女孩腦袋架在環著的雙臂上,悶悶不樂地單手來回擺弄著手中的小船,這是之前生日時候老修士給買的禮物,自己已經很久沒有玩這個“幼時”玩具了。現在回想起過去的生活,不禁把臉埋得更深,她越發的不知道自己應該怎么去做,她發現不管自己做什么,一定會讓有些人無法接受。她甚至不知道到底應該聽從誰的建議,更不知道如何讓所有人都滿意。
雖然蒙斯特因最后什么都沒說,甚至沒有指責她的魯莽,但艾門尼斯知道,自己的監護人并不滿意自己的舉動。她不明白父親的態度,她進入森林的時候是被阻撓的,但是又被“放縱”,如今也是,他好像容忍著自己,可是又禁止她繼續活動。那神秘老者似乎一直在等待艾門尼斯告訴他一個答案,又什么都不說清,傭兵團最后欲言又止的樣子也讓女孩非常難受。這些成年人做事,都是這樣好似好心的說一些不著邊際的內容,又云里霧里的。
老修士非常“殘忍”地鎖上了門,只說了句:“我在晚上回來。”讓女孩呆在家里是很安全的,至少在明面上,這是奧布離威姆的正式教堂,哪怕是兇名遠揚的審判所也不可能直接進入教堂抓人——畢竟這太過于有損神圣的耶瑞爾塔斯的顏面。
她也不知道監護人到底去做什么了,其實艾門尼斯現在幾乎不想在這個問題上花上一點心思——她能看到眼前的桌面、玩具、門窗、窗外的深邃不見底的森林,但是她卻又什么都看不見,失去了自己繼續在這里吃、喝、睡的動力。
就在此時,森林中突然傳來一陣細微的獸鳴鳥叫,這有別于火焰灼燒的聲音,是生物們被屠殺時候的驚恐之聲。這極細微的響聲卻觸動著女孩的神經,她當即站了起來,就往門外沖,結果在門上撞了個正著。她冷靜下來,然后瞇著眼又坐回凳子上。
這和她有什么關系呢?她剛才已經盡力了,她不希望這片森林毀滅,更不希望自己所認識的人就這樣“無意義”地被殺害,但也不希望再被別人用“不滿意”的態度所侵蝕。
不過這樣很奇怪,她不認為老者有必要欺騙她,既然已經放過那三個傭兵,不可能故意瞞著自己去再行殺害。而那三個傭兵也不可能這么短時間內就故意回去送死,他們給艾門尼斯的感官還是不錯的,盡管他們手上長久以來都持著那些染過不少鮮血的武器。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最后瞥見的白色身影,她總覺得的蒙斯特因是應該認識的,至少老修士那股堅決的樣子讓她至今回想起來都感到一陣不寒而栗。
女孩坐立難安,只好在屋里踱步,然后“哼”一聲,彎下腰,從煙囪里面就往外爬。當女孩爬到屋頂,便已經可以看見森林里面有一處冒著滾滾濃煙,女孩一咬牙,順著屋頂邊緣往下滑,然后腳一蹬就躍到地面。
女孩突然猶豫了,回頭看了一眼小教堂,想起了自己的監護人,難道自己再一次要讓他失望嗎?其實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在這件事情上與老修士這樣對抗,仔細回想中,她發現何止這一件事。以前她喜歡隨便找個角落就團著睡覺,老修士堅決不允許她這樣,而她也一直在對抗,用了好幾個月才被監護人改掉了這個習慣。其實與其說是別人對她不滿意多了,不如說是少女自己更在乎別人的看法了,也更在乎自己行為得到的結果了。
艾門尼斯對森林是有眷念的,她自己知道,如果用文學一點的語言來說,那么森林就是她心中永遠的第二故鄉,所以她對奧布離威姆林中的一起都有了一種“做主人”的態度。這種歸屬感或許還是奧布離威姆的人類文明教授給她的。但這也并不是她的沖動的主要原因,她反思自己的喜好、道德,除了森林給她的生存之道,最為重要的就是老修士教導的各種耶瑞爾塔斯的圣言了。這些圣言束縛這她,但也給了她做一切事情的規范、理由,就像這種“無法抑制”的沖動,也許叫正義感,也許只是卑微的對一切美好事物的微末的祈禱,但她確實有自己的理由,并不是純粹因為個人的喜好,而是她被教導、自己認同的“神靈真理”,至少圣教的圣典是她行為的依靠。
但每當想到老修士,她都頓下自己的腳步。她也知道,老修士阻止她,除了為她的安危著想,也因為她并不能做什么,因為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奧布離威姆的居民,和那些她有些瞧不上眼的同齡人本質上沒有區別,在她傲然于他們的時候,他們也許一樣在蔑視自己。
女孩看到了天邊朦朦朧朧淡藍色中,或許隱藏著幾顆星星,很多故事里,都說星辰會指引人們應該走的方向,大概……也許……真的應該把自己的決定寄托在這些星星上吧,就像仍一根樹枝然后看指向一樣,女孩有些自嘲地想著。女孩從沒有真心地做過祈禱,也不存在信仰神靈獲取力量的觀念,對于年幼的她來說,這些老修士教導的事情,總被她作為耳旁風。但就在此時,艾門尼斯突然有些懂了,為什么那些人們要追求信仰,為什么人們會信奉總不在人前現身的神靈,也許就是因為他們時時刻刻都會遇到進退兩難的困境吧。
她向耶瑞爾塔斯祈求了幾句,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她蹲下身,從身邊折下一根小樹枝,閉上眼,抿起嘴,她將命運交給樹枝。不,她深吸一口氣,命運都是捉弄人的,故事里都這樣說,她明明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憑什么要把生命交給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她突然睜開眼,扔出樹枝,就這樣讓樹枝指著森林落地。這是命運的捉弄罷了!她想著,即便她知道,是她自己把樹枝向那個方向丟去。
女孩的心靈因此靜了下來,恍惚間便看到天空中還在隱匿的星辰光芒不斷放大,仿佛照亮了少女的前路。她知道這只是一種感覺,可當她覺得星光降臨在面前的時候,不再猶豫,她發現自己內心是如何去想的,自己應該去做什么,或許老修士因為自己不守規矩而失望,但是女孩絕不愿意讓老修士因為自己懦弱而失望,她會用剩下的所有生命去補償自己的監護人。
女孩一個健步就往森林中游去,在太陽余暉地陪伴下,她從里到外都有清涼之感,視覺、嗅覺、聽覺也都超越以往。她再一次感受到那種“真實”,森林,不,不只是森林,仿佛一切樹木花草乃至土地都在與自己相伴,都在對自己發出邀請,因為她本來就是其中的一份子,而它們也都是她永恒的同伴。
她不知道為什么她能如此清晰的有這種感官,上一次也不過是模糊的一瞬間罷了,甚至自己都很難回憶、品味那段時光,而現在,她甚至覺得這些花草樹木都在眼前虛幻、抖動、散發出無色的光輝,就好像她眼睛所見的不過是它們的外表,而如今才真正地認識到它們真實的模樣。
艾門尼斯順著她聽到響動的方向越來越快速的移動,當女孩趕到事發地點,看見一個身穿銀色盔甲的人手持著一柄騎士長劍站在老人的面前,老人的胸前衣服被劃破了幾道,卻沒有見血。但是那長劍上明顯沾著血跡,當女孩視線轉移到周圍,女孩才發現,不久前離開森林的傭兵團三人都躺在草地上沒有生息,猩紅色的血跡沾濕了周圍的樹木花草。
女孩突然有些悲愴,雖然并不知道這三人到底是什么樣的人,也不知道這三人為什么而死,但是當他們死于非命,少女清晰地感覺到了周圍花草樹木的憤怒,這種憤怒是女孩從未體會過的,甚至不會去思考這種憤怒,而是平白直接地去承載這種強烈的感情,與之共鳴。
她面無表情地看著那銀甲騎士,那身鎧甲幾乎包裹住了身體大部分地方,但也許為了減輕在森林中的負擔,銀甲好像缺少了好幾塊厚重的部件,這種不協調即便是完全不懂裝備的艾門尼斯都能有所察覺。騎士沒有帶頭盔,也許是頭盔會阻礙他在森林中對四周的警戒,胸甲上繪著一些花紋,無色的,是很細微的凹痕連接起來,似一些什么團形的東西將一個十字銜接起來。
老人見艾門尼斯闖入,沒有任何表情,猛地一個健步就來到了女孩之前,他知道現在遇見的人是一個不講道理的敵人,他連自己的同僚都殺了——盡管他不屑認為他們是同僚。
騎士在血腥的環境中,依舊非常有禮貌地對著艾門尼斯行禮:“我的女士,很高興在森林中遇見你。”
女孩沒有感受到溫和,反而因為這句話受到了刺激,大喊道:“你為什么殺了他們?人不應該這樣被殺死……也不該在這里……”她莫名地流下淚水,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
騎士看著少女,又看著老者:“她是誰?”
老者道:“我不認識。”
“你卻要保護她。”騎士道。如果不是場景和美好一點都不搭邊,這位棕色短發的中年人可以稱得上如紳士般儒雅隨和。
“因為無論她是否與我有關,你都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目擊者。”老者道。
艾門尼斯沒有理睬老者的保護,她被憤怒沖擊著頭腦,甚至試圖越過老者:“你算什么東西!你有什么權力……”
“為什么?”中年人反問。
少女沒說出話,她不理解為什么中年人會問她這個問題。她呆愣了好一會,好像顏色都低沉下去:“圣主在……”
“你是我主的信徒?”中年人打量了一下這位小家伙,“如果你為了守護我們常說的正義,你覺得你會怎么做?如果必須要犧牲一些才能讓更多人平安,你會怎么選擇?”
艾門尼斯啞口。
中年人見艾門尼斯沒有繼續說話,他才繼續道:“我是騎士團的團長,他們三人心存罪惡,所以在下代主行罰,還請這位小姐不要誤解。”
灰衣老人緩緩摘下兜帽,露出了灰白色的枯槁長發,道:“幽暗之刺是圣教的利刃,同時也是污點,所以圣教會定期找些借口去清理污點,這并不奇怪。他是騎士團的大團長……殺死忠實的信徒并不會讓一位騎士團的團長出面,尤其是這支騎士團并不歸屬于教會……”
不等老者說完,艾門尼斯皺著眉忍著淚水道:“不是這樣……不應該是這樣……圣典教導我們不應該這樣……”
大團長非常有禮貌地對著老人行了騎士禮,很顯然并不反對老人的話,作為圣教中地位非常高的人物,清理幽暗之刺這種事情絕不會輪到自己,這一次只是自己前來解決德魯伊教派的余孽,所以可以以此為借口順帶解決所有事情。他又看著艾門尼斯:“那么,如果圣典又是怎么說呢?就想剛才我問你的問題。”
騎士行完禮,也就沒什么牽掛了,完全沒有理睬一旁的少女,長劍突然劈出然后轉為突刺直奔老人心口。老人顯然不想和騎士近處交鋒,尤其是他此時緊張地保護著一個女孩,老人口中吐出一串音節,然后手中木杖化為一道綠光潛入地下,地面破開一裂口,巨大的蔓藤瞬間噴出,阻擋了騎士的前進。
騎士反身砍斷身邊一根藤條,笑道:“記載中德魯伊會使用一種歐甘語,音節果然獨特,想必你就是德魯伊教派所謂的大德魯伊了吧。”
老人冷哼一聲,雙手不斷擺出姿勢,口中吟唱密語,在老人身邊形成一道兩人高的旋風,摧枯拉朽地卷起周圍的植物殘骸,然后襲向騎士。
騎士大笑著,從懷中掏出一瓶金色的水,單手撥開木塞,然后傾倒在地上,單腿跪地,長劍插在地面,一陣禱告,就在旋風逼近之時,傾倒在地上的水散發出金色光芒,仿佛一把金色圣劍破土而出,直接驅散了旋風,斬斷了周圍植物。大團長重新拔出長劍,橫在胸前,長劍蒙上了一層金色光芒,然后從下逆劈向老人。
老人平放在身側微微抬起,期初不見動靜,當那泛著金光的長劍快接近的時候,雙手見猛地匯聚了淡藍色的星光,這些星光繞著老人的手指旋轉,又在他手臂甩向騎士時“呼”地迸發出去。
大團長不斷前進,長劍只快速旋轉了幾道就橫掃了老人的法術,然后快速將長劍捅向老人。老人身體向邊上一側,長劍直刺進老者的軀體。
大團長見得手了,笑道:“你的力量已經非常枯竭,剛才如此多時間只能放出這么一些法術,是不是之前在圣地時,其實你也受傷了,或者與那三人爭斗的時候消耗了過多精力?”
艾門尼斯驚恐地看著眼前的景象,連剛才的問題都直接遺忘,她后退幾步,然后跌坐在地。中年人微歪過目光看著失措的女孩:“圣典中,圣主賜予我們正義之劍。”后面沒有再說什么了。
老人雖然被捅了對穿,但好像不知疼痛一般,依然面無表情,眼中有些凄涼地看著大團長:“我不知道為什么,即便過了千年,依然要做出這樣的事情,但也不想深究。既然你知道我時間充裕,但是卻只調用了如此稀少的力量,你就不應該沖過來。你用耶瑞爾塔斯的圣水隱蔽了你的行蹤,埋伏在周圍,然后殺了你的同僚。但是當你隱藏自己行蹤時,森林的精靈們也將你蒙蔽,從我發現你進入森林開始,便在祈求偉大主宰的力量,如今,對你來說已經太遲了。”
大團長聞言雙眼突然睜大,想要拔出長劍,卻猛然發現老人的傷口已經結成石頭:“石化術?”石化術是個很簡單的小法術,可以短時間將一些事物部分轉化為石質,這種法術大團長只見過一些邪教典籍中有記載,從未真切見過,如今卻不料出現這種情況。
“想必你是知道的,也許你不知道,貴教為我教保存了上千年的圣物,如今它已經回到了我的手中,你卻沒有提防,或許連你們都已經不記得那些事情了,只是如同枯骸一樣地追殺……”老人說著,只見手中爆發出一陣星光,星光中猛地出現一道尖刺,然后“咔嚓”一聲直接將大團長的胸甲撕裂成碎片。中年人根本來不及觀察,本能地松開長劍,用最大限度的扭轉后退,但那道帶著藍色光輝的尖刺還是劃破胸口,大量的鮮血噴出,人也跌倒在地。
中年人雙眼迷離地用圣水涂抹在身體上,嘴里也溢出鮮血,但胸口的血液也被圣水的光輝緩緩止住,他抬起頭的時候,老人已經舉起光芒環繞的巨大鐮刀,口中吐出已經聽不清的音節,整個森林都開始活動,小草和樹木瘋狂長大,旋轉著開始纏繞大團長。
“不……”是很微弱的聲音。
老者停住了,他沒有直接將鐮刀貫穿中年人。他道:“為什么。”
艾門尼斯聽懂了,但是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流著淚,用微弱的力氣讓頭部擺動,她拒絕著眼前的一切:“不……”
就在此時,大團長突然將圣水和血液的混合物猛地拋出,金色火焰“咻”的燃起,將自己包裹,直接燒成灰燼。而等下一刻,他的身形已經出現在一米之外,顛著腳步向另一側逃去。
老人看著他跌跌撞撞地離開,沒有說話,他道:“你知道這樣的后果嗎?”
女孩沒有說話。
老者道:“我認識好幾任騎士團的團長,他們有的高尚,有的孔武有力,有的卑鄙無恥,也有的……就如你所見到的這位,不過是一個希望掌握權勢、又自傲的人。”
“他……”
“他說出的話,讓你無法反駁?”老者的話沒什么語氣,盡管從局式來看是問句。
艾門尼斯本想說什么,但突然見老人的傷口恢復了紅色,鮮血噴出,染紅了身后艾門尼斯的衣服,老者自己也彎下腰,承受著身軀帶來的傷勢。女孩又開始慌亂,她至始至終都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么,不斷地看到有人死、有人傷、樹木花草損毀卻無能為力,而她自己的突然闖入幾乎沒有帶來任何改變。
“靜下心來,傾聽自然的聲音。”老人并沒有因為傷口而改變語氣,仿佛這一切傷痛都不存在。
女孩嘗試著讓自己注意力轉移,但是她怎么可能這時候讓自己靜下來,只覺得心中堵塞的思緒越來越多。
老者閉起眼,坐在草地上,他口中念動了什么,傷勢就開始緩和。
“我……我能做什么?”艾門尼斯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發出的聲音。
“靜下心就是你所能做到的事情。”
艾門尼斯坐下來,她竭盡全力讓自己平靜,淚水止住了,慌亂也逐漸平息了,盡管她如今還是什么都不會、什么都沒辦法做,但至少不再如剛才一般顫抖。
“回去吧。”老者道,“我或許要休息一段時間了,等你自己來找我。”說罷就不再言語。
少女呆呆地坐了好久,才勉強站起來,無法看周圍的環境,只低著頭,向家的方向走去。
當艾門尼斯回到了小教堂,卻發現門還是關著的,監護人去市場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很明顯不正常,女孩沒有因為逃避了責罰而開心,反而經歷了今天這么多事情之后,開始憂心忡忡。
當女孩走到市場附近,卻見老貝博沖了過來,他試圖拉走正在觀望的艾門尼斯。女孩問道:“貝博叔?”
老貝博的樣子讓女孩心中慌亂,這位老人先給女孩買了些吃的,然后才嘆了口氣說道:“年輕的孩子,我真不知道如何告訴你。你的老修士蒙斯特因先生被人在路上……”
后面的內容,她聽見了什么已經完全無法記起了,只覺五雷轟頂,跌坐在地,過了許久眼前才勉強能再看清一些周圍的事物。她忽地停止了顫抖,好像完全平靜下來,本來已經有些發紅的臉緩緩回到了蒼白色,沒有表情,就這樣抬起頭,無神地垂著眼簾,然后視向這些成年人,她的平靜讓聚過來的人群都覺得恐懼。艾門尼斯問:“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
老貝博有些痛心地說道:“這事情就在下午,他好像去市場買完東西,打算回教堂,然后突然沖出來一個穿著白色盔甲的人,聽他們說一劍就殺了老修士,然后打傷了衛兵就跑了。老修士是個好人啊,從明天開始我們再也見不到他,真的非常……非常懷念。圣主在上……”他沒有做什么三合手的禮儀,但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悲痛,拉著女孩走進自己的店里,給她披上溫暖的毛毯。好像溫和的火光沖淡了一些少女的冷漠。
艾門尼斯就這樣坐在那。老貝博又要了一杯飲料給女孩,生怕女孩因為打擊而消沉:“要不,你先來我這里做工吧,就好像在自己家一樣。蒙斯特因老先生看來真的是大地方來的,剛才不就就外面來的修士隊伍把他的遺體接走了……我們懇求留下來,因為他還有可愛的艾門尼斯,但是他們好像非常著急,并沒有允許。”他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只能在一旁嘆氣。
少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拒絕的旅店老板的好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教堂,甚至她沒有辦法撬開那被鎖起來的門,就靠在門上,沒有睡眠,也沒有蘇醒。她沒有想老修士的事情,腦中總在想一些故事,可能是自己看的,也許是老修士講的。那些英雄總能悲壯的謝世,就好像流星隕落時會讓所有人仰目,可如今都是可悲的,就像花草凋零,無人問津,沒有審判,也沒有歲月留痕。
女孩哭著笑了很久,直到她再一次來到森林,同樣不知道怎么進來的,但那灰袍老者就在眼前。
“孩子,出什么事情了?”老者問。
艾門尼斯冷眼看著他:“你想要什么?”
老者沉默了很久,他或許猜測到了什么,看著艾門尼斯身后的森林:“無論發生什么,都是必然的。”
少女沒有說話。
“因為我們做了選擇,承擔選擇就是我們的生活。”老者道。
“你希望我留在這里嗎?”
老者看著少女:“這是你自己的選擇。因為只有你可以選擇自己的道路。”
“那么你能幫助我嗎?我想知道真相。”艾門尼斯抬起頭,看著這個一直圍繞著她出現又若即若離的老者。
老者抬起木杖,點在少女的額頭,女孩沒有反抗。
艾門尼斯忽覺自己陷入了沉眠,可她還能“看見”四周的一切,一些無法形容的精靈圍坐在她的身旁,依偎著她,溫暖升起。她“感覺”到老者對她的語言:“我不知道你想知道什么,但是你可以請求,請求這些精靈為你解答迷惑,如果你真的接納它們,接納你所想要知道的真相。”
艾門尼斯的精神緩緩沉入了另一個世界,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和這些連形狀都沒有的精靈溝通,但她逐漸了解了一事情:老人撲臥在血泊之中,沒有人看出他是什么表情,他左手提著的是一個包裹,從露出來的部分可以看出這里面有很多食物、衣物乃至植物種子,右手卻緊握著一條絲帶,綠色的,好像還是比較好的材質,足以抵一本書的價值。
艾門尼斯睜開眼,是一個黑色的身影,頭發和胡須不是自己所期待的整潔的樣子,她微微挺直的身軀又癱軟下來。她嘴唇微動,大概是在說“謝謝”。其實這時候,女孩并不想去了解更多的事情,因為她知道,再過一個月就是他給他收養的女孩擬定的生日了,去年的她就曾想要一條綠色的發帶,也許她的監護人已經決定帶她離開這里了,遠離世俗或是前往更加幽邃的地方。其他的事情也許很重要,但女孩已經滿足了。
她抬起頭:“有沒有能力可以讓死去的人復活?”
“我想是沒有的。沒有任何人可以破壞生與死的平衡。”老者回答,沒有留下什么余地。
“那我們為什么要信仰神靈?”艾門尼斯問。
“我不知道,因為已經信仰菲索爾茲姆的我并不應該回答這個問題。但正是因為神靈給予了我們活下去的信念,我才會在這里等待。”老者道。
“你在等誰?”
“等一個可以跟隨我學習,傳承平衡之道的人。”老者回答,他看著艾門尼斯,“也許是你,但也許不是。”
“為什么你不直接告訴我?”
“因為你的選擇只能由你自己決定。這是許多年前而來的訓誡了。”老者坦然道,“如我所見,如你所見,如神所見,我們必須背負自己。”
“那平衡就一定是正確嗎?”艾門尼斯問,她什么都不懂,所以問。
“不,我的友人告訴過我,學習平衡是自己的選擇,而踐行平衡也是自己的選擇。我們尊崇自然之道、平衡之道在于我們了解他,被他折服。”老者道,或許他已經開始最初的教導。
“星辰真的可以指引我嗎?”
“當你指引了星辰,那么星辰也將會指引你。”
灰袍德魯伊克瑞提斯單膝跪在地上,莊重將一柄發著湛藍光輝的半截橡木杖遞交給了面前的女孩,盡管這個女孩穿著全新的服裝,但內里還是無論如何也不愿意脫下的舊衣。當神器交接完畢,老人用自己的木杖撐起身子,然后將手中的橡木枝條,沾染了自然中匯聚的露水,灑向女孩。他口中用女孩還完全不能聽懂的語言足足“訴說”了十數分鐘,他在顫抖,也在平靜。當白衣艾門尼斯手中的半截木杖化作鐫刻星辰光芒的黃金鐮刀時,克瑞提斯和那些身后的高矮不齊的身影一齊跪拜在地,這位老人雙目垂淚:
“德魯伊教得以延續至今,為偉大的菲索爾茲姆護佑。自上一代大祭司回歸神域,至今,已有千年,德魯伊長老會大長老克瑞提斯,侍奉新任大祭司艾門尼斯-杜拉斯,直至歸于自然為終。日月為宗,萬物生靈,平衡永序,自然恒存。至永恒主宰菲索爾茲姆,至白鹿智者艾門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