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西巴！”

治安署長權柱赫一著急，平日里隱藏得很好的母語就冒頭了：“我的黑匣子去哪兒了？”

他蹲在思想金庫后臺，。

地板上每一個被孫悟空砸壞的平線盒，他都逐一辨認過了，始終沒見到Jim Green這串英文燙金字。

Jim Green，正是權柱赫“平線”賬戶的化名。

他注意到地上的黑匣子雖然很多，但倒塌的陳列架上格子更多，顯然有很多黑匣子失竊了。

一級通緝犯孫悟空盜走了黑匣子？

“平線”技術是頂尖科技，迦尼薩生物科技公司的獨門專利，他偷走平線盒有什么用啊？

對于失竊的“平線”用戶——包括自己來說，這是生死攸關的大事。

恐懼從權柱赫心頭慢慢浮現，他二十余年的警察生涯里，損人利己的罪犯遇到過不少，無一不是變態(tài)的歹徒。

看來自己之前的判斷沒錯，嫌犯孫悟空果然有反社會、反人類傾向。

外面一陣騷動，權柱赫神經緊張起來，站直了身體，手摸向腰間的鐳射手槍。

一臺墨綠色的MPV徑直開進大金庫，來到思想金庫外，停在權柱赫的防暴車前面，倒塌的銀制大門后面。

幾個人從車上跳下，身穿墨綠色工作服，來到已故銀行行長威廉.拉瑪的遺體前。

其中兩人展開了擔架床，幾個人蹲下來，并不急著抬起沉重的銀門，而是率先打開了一個醫(yī)用手提箱。

從權柱赫的角度看去，看不到箱子里裝著什么，只看到那幾人從箱子里拉出幾根細細的導線，將線端針頭一一刺入拉瑪的大腦各處。

一個滾輪式機器人從MPV后部鉆出來，伸出一對機械臂，將銀門抬起。

大家小心翼翼，將已被壓扁的拉瑪抬上擔架床，朝MPV后部走去，司機已經打開了后車門。

這幫人在金庫里抬死人走，旁若無人，密切配合，效率奇高，愣是沒發(fā)現思想金庫內虎視眈眈的治安署長，或者故意視而不見。

“嘿！”權柱赫舉槍指向他們，大喝一聲，“你們干什么？！”

一腳踹開后臺小門，大步朝他們走去。

靠近了，他才看清墨綠色制服上的“GBT”字樣，一時沒想起來這是什么涵義，直到一臺賓利飛車以不可思議的高速駛到他面前。

堪堪剎住時，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豪車發(fā)出有教養(yǎng)的低聲抱怨。

車中人緩緩走下來，步履堅定而迅速。

“克魯姆先生？您都來了？”權柱赫放下了槍，“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希爾.克魯姆不愧是昔日的同盟軍總司令，在這種情境下還能笑得出來：

“這個要細說，恐怕得講到天亮了。”

MPV離開時不像來時那么緊急，好整以暇地開出了金庫，消失在權柱赫的視野。

……

天空航道上，一臺白色眾大“途翔”牌飛車，掠過金黃色的巨大月亮。

“你殺過人嗎？”杰瑞渾身發(fā)抖，握不穩(wěn)方向盤，飛車保持著自動駕駛模式的最高速度，問副駕駛位上的羅亞輝。

孫悟空他沒問。

沒殺過人，哪里配得上那張一級通緝令？

羅亞輝身上還穿著單兵機甲，摘下了頭盔，正自閉目養(yǎng)神，懶得理他。

悟空在車子后排伸展身體。

他新生的右掌蠢蠢欲動，像一株急著出土看世界的幼苗，要拱破泥土，弄得悟空癢痛難耐，咬緊牙關，粗氣從牙縫間擠出來：

“嘶！嘶……”

嶄新的手掌，血淋淋的，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斷腕處生長出來。

“太神奇了！”杰瑞驚為天人。

“你說你叫杰瑞是嗎？”羅亞輝睜開眼望向杰瑞，“杰瑞，我們這是去哪？”

“我……我不知道啊。你……你們想去哪兒？”杰瑞緊張得語無倫次。

悟空道：“去一個安全的地方。”

“……好。”杰瑞嘴上答應著，心臟卻狂跳：

今晚鬧得這么大，如果關于治安署對公眾的監(jiān)視的傳言屬實，這偌大的一月河城，沒一處是安全的。

……

一月河分行金庫熱鬧得像個菜市場。

活里荷的頂級制片人羅杰.西格爾是個矮而墩實的男人，耳輪上打滿耳釘，說話粗聲粗氣，一雙健壯的花臂，夸張地揮來揮去，像個幫會頭目多于像個電影人。

他帶領一群電影專業(yè)人士來到金庫，各自忙活起來。

有的利用背包式飛行器在金庫上空飛行，采用掃描儀將金庫內部現狀掃描下來，有的聚在一起，研究制片人提供的原版監(jiān)控視頻，有的則已在全息投影上著手建模了……

“辛苦了，羅杰！”克魯姆拍拍西格爾肩膀，“明天一早我要看到成片……”

“不可能，”西格爾打斷他，“絕對不可能的，希爾。”

“克魯姆先生，”權柱赫插嘴道，“我不明白……來了這么多人，這個、這個……秘密怎么保守得住？”

他剛看完克魯姆發(fā)給他的原版監(jiān)控錄像，心下十萬火急。

“你這是什么意思？”西格爾上身攻擊性地前傾，“你以為只有你有‘平線’賬戶嗎？我加入時，你還在巡大街呢，署長先生！”

權柱赫最恨別人藐視他的權威，正要發(fā)作，克魯姆清清嗓子，兩人立刻安靜下來。

“有些詞兒不要當著這么多人提，羅杰，”克魯姆道，“敏感。”

“悄悄告訴你，”西格爾壓低了聲音，但故意讓權柱赫也聽到，“這些人都是仿生人，都很忠誠。”

“這年頭最不老實的就是仿生人。”權柱赫咕噥。

“這大半夜的，我可召不齊這么大一幫人類！”西格爾道。

“也好，”克魯姆向權柱赫解釋，同樣不避諱西格爾，“我同意權署長的觀點：仿生人未必比人類忠誠，反過來也一樣。這種事說不清楚。但仿生人有一點好，一旦出了亂子，我們可以半合法地除掉他們。”

克魯姆嘴角一勾，像笑，又不像。

“半合法……”西格爾小聲自言自語。

權柱赫低頭看著矮個子制片人，臉上浮現微笑。

西格爾上前一步，額頭幾乎頂到權柱赫下巴，小聲發(fā)狠：“你殺我的人可以，只要按市場價結算就行！”

金野族人微笑不改：“當然了，錢我出。我就怕一不小心，把你也認成仿生人了，制片人。”

“你……”西格爾一扭頭，朝他的仿生人伙伴們走去。

權柱赫道：“克魯姆先生，現在銀行前3號人物都死了，銀行系統決策權，會不會已經自動落入第4號人物手里了？我知道，那個人是……”

“不，”克魯姆擺擺手，“行長權限還在威廉.拉瑪手上。”

“拉瑪行長他已經死了。”

“剛才，我的人用光相子儀捕捉了他的腦電波，用一個模擬器，從銀行第4號人物手中把權力奪回來了。”克魯姆說，“幸好現在是半夜，那人應該都在睡夢中，沒有察覺自己曾大權獨攬。幸好，我的人來得還不算晚。車上有人體冷凍儲存設備。再晚5分鐘，威廉的腦電波恐怕就會消失掉。”

“ID傀儡？”

“媒體喜歡這么叫，”克魯姆道，“形容得挺貼切的。”

權柱赫心中，安慰與不安并存。

安慰的是，思想金庫的秘密沒有落入外人之手。

不安的是，銀行全權落入克魯姆手中，這并不是什么好事。

“權署長，現場和偽造、調換監(jiān)控錄像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通緝犯孫悟空、羅亞輝知道了這一切，他們在外面多逍遙一分鐘，秘密就多一分泄露的危險。”

“我明白，這是我份內事。我會安排兩隊最忠誠的警員，守住外面巷子的兩端，不允許任何人進入。”作為客戶，權柱赫沒有絲毫埋怨，反而像是成了克魯姆的手下。

權柱赫的防暴車開出金庫，來到外面小巷上，雖然被厚厚的裝甲保護，十幾年未有過的危機感襲上心頭。

那是最本質的危機感：關乎生死。

他心里明白，在克魯姆重建“平線”終端站之前，自己一旦遭遇生命危險，那就是真正的死亡，沒有復活的機會。

……

杰瑞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也不過是他在圣特蕾莎區(qū)獨居的公寓。

當然他知道這里并不安全，60多歲的銀行副行長戴維斯親自動手殺死湯姆，就證明“平線”的任何一名客戶，只要得知今晚發(fā)生的一切，都會想要滅自己的口。

剛才他在黑漆漆的巷子里，親眼看到治安署的防暴裝甲車開進金庫。

杰瑞在“思想金庫”工作十年，他知道JIM GREEN是誰，因為在七年前的一次恐怖襲擊中，權柱赫死于治安署大火，杰瑞親手完成了他的人造大腦安裝工作。

據他所知，整個一月河城治安署，僅權柱赫一人享用“平線”。

蓮蓬頭噴灑出的熱水兜頭淋下，洗去了杰瑞頭臉上的鮮血，緊張感也似被泡軟了些。

嘟……

電子腦收到一個陌生視頻電話。

杰瑞猶疑地接起電話，僅允許音頻輸入，對方只能聽到他，看不到他。

“杰瑞.拉弗里，你在那兒嗎？”

杰瑞關掉淋浴，默不作聲，看到：

女朋友露茜被反綁在椅子上，塞住了嘴，背景是她的居所。權柱赫手持鐳射槍，自上而下抵住她天靈蓋，對杰瑞說：

“你在哪里？老實交代！”

“在……在我家。”杰瑞強自鎮(zhèn)定。

“好，”權柱赫道，“我知道你家，我能查到，杰瑞。”

杰瑞心道，你調取銀行內部職員的通訊錄，不難。但你能查到我剛交往幾天的女朋友住址，說明網傳治安署對公眾嚴密監(jiān)視的事，所言非虛。

這很恐怖。

更恐怖的是，堂堂治安署長，挾持市民，并直接發(fā)視頻威脅市民，不怕被錄下來，證明“平線”終端的破壞已經令他失去了理智。

“你想要我怎么辦？”

“我要你控制住孫悟空、羅亞輝，我馬上來抓他們。”

“法克！”杰瑞道，“你覺得我能控制住他們倆嗎？我只有被他們控制的份，特別是孫悟空，權署長你派一整支防暴大隊過來，都未必抓得住孫悟空。我親眼看到他的斷手重新長了出來！”

“那你把你帶走的物質存儲器帶過來，親手交給我，現在！”權柱赫不敢貿然進擊，退而求其次，先拿到自己的思想黑匣子。

“我沒辦法，”杰瑞實話實說，“存儲器在孫悟空手上。他貼身藏在懷里的，像寶貝一樣護著。”

“你，”權柱赫打開手槍保險，“把它偷出來，交給我！”

……

當晚，杰瑞閉著嘴，腦子卻因緊張而無比清醒。

直到聽見沙發(fā)上孫悟空、羅亞輝鼾聲震天，交相呼應時，他像只耗子一樣靠近悟空，從對方懷里取出了小小的存儲器。

溜出門去，駕車趕往露茜的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