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像從體內很深處吐出了一口濁氣，羅亞輝看著地上瀕死的洛哈醫生，抬眼問道：

“猴哥，二減一等于多少？”

悟空不答，將金箍棒扛在肩上，走上前來，雙眉一挑，直視羅亞輝。

恩將仇報之人，如果猴哥遇到，也會殺之不赦的。

悟空識海內的凡夫俗子堅定信念，二五仔遇一個，滅一個，絕不留活口。

羅亞輝感受到悟空眼神里無盡的威壓，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他虛弱得悟空一口氣就可以吹倒，進化異能的爆發，對他的體力、精力透支極大，此刻一點戰斗力都沒有。

當然，在悟空面前，他那點戰斗力，有也等于沒有。

羅亞輝知道。

他的聲音略略有些發抖，指著洛哈醫生道：

“他，出賣了格雷迪。”

悟空眼珠朝下，轉向洛哈醫生。

羅亞輝繼續道：

“因為他，我和格雷迪都差點死了，兩條人命，這是二。他剛救了我一命，這是一。二減一。他還欠我一條命，我現在只是取回他欠我的東西。”

幾乎在他話音剛落，洛哈醫生四肢一伸，往生大吉了。

悟空一臉不明白。

“猴哥，你還記得昨晚，我們來找他換電子腦嗎？”羅亞輝道，“我們付賬時，我們找他要回原來的腦關芯片，他沒給，說找不到了。其實，他根本沒給格雷迪換。”

悟空回想起，當時他躺在沙發上睡著了，夢到了取經四人組，還夢到了妖猴六耳的惡形惡狀，他從夢中驚醒時，羅亞輝也被他嚇醒了。

這說明，他也沒有全程守著洛哈醫生作手術。

“是的，我親眼看到他查殺了格雷迪電子腦里的追蹤病毒，但他埋藏了一個更深、更隱秘的病毒，來追蹤格雷迪……”

“他為什么這么做？”悟空不耐煩地打斷了他。

“錢。”羅亞輝道，“有錢能使鬼推磨。我工作的賭船在天幕之外，非常隱秘。保密措施做得不好，生意不可能連做十多年不暴露。黑胡子把海關都買通了，又用一種獨門的毒品，控制著所有的賭客。賭客的來去，都是專人護送，趁夜走專門的水道。沒人知道我們的所在，包括吉米.福特。但是今天早上，福特準確地找到了我們住的房間，一槍把格雷迪爆了頭。猴哥，這不蹊蹺嗎？”

悟空皺眉，將金箍棒從肩上放下，轉身走向落地窗。

“當然，”羅亞輝道，“格雷迪是個戰五渣，殺他不用這么大費周章。福特的真正目標其實是……”

“你。”悟空回頭道，他想起豆粒耳機里那個唐人說的話。

“不全對。我倆都是他的目標。福特在賭船上放你走，只是因為他的手下全打沒了，他判斷他自己不是你的對手。福特是個急功近利的家伙，但凡有一丁點把握，他可不會放棄價值200萬的你。”

羅亞輝整理著手腕上的輸血管，深紅色的人造血液還在汩汩朝他體內輸送。

悟空手指洛哈醫生的尸體，道：“所以，是他把格雷迪的定位發給了福特？”

羅亞輝點點頭，又搖搖頭：“不，他把格雷迪的定位，發給了格雷迪的老大——羅納爾迪尼奧，福特跟那個佛郎機混蛋作了一筆交易。”

“誰會把自己的手下賣給賞金獵人啊？”悟空只覺不可思議。

“羅納爾迪尼奧，他就會。”羅亞輝道，“他是個生意人。格雷迪是個撈偏門的好手，具有老鼠的各種天賦，坑蒙拐騙偷，在地底下鉆來鉆去，為羅納爾迪尼奧賺了很多錢。但佛郎機人手下不只格雷迪一只老鼠。格雷迪的缺點是貪心，無論什么錢都要摳一點。賺到的錢到他老大手里前，總要自己黑上一筆。城里道上傳言很久了，羅納爾迪尼奧想把格雷迪干掉。福特是個瘋子，借福特的手除掉自己討厭的手下，是個很好的辦法。”

悟空呲著牙花子，這都是些什么人啊。

“早上福特在甲板上朝我們放冷槍，第一槍就打爆格雷迪的頭，而不是對我，或者你下手。要知道，我們……至少我，”羅亞輝敲敲自己的頭，“我的頭也頂不住那一顆子彈。”

“說明格雷迪，比你這個謀殺目標還重要。”悟空一屁股坐在沙發上。

“這說明福特痛恨格雷迪，”羅亞輝道，“我雖然之前從沒見過他，但我聽說過，福特是個很自我、很情緒化的人，自己的愛憎比天大。”

“泄露格雷迪行蹤的，會不會是你的老板，”悟空道，“黑胡子？”

羅亞輝搖搖頭：

“不會的，他之所以把賭船開在天幕以外，就是想和警察、賞金獵人們劃清界限，最好老死不相往來。我們這一幫保安，整個保安隊都是通緝犯，一半人都比格雷迪罪行重。黑胡子怎么會引火燒身？在這件事上，黑胡子是最干凈的。”

“就是有點兩面三刀。”悟空咬咬牙。

“所以，猴哥，”羅亞輝深深地看了悟空一眼，“我之前跟你說，你那個時代和這個時代的不同。神佛鬼怪是否存在，并不是關鍵，道德和價值觀的差異才令人不可思議。這時代的人很難理解正義和邪惡。”

悟空道：“以上的一切，都只是你的推測嗎？”

“是的，”羅亞輝點點頭，“而且，我進論據之前也已經證實了。”

“你怎么證實的？”

“我們進入默瑟神像耳道時，我用電子腦聯系了羅納爾迪尼奧……”

“你認識他？”

“沒見過面。我告訴他，格雷迪已經知道他的殺心，秘密找了‘東星’的強者，在賭船設伏，要反殺吉米.福特。福特找到我聯手，除掉格雷迪。我們現在殺了他，但福特死了，他一分錢沒付我。而我現在受了重傷，需要錢，”羅亞輝苦笑道，“我對他說：‘老大，要是你不給我錢，我就把你謀殺手下的事情，爆料給一月河城電視臺，讓你今晚就上8點的新聞。’以那佛郎機混蛋的人脈，能搞定地檢署，不會有牢獄之災，但在‘默瑟子民’組織內部，會丟掉底層成員的信賴和擁護，他怕這個……”

“咦？”悟空道，“他怎么會相信你和福特聯手。難道他不知道你是福特的仇人？”

“我不是福特的仇人，只是他的目標。我的仇人花錢請他來殺我的。如果沒猜錯，他找了我很多年了。羅納爾迪尼奧不可能知道這個，”羅亞輝走到窗外，環視整個一月河城，“這整個墮天使大陸上，知情者恐怕就吉米.福特一個人。我的仇人，是個很細心的人。”

“他是誰？”

羅亞輝沉默。

“后來羅納爾滴尿給你錢了？”

羅亞輝苦笑，點了點頭：“不少錢呢。所以我進門前告訴你，咱們有的是錢。”

“還記得我放在門口垃圾桶里那個圓筒嗎？那是一個信號屏蔽器，可以暫時阻絕這里，和外界的網絡聯系，”羅亞輝道，“我這是為了防止洛哈醫生見到你，偷偷向福特的爪牙通風報信。別忘了，你可是WPA的一級通緝犯。

“同時，我們用錢去勾引洛哈醫生。其實，我們來這里，就是一場豪賭。第一，我們賭羅納爾迪尼奧沒有跟洛哈醫生對稱信息，畢竟一個黑幫老大，一個地下名醫，他們兩人勢必很熟。洛哈醫生昨晚看過格雷迪的電子腦，干醫生這行的，多多少少都有點窺私癖。格雷迪有沒有請‘東星’助拳，看他的腦關通信紀錄一目了然。所以我拖到快進診所大門才聯系羅納爾迪尼奧。第二，我們賭福特上賭船前，沒有把他要殺我的事告訴洛哈醫生，畢竟那王八蛋瘋瘋顛顛，什么話都有可能說得出口，否則在剛才手術過程中，這個雅利安混蛋就可以輕松取我性命……”

悟空坐在沙發，翹起二郎腿，道：“我們還賭了第三件事。”

“什么？”

“我們在這里的六個多小時里，別的賞金獵人不會找到這里來。畢竟，像你說的，洛哈大夫是地下名醫，你這種非法移民受了重傷，除了來這里，也沒什么別的好去處了。”

羅亞輝聳聳肩。

這時，診所大門外的樓道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沓，沓，沓……

悟空和亞輝對望一眼，沖彼此微微點頭。

一行人風風火火地走了進來，藏在手術臺下面的羅亞輝看到領頭者，驚得目瞪口呆：

吉米.福特！

福特帶了三個手下，三人分別抱著他的一雙翅膀和一只手臂。

他雖身體殘缺，但昂首闊步，派頭十足。

他渾身上下一片血污，完全是在船上激戰后的樣子，可他的腦袋，鮮活如初，頭頂的板寸干凈異常，簡直像是換了一個頭。

還特么可以換頭啊？！

悟空心中迸出這個疑問，但他沒動聲色，從煙盒里抽出一支煙，給自己點上，轉身面對來者，冷靜地吸了一口煙。

沒經驗，用力過猛，想咳嗽，硬憋回去。

火辣辣的感覺，讓悟空回想起太上老君的煉丹爐。

青煙遮住了他的面龐。

“洛哈醫生，快幫我接上這些玩意兒，”福特粗聲粗氣地說，“你這義體手臂也太不禁打了！”

多虧洛哈醫生給的翻譯器，變身為洛哈的悟空，才能聽得懂福特的話。

反過來，他卻不會講英語，只好閉口不言。

“咦，你這家伙怎么不說話？”福特輕車熟路地往手術臺上躺。

悟空注意到，三個賞金獵人馬仔，每個人腰帶上都掛著一個碗口大的“探照燈”。

他在墮天使之都見過這玩意兒，WPA治安署的警察們擺出亞瑟王之盾戰斗陣型時，就是采用這東西發射磁能。

火眼金睛的視野里，三個磁能發射器都開了機，處于工作狀態，粗紅線在空間里掃來掃去。

三個馬仔手上都端著鐳射槍，看來福特來此，顯然有所防備。

悟空心忖：眼下，羅亞輝虛不能戰，診所空間又窄小，三個磁能發射器足以把我的法術鎖死！

配合排異磁場，鐳射槍消滅我，和消滅一個普通人類并沒有什么分別！

更要命的是，我特么還不會說他們的語言。

三條紅色磁能束暫時還沒掃到我身上，是因為他們對我變成的這個洛哈大夫，暫時沒起疑心。

如果我一直沒開口，“探照燈”說不準什么時候就掃過來了！

想到這里，悟空額頭上的汗涔涔而下。

“洛哈醫生，你今天變成啞巴了嗎？”福特玩著手機道。

啞巴？

悟空靈機一動，學著啞巴的樣子，從喉嚨里發出幾絲氣音，裝作喉嚨嘶啞，不能說話，朝福特擺擺手。

“哈，你這個抽煙機器。看來我的人造器官還是更耐用嘛！”福特笑道，“喏，戴克，把我手給醫生，先把手焊上。”

一個賞金獵人把那只手臂遞給悟空。

福特的手機上有個APP，控制著他身體部件的開關，剛才，他已關掉了斷臂傷口處的神經感應系統，道：“開始吧。”

悟空只能硬著頭皮開始。

房間里掃來掃去的磁能線使他陣陣心悸，他心念電轉，想辦法破局。

回憶著昨晚洛哈醫生給那個加泰人焊接手臂的樣子，悟空將福特胳膊根部斷面，和肩膀斷面一貼。

噠。

像吸鐵石般，兩者自動合攏。

悟空舉起了焊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