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愚婦，害了我兒子十多年還不夠，現(xiàn)在還要害我孫子，老婆子真是瞎了眼啊，瞎了眼當(dāng)初讓你進(jìn)我龍家的門。”蒼老尖銳的嚎叫沖入耳內(nèi)，琀澧斂容站在圍觀的村民之外，沒有人注意到他來。

“如梅，我自問待你不薄，你怎做出此等糊涂事，盼弟肚子里還有我龍家的骨肉，你入門二十年無所出，我不曾休妻，如今才納了一門良妾，有了孩子。”

“你怎生得如此歹毒心腸，要禍害我兒！”男人悔不當(dāng)初的道。

人群中一個老婆子癱在地上捶胸頓足，一個挺著肚子的年輕女子跪在她身邊嚶嚶哭泣，悔不當(dāng)初的男人指著另一個女人無情數(shù)落。

被指責(zé)的女人年近四十，身子矯健，一看就是練武出身，她低著頭，雙拳緊握抵在腿側(cè)，任由男人和老婦謾罵不吱聲，當(dāng)男人吐出歹毒心腸四個字時，女人眼神渙散，繃直的身子倏地晃了晃。

女人大概就是鏢局的姑奶奶了。

“清官難斷家務(wù)事，你參合什么。”琀澧以為趙丞丞要下去幫忙，連忙勾著她的腿不放。

趙丞丞趴在他背上反倒很安分，她突然問：“罵人的男人命中有沒有孩子。”

琀澧被她問得語塞，頓住了，心道她不是急著幫忙嗎，話鋒一轉(zhuǎn)就問孩子，他越來越不懂她了，琀澧沒有回答，背上的人又捶他胸口：“神仙，算啊，等著呢。”這回急了。

“我不是算命先生。”

“你算不準(zhǔn)當(dāng)我沒問過。”

“他命中無兒無女。”琀澧回答，并給自己正名道：“四水歸一也相面，一眼測三生。”

“女的呢，就是陌大姐。”

“她命中帶子，嫁進(jìn)龍家等于沒有。”

“得嘞，放我下來。”趙丞丞嘿嘿笑起來，摩拳擦掌，她剛才還想潑婦罵街把龍家趕走，現(xiàn)在的劇情完全信手拈來，琀澧遲疑時候，趙丞丞一個巧勁兒掙脫他的雙，雙腳一沾地，炮仗一樣沖過去。

“你們龍家有個屁兒子，上輩子作孽不夠，老天爺眼瞎了才會給你們送兒子。”她氣勢洶洶，一把擋在弱勢的陌如梅身前，指著龍尚夫鼻尖就罵：“你一副克妻克子薄命相，還有臉走出來，我要是龍家祖宗知道會生你這種賠錢貨，還不如買根麻繩吊死自己，免得龍家到你手里斷子絕孫。”

“你胡說八道，我兒子是有福的，我生他的時候批了八字，你這個惡婦，勾結(jié)陌如梅在亂葬崗隨意動土，驚來野鬼食胎，你不得好死，你要天打雷劈的。”老婦夫人騰一下從地上拔起身，母雞一般住兒子。

琀澧肚子里的鴻蒙珠聽老婦污言穢語，突然劇烈跳動，他急忙張開五指覆住它，掌心凝了寒氣，但鴻蒙珠是混沌至寶，任何仙術(shù)都是班門弄斧，琀澧強(qiáng)壓不行，又怕傷及無辜，急中生智道：“你娘不需要你護(hù)，你打擾她罵人，她會生氣的。”他把趙丞丞祭出來，珠子平素最聽她話的。

鴻蒙珠還在動，卻沒有剛才劇烈，琀澧知道這招管用，身子不敢放松，卻舒了一口氣，繼續(xù)道：“我們就看你娘大殺四方，好不好。”趙丞丞連他都敢罵，誰又能為難她呢。

那邊，斗志昂揚(yáng)的女子雙手叉腰，盛氣凌人：“天打雷劈，你讓老天現(xiàn)在劈一個試試，劈下來啊，青天白日，舉頭三尺有神明，劈啊，我趙丞丞等著！”

她舉起手做發(fā)誓狀，眼神不動如山，誰都不懼：“我趙丞丞，日后不但要動亂葬崗，我還要流民饑民在這里繁衍生息，讓他們吃飽穿暖，子孫滿堂，天打雷劈算什么，有種老天現(xiàn)在就劈死我！”她擲地有聲，在天地間蕩開。

此時，天清氣爽，萬里無云，朗朗乾坤下是她傲慢護(hù)人的小身影，如此渺小又如此倔強(qiáng)，人如螻蟻，可趙丞丞這只螻蟻，別說雷公電母，估計三界內(nèi)敢動她的少。

“你，你，妖婦，妖婦啊。”老婆子看看天，只有一陣清風(fēng)吹過山崗，她的臉漸漸氣成豬肝色。

“天打雷劈啊，劈啊，不劈就輪到我批你了。”趙丞丞擼起袖子，露出兩節(jié)蜜色的手臂步步緊逼，琀澧馬上皺眉，她指著男人繼續(xù)咒罵，嘴巴淬毒一般：“龍尚夫，你為了遮丑，從外面搞個珠胎暗結(jié)的女人回來，不就是想白占陌姐嫁妝么，男人當(dāng)成你這樣，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龍尚夫臉色一變，眼珠倏然轉(zhuǎn)向盼弟，遲疑片刻，大聲駁斥道：“你含血噴人，是陌如梅不能生，連累我絕后，你算什么東西，在這里污蔑我。”

她抓住了他眼底閃過的遲疑，暗笑：“我污蔑你，成親二十年，你眠花宿柳，那個紅顏知己大過肚，你少年掏空身子，青年抑郁不得志，中年買妾買子，可悲又可笑，龍尚夫，你命中就是克妻克子，不得善終，好意思來攀咬我姐姐。”趙丞丞一個箭步上去扣住龍尚夫的手腕，用力一扯，看似康健的男人竟被拽倒在地。

陌如梅發(fā)出一聲低呼，想要扶他，被趙丞丞一個眼神殺回去，龍尚夫起身掙扎，她腳尖直戳他后膝，男人雙膝一軟，撲通磕在青石板上，登時就疼得呲牙咧嘴。

老婦見兒子被傷，猙獰大吼，作勢要和趙丞丞拼命，附近的村民立刻攜手按住瘋婦，無后顧之憂的趙丞丞提溜著龍尚夫的后領(lǐng)，拎麻袋一般拖著他到了面對亂葬崗的位置，她松開手，人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砸在地上。

“龍尚夫，你對著這片孤墳，和頭頂?shù)纳n天發(fā)誓，良妾腹中是你親生骨肉，若說謊，就讓龍家列祖列宗生生世世都在十八層地獄煎熬，龍家族人日后男的代代為奴，女的世世為娼，你腸穿肚爛，百病纏身，死無葬身之地。”她把最惡毒的語言疊加在一起，逼著龍尚夫發(fā)誓，龍尚夫面如菜色，雙唇哆嗦，想要舉起手又不敢。

新村的百姓都是趙丞丞的人，他們一同起哄：“發(fā)誓啊，平時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龍尚夫，你發(fā)誓啊。”

龍尚夫還在掙扎，他的手搖擺不定，被村民摁著的老婦，急迫的沖兒子吼：“兒子，你發(fā)誓啊，你讓這些人看看，讓老天爺看看，是這毒婦勾結(jié)妖女誣陷你，兒子，你發(fā)誓啊。”尖銳的尾音，如同長矛，把龍尚夫逼到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