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安安心中一緊,雙手暗暗攥拳,笑著回答道,“桃枝身體不舒服,我給她鋪床,讓她先在我這歇一歇。”
李氏嗤笑一聲:“一個丫頭罷了,什么舒服不舒服的?!?
說完,也不再一直盯著內室,而是轉了身,坐在了椅子上。
狄安安心中松了口氣,接著說道:“桃枝畢竟也服侍了我這些年,她身體不適,女兒還想向母親討個恩典,給她請個大夫。”
“大夫?”李氏仿佛是聽了天大的笑話,“一個賤丫頭,還想讓我花錢給她請個大夫!”
狄安安雙唇緊抿,神情委屈落寞,生生憋紅了一雙眼。
李氏看著他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但一想到狄明喆方才跟她說的那些話,一再在心里安慰自己,忍住了甩袖離去的沖動。
“安安啊。”李氏放緩了聲線,膩得狄安安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母......母親。”狄安安小聲答話。
“今晚你爹在前院擺了家宴,你別忘了去啊?!?
“是,母親?!?
“安安,”李氏突然站起身,拉著狄安安的手,眼里還擠出幾滴鱷魚的眼淚。
“噼啪”
尖銳的瓷器掉落的聲音突然從內室傳來,李氏一把松開狄安安的手,邁著小碎步走了過去。
狄安安后退幾步,擋在李氏身前。
李氏看著她,命令道:“讓開!”
狄安安在心里暗罵,沈墨在里面不知消停,非要搞出點動靜,恨不得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在里面。若是她被李氏發現,她哪會有什么好果子吃!
說什么都不能讓!
見狄安安沒有動作,李氏給了自己的貼身婢女一個眼色。
狄安安在京兆尹府一向是不受重視,任人欺負的存在,幾個婢女又是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奉得也是夫人的命令。下起手來毫無顧忌。兩人分別抓住狄安安的一條手臂,另外兩人用力一推,便輕易將狄安安從李氏身前推開。
李氏瞪了她一眼,冷哼一聲,大步進入了內室。
內室的擺設極其簡陋,李氏卻絲毫不以為然。她的注意力被床榻上那一大塊突出吸引。她幾步上前一下先開那張薄薄的被子。
“喵!”
好不容易擺脫了幾個婢女,沖進內室狄安安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一只野貓從她的床鋪中竄出來,朝著李氏撲了過去。李氏嚇得“哎呦”一聲,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那只貓卻踩著步子向狄安安走了過來,親昵的蹭了蹭她的裙邊。然后靈巧的躍上窗沿,跳了出去
至于本應該在床上的沈墨,早已經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幾個侍女一聽到李氏的聲音就忙不迭的跑了進來??吹嚼钍系诘厣?,又忙不迭的去把她扶起。比狄安安這個親生女兒都殷勤。直到李氏被幾個人扶著坐在床邊,狄安安才換上一副驚愕的表情,后知后覺的抹著眼淚跪倒在李氏身前。
“我的母親啊!您沒事吧!可別被那野貓劃了臉,毀容了啊!”
李氏面如黑炭,聽著狄安安仿佛哭靈一樣的哀嚎心煩不已。
還沒等她說話,狄安安便又號道:“母親啊!就算是被劃了臉,您也千萬不要想不開自殺啊!女兒和然哥兒還指望著您呢!”
“夠了!”她大喝,“我這還沒死呢!”
狄安安抬起頭,卻仿佛受到了很大的驚嚇一樣,指著李氏的臉。
“哎呀!母親,您的臉!”
她話只說到一半,就看見李氏慌忙的拉著身邊的婢女:“銅鏡!銅鏡呢!”
其中一名婢女安慰著她:“夫人,夫人!您的臉沒事,沒事的!”
“怎么沒事!”狄安安氣鼓鼓的看向那個丫鬟,“這位姐姐,我母親的臉上明明有一條紅色的痕跡,你怎么能說沒事呢!”
那婢女一噎,就聽狄安安繼續說道:“這要是破了皮,細菌感染,母親的臉一定會紅腫,然后化膿爛掉!這么嚴重的事,你怎么能說沒事呢!”
雖然她們都不知道“細菌”是個什么東西,但看狄安安說的嚇人,且滿臉認真,便一致認為這不是什么小事。就連李氏也不敢在用輕舉妄動。
“母親,您還是快請個大夫來府中為您看看吧!”
她目光灼灼的盯著李氏,心中一片赤誠。
李氏看她如此為自己著想,心中也不禁感動。
她吩咐道:“岸芷,你一會去外面請個大夫來。”李氏看著狄安安,見她的眼底也不乏驚嚇,一時心軟,又加了一句,“請兩個來吧,給大小姐也請個脈?!?
叫岸芷的婢女一愣,看著李氏的眼神中充滿了驚訝。
她怕不是聽錯了!
夫人竟然吩咐她給小姐也請個大夫!
小姐不是一向不受寵嗎,夫人這般吩咐,難道說,府中發風向要變?
狄安安面露感動,“母親,您放心。女兒今晚一定會準時赴宴的!”
“嗯?!崩钍闲牢康男α诵?,接著,便帶著手下的四個丫鬟翩翩離去。
狄安安殷勤的將他們送到門口。等到他們的背影徹底消失在狄安安的視線范圍內,她臉上的那一副感動的表情也就此消失。毫不留戀的轉身回了房間。
屋內,沈墨那討厭的男人故作瀟灑地靠在墻上,狄安安無視他,自顧自坐了下來。
沈墨一副狗腿子的模樣湊到狄安安身邊:“老野貓,我們去哪作奸犯科??!”
狄安安翹著二郎腿,一副大爺模樣。她蠱惑般開口:“我帶著你去干票大的怎么樣!”
大的!
沈墨立馬狗腿的湊到狄安安身邊,說話的聲音中仿佛充滿了期待。只是狄安安看的分明,沈墨的那份期待從不達眼底,甚至不曾走心。
“我們先把桃枝抬到里面,讓她好好休息一下?!?
沈墨忙不迭地點頭。
接著,狄安安虎著臉,一本正經道:“你扮成桃枝的樣子,和我一起去赴宴!”
扮成桃枝的樣子?
沈墨頓覺好笑。
他這一副五大三粗的樣子,就算扮成了桃枝,也肯定一下就會被人看出來的吧。
“那個,老野貓啊......”
“然后,我們去狄明喆那,把那條當作證物的銀鏈偷出來!”
狄安安說著,雙手不禁握拳,小臉微微揚起,眼中閃爍著自信的光芒。
見她這副模樣,沈墨竟然說不出什么拒絕,反駁的話了。
他跟著點頭,“好,就按你說得辦!”
這話一出口,不只他愣了一下,就連狄安安疑惑地看著他。她沒有想到,沈墨竟然真得會答應她這種無理的要求。
她提出讓沈墨扮成桃枝的樣子,隨她赴宴的要求,只是想膈應膈應他。桃枝是她睜開眼之后,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在乎她,對她好的人。她也不是冷心冷肺,桃枝將自己攢下的月錢給她買藥,要說她不感激,不感動,那是不可能的。在她眼里,桃枝就是她在這個世界中唯一的親人??缮蚰谷恢苯咏o她下藥,將她迷暈。這是狄安安所不能接受的!
狄安安現在弱小,但不代表她要忍氣吞聲。她不知道沈墨的真實身份,也不敢輕舉妄動。膈應他,是唯一一件可行性高的報仇方案!
狄安安咬牙,她現在被束縛在這個小小的京兆尹府中,空有一身本領卻無處施展,空有一腔熱血卻無處抱負。真是生不逢時啊!
“老野貓?!鄙蚰局鄙眢w,有些好笑的看著她。“你在想什么?”
狄安安翻了一個大白眼,“我在想怎么把你套在麻袋里揍一頓?!?
“這還不簡單!”沈墨又來了興致,“你找個麻袋,然后把我套起來,最后揍一頓不就完了!”
狄安安斜眼看他,“你還想不想跟我去。”
沈墨熄了神氣,蔫了下來。
“所以你還在等什么?還不快幫我把桃枝帶到里間!”
狄安安走到里間,一邊鋪床,一邊喊道。
“哦,哦!”沈墨應了一句,走到墻邊,卻對著半倒著的桃枝犯起了難。
狄安安鋪好了床,在里間左等右等也等不來沈墨抱著桃枝進來,便不耐煩的跑了出去:“我說沈大公子,讓你幫我點忙怎么就這么費勁呢!”
沈墨苦著一張臉,可憐兮兮的瞅著狄安安。
“這是怎么了?”狄安安走了過去,不滿道,“讓你幫我把桃枝抱進去啊。難道你忍心讓我一個女生,獨自一人把她帶到內室的床榻上嗎?”
“老野貓,”沈墨面色為難,“這男女授受不親,你這丫頭......”
聽了沈墨的話,狄安安不由得一愣。
倒是她忘了,這古人就是事兒多。什么男女七歲不同席。她就不是很理解,難道說,兩個七歲的小毛孩兒,在同一張桌子上吃一頓飯,會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嗎?
不過,這畢竟是在古代。她的思想并不適合這個時代。正所謂入鄉隨俗,對于沈墨的顧慮,她也不能不接受。更何況,如果說桃枝知道了,自己被沈墨抱著過,她會不會覺得有什么事還兩說。
狄安安嘆了口氣,認命的將桃枝架在自己肩上。背著她往內室走。
多少年來的營養不良讓她看起來十分瘦弱,她背著桃枝,腳步虛浮??吹蒙蚰魂嚲拘摹?
等他反應過來時,卻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狄安安身前。
“你不幫我也別給我添亂成嗎!”狄安安很是心累,這具身體虧空太多,桃枝雖比她稍高,卻也算不上是有分量的。她背著桃枝只走了這么幾步,就已經滿頭是汗。沈墨這個時候擋著她的路,是想累死她嗎!
“我來吧?!鄙蚰ǖ恼f出這三個字。
狄安安看他一眼:“男女大防,你不要隨便碰我家桃枝?!?
這下子,就輪到沈墨尷尬了。他別過眼,恰好看到李氏之前坐著的那把椅子。他把椅子搬了過來,指了指桃枝道:“你把她放到這上面來。我連著椅子搬。這樣就碰不到她了?!?
狄安安蹙眉。
她那椅子就是個木頭做的,算不上名貴,卻也是分量十足的實木。雖說沈墨是習武之人,只是這樣子也不像是成了年。連著實木椅子和桃枝一起搬,他是以為自己有多大的力氣。
她懷疑的看著沈墨。那眼神更是刺激到沈墨的自尊。他將椅子落到狄安安身前,大有一副“你不放下我就不讓路”的氣勢。
狄安安對此真是哭笑不得。
第一次見的時候,沈墨那副成熟的樣子還讓她以為自己遇到了個難纏的主兒,這才幾天啊,就原形畢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