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躲避的并不是戰(zhàn)爭。”木村拓邊搖頭邊輕聲嘟噥著，“而是人性。”

“還是別說這個話題了。”金勝宇輕舉著雙手，最難推敲的東西，或許就是人性。

“要喝點什么？我這破屋子里只有大吉嶺紅茶。”

“嗯，麻煩您。”

木村拓起身走向房間內(nèi)更加黑暗的地方，金勝宇隨手拿起放在一旁的書籍翻閱，沒過一會兒，耳邊傳來燒水的聲音，沸騰的聲音不大不小，貌似應(yīng)該是被淘汰的產(chǎn)物。

“久等了。”

木村拓回到原地的時候，他一手托著托盤，上面放著英式陶瓷的紅茶杯具套。他將一只空杯放在金勝宇面前，往里添入大吉嶺紅茶。

“談?wù)勀阕罱那闆r吧？”木村拓往自己的杯里倒入紅茶，就著清新的甜香味。“重新回到東洋，有沒有跟老朋友聚一聚？”

“我們剛剛就在聚會的。”

“‘江戶川’料理店和作家俱樂部……”

金勝宇微微張口，剛想要回答，卻被他搶先一步拿下話頭。

“看來還是我們的聚會地點太固定。”金勝宇無奈地低下頭，指尖觸碰著紅茶杯上的銀匙。

許久未見的兩人開懷暢談，金勝宇花了很長時間，談?wù)撝约航鼪r，因為和千磯分開，最終回到南韓，而跟妹妹重逢，卻因為她無意當(dāng)中的一句話陷入愧疚自責(zé)當(dāng)中，而在今天，重新見到千磯，內(nèi)心沒有任何喜悅，而是恐懼，又和來東洋活動的妹妹惡作劇般的巧遇，在聽到自己妹妹對自己的夸獎后，雖然有點難為情，但他難得害羞這一次。

“和千磯的關(guān)系，怎樣了？”

從他口中聽到千磯，金勝宇驟然抬起頭，默不作聲地注視著他的臉，良久，他深沉地嘆著氣，搖搖頭：“回不到以前。”

“這樣啊……”木村拓輕聲地表示遺憾，“我覺得你們挺般配。”他這地方一直都歡迎那些因?qū)懽鞫逊e壓力無處安放的作家，他會用自己的建議給予他們正確的道路。金勝宇，千磯，莊吾，本良，石森幾人都是這地方的常客。這是他跟外界獲取聯(lián)系的唯一途徑。而他也經(jīng)常聽到千磯和金勝宇之間的故事。

“但似乎光這些還不夠，還要考慮許多。”

“……”

金勝宇一面望著墻上的陰影，一面在昏暗的燭光下向他講述自己目前的處境。

自己的那本作品《夢》，某種意義上就像是希望能跟千磯重歸于好而寫出的作品，但就跟《Rumours》這張專輯的創(chuàng)作背景那樣，千磯寫出一部作品《你可以走自己的路》來回應(yīng)自己。

“好痛苦……”金勝宇歪著頭，用指尖輕輕捏揉著眉心，感覺腦部的血管全都變成迷霧，自己顯得茫然失措。“為什么呢？”他上身與靠墊緊緊貼合，仰頭望著房間的天花，片隅的一處已經(jīng)被白蟻啃食，沒過多久，或許整個房間估摸著都會被啃食殆盡。

“想聽聽我的想法？”

“請講……”

木村拓喝口紅茶，說道：“我看過千磯的那部作品，第一章情節(jié)讓我覺得很熟悉呢。”木村拓又喝了口紅茶，這似乎是他在這兒唯一的飲品，金勝宇每次來，都會見他拿出這種紅茶喝，每次喝都不會覺得膩味厭煩，他輕聲地咂著嘴，“男主從天臺上救回因心灰意冷的女主，沒過幾天又及時接住從高層樓梯跌向低層的她，跟你們兩個初見的情況很相似。”

金勝宇沉默地點點頭，因為小說里的男生和女生就是五年前在早稻田藝術(shù)大學(xué)初遇的他們啊。

“講述男女從最早的初遇，陷入熱戀，接著又迎來倦怠期，幾近分手卻又因為某種因素而和好，長期以往的分分合合，令兩人身心俱疲，以此下去，就是持續(xù)地折磨，為了不讓這種長痛繼續(xù)持續(xù)，女孩做了個干脆的決定……”

“等等。”金勝宇伸手制止他繼續(xù)向下說，“我不是聽大叔敘述情節(jié)……”按照之后的情節(jié)就是女孩將包含男孩回憶的東西加上自己送給男孩的東西全部丟掉，最后對他說了一句話：“你可以走自己的路。”

“我想千磯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因為對你的愛，才會讓你放棄。”

“為什么？”

“她的精神狀態(tài)很不穩(wěn)定。隨時都可能會做出更危險的事情，嚴重點可能還會牽連他人。”

“問題是我不在乎這些。”

“還有因為。”木村拓絲毫不理會他的話，自顧自的說道：“遷徙的候鳥永遠不會待在一個地方，在南方度過冬天后，它們還是要回到原來的地方。”

“其實如果她肯開口，我愿意將事業(yè)和自己留在東洋。”

“但，這對你的家人卻不公平。”木村拓很干脆地提到他的家人。“來東洋的這些年，你就已經(jīng)透支家人的擔(dān)憂和信任，即使成為作家，你卻依舊不愿意跟家人透露這些，雖然經(jīng)常電話里報平安，但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每當(dāng)節(jié)假日，你都是放棄回家的航班，而選擇留在東洋陪伴千磯。”

“有點兒這樣的情況。”金勝宇說，就如他所說，為了陪伴千磯，他寧愿放棄節(jié)假日回家的時間，這也導(dǎo)致自己與家人，尤其是跟彩源的陌生和距離感越漸加重。

“如果你真的因為她而留在東洋，就意味著你放棄南韓一切，包括金勝宇這個身份和家人，千磯不想讓你變成如此自私的人。”木村拓平靜地說了一大串話語，用指尖“橐橐”敲著圓桌，燭光隨之閃閃爍爍。“修，你一向成熟穩(wěn)重，給人一種值得信賴的感覺，但在情感方面，很偏執(zhí)，只會在自己認為的道路越走越寬，最后會造成難以預(yù)料的結(jié)果。所以，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做的，就是睜開真正的雙眼。”

自己和千磯，或許就是性別顛倒過來的Nicks和Buckingham，兩者發(fā)生的事情或許就應(yīng)證《Rumours》這張專輯。所失去的是千磯，所擁有的是彩源的信任，千磯放手給他自由，讓他不要再失去心中獨屬于自己的那份寶藏。

真正的雙眼嘛，那會是怎樣的呢？金勝宇抬起頭。

“千磯……”他嘴里念叨著她的名字，眼前被層層迷霧所籠罩的視線逐漸恢復(fù)清晰，他那顆禁閉的心或許正在逐漸打開，而當(dāng)褪去迷霧后，世界也是如當(dāng)初那般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