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隴村的秋場在村西北邊,臨近村巷的南面建有三間連通的木房是村民集會議事的地方,平坦的場地可以容納三四百人,年節(jié)時候村民們載歌載舞,熱鬧非凡。香巴納九龍國黃帝歷春節(jié)是最隆重的節(jié)日,逢年新春時節(jié)年輕人們在場中立定木桿秋千,蕩秋千是青年男女展示身手的活動,這個公共場所就被村民們習慣性的稱為秋場。
秋場最北邊矗立著一棵百年大青樹,樹身四人合抱才能圍住,虬枝如飛龍,樹冠若巨傘,大青樹下也是個乘涼避暑的好地方。時值正午,陽光明媚,秋場上氣氛肅然。集中在秋場上的近百個村民臉色陰沉,都把目光投向大青樹如巨人手臂一般的大樹枝上吊著的三個竹簍。有三個年輕母親在人群里低聲啜泣,她們不敢大聲嚎哭。
莽里楚村長向樊丁保衛(wèi)士和孟繼堯府長百般求情,曼隴村找不出三十個不滿周歲的嬰兒,女嬰也只能找到四、五個,有幾個女嬰正在患病,有的剛滿月,他說:“三個女嬰足夠了,三條小生命足可以逼迫琵琶女現(xiàn)身了,如果英琪是人而不是厲鬼的話。”孟繼堯府長同意莽村長的請求,并說服了樊丁保,選擇三個女嬰也是應付公差。
秋場四周站著滿臉殺氣的王宮來的黃衣衛(wèi)士和安龍府來的官兵,槍尖如林,刀光如電,令村民噤若寒蟬。大青樹上吊著的竹簍里有嬰兒的呱呱啼哭聲傳出來,一聲聲讓村民的心尖揪緊。竹簍下堆了高高的枯柴干草堆,枯黃色的柴草離竹簍不到七尺,柴草堆旁有兩個黃衣衛(wèi)士和兩個安龍府來的幾個官兵把守,刀鋒和槍尖不讓村民們靠近。
孟繼堯府長是個干瘦的中年人,一身青藍色長杉就好象套根木樁空飄飄的,清癯的樣子給人一種難于信任的感覺。知情人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他的兒子孟葉天竟然是鎖月關祁飛運總長麾下英姿颯爽、武藝謀略等身的特別偵緝隊隊長。他的穿著打扮也讓人根本不相信他是一府之主,并且掌握三百二十名士兵,不穿鎧甲前來曼隴村處理事務自有他的道理,其實他是一個文官兼武將。
態(tài)度謙和,平易近人,盡力充當一個和事佬,有村民私下里給他起了個諢號叫“抹桌布”,諢號形象而貼切,可見孟府長為人處事的艱難與奸猾。其實,俗諺講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用在孟府長身上較為貼切,又多少知道他看似文弱的身體里蘊藏著怎樣的剛強、智慧以及文韜武略,他的職官不是朝中某人的格外提攜而獲智,那是二十多年前在雪戀關為校尉時與襲擾九龍國邊境的寶象軍作戰(zhàn)時建立功勛而得到的提拔與委任,他也常說,好漢不提當年勇,孟繼堯雄心猶在難上戰(zhàn)場矣。
“閃開,讓路!”
柳天貌、溪公良、樊丁保和黃衣衛(wèi)士押著龍顏玉走進秋場,幾個官兵和黃衣衛(wèi)士挺刀開路,村民們膽怯的讓路,縮身路旁仿佛在躲避闖進村中的野牛。龍顏玉脖頸上的繩索已經解除,村民們對龍顏玉的遭遇并不表示同情,更多的是疑惑和抱怨的目光,因為村民們知道了是龍顏玉收養(yǎng)了一個琵琶女給曼隴村招來了災禍。
“瞞了大家十六年,真可惡。”有個村民抱怨道。有的村民干脆在咒罵了:“藏一個鬼公主,招來橫禍,坑人又害己。”也有人幸災樂禍:“死了丈夫,燒了老屋,報應來啦!”
龍顏玉的兩個女兒英雪和英琪是村民們看著長大的,村民們一直以為來弟、進弟只是兩個普通的鄉(xiāng)村丫頭,誰也不敢相信二女兒英琪是莎羅王妃的女兒,并且是藍翎王后要除掉的琵琶女。有個村民的咒罵非常難聽:“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早早交出來,別獺蛤蟆坑了小蝌蚪又害魚苗子!”
英雪和英琪躲藏起來了,三個不滿周歲的女嬰才成了替罪羊。村民們心里同情英琪的遭遇,更憐憫三個幼小的女嬰,也痛恨王宮衛(wèi)士的狠毒,可大家敢怒而不敢言。莽里楚哭喪著臉跟在黃衣衛(wèi)士身后,他也沒有辦法應對今天的局面了。柳天貌隊長和黃衣衛(wèi)士殺柳星瑞、燒房屋、捉小孩,時刻威脅著村民的生命。大青樹下黃土和石塊筑成的三尺高臺上,孟府長面對村民神情木然地站著,攤上柳天貌率領的王宮衛(wèi)隊前來曼隴村緝拿琵琶女的差使令他十分棘手。
“王命不可違,百姓不可欺!”
孟府長同情村民的遭遇,可又不能怠慢了柳天貌,柳天貌奉王后懿旨辦事,手中的權力至高無上,若得罪了柳天貌,做不成安龍府府長事小,最怕的是挨了柳天貌的刀,兒子孟葉天遠在西境邊地鎖月關也救不了他。
“孟府長呀孟府長……”莽里楚看見了站在高臺上的孟繼堯,好象孟府長是他的主心骨,連呼幾聲孟府長,卻不知要說什么,內心希望孟府長能化解曼隴村的劫難,嘴里卻無言表達。孟府長抽身想跳下高臺,可是柳天貌揮刀示意他不要動,緊接著柳天貌命令黃衣衛(wèi)士把龍顏玉押上高臺,面對村民站了下來:“莽里楚村長,你總算來了!”
柳天貌舉刀向天空揮了三下,激情地說:“柳星瑞家的婆娘,你抬頭看看,曼隴村的大青樹枝杈上結出三個小人來啦,稀奇不稀奇?”
龍顏玉轉眼望了樹枝上掛著的三個竹簍,此時竹簍里沒有了嬰兒的哭聲,知道官兵找了三個女嬰掛在大青樹上,但想不到竹簍下還堆放了干柴細草,她真擔心王宮衛(wèi)士找不到琵琶女,真的會燒死那三個無辜的嬰兒,暗自尋思道:“我不能交出英琪,也不能傷了三個女孩,但我怎樣才能救她們?”在村巷里,她望見了家中起火的煙霧,也聽說了柳星瑞的慘死境況,她心底流血兩眼卻流不出淚水。
柳天貌在高臺上拄刀而立,迸射著兇光的兩眼掃視著象雞鴨一般簇成團的村民,皮笑肉不笑的向村民們傳遞出一種決心,在曼隴村找不出琵琶女決不罷休。
孟府長向柳天貌陪個笑臉,然后走到莽里楚身旁嘀咕一陣,莽里楚連連點頭,看樣子他把孟府長交待的事應承下來了,他走到龍顏玉跟前,眨巴眨巴眼睛說:“顏玉,火燒眉毛了,你要說實話,柳大人下了死命令,找不出琵琶女就要燒死大青樹上那三個孩子,你把英雪和英琪藏哪里了?”
龍顏玉繃緊著臉,咬著牙關不松口,她的嘴角有血絲流出來,染紅了半邊腮幫。三個嬰孩的爹娘奔向前來跪在龍顏玉面前,聲淚俱下的求她救救無辜的孩子,其中一個四十來歲的男子拄著膝蓋挺起身來,昂首望著龍顏玉,有氣無力地說:“大嫂,可憐可憐我們,說出英琪的下落吧,你知道阿桑哥四十出頭才有個女兒,發(fā)發(fā)善心救救你的侄女!”
“阿桑哥,”龍顏玉嗚的一聲嚎哭起來,聲淚俱下,“顏玉實在不知道什么是琵琶女,英雪和英琪都是我的好孩子。”圍觀的村民唉聲嘆氣,有個村民吼道:“龍顏玉說謊話,她是個騙子。”有個村民跟著起哄:“撒謊的、騙人的,就該燒死!”有個村民從人群里摔出個小石頭打中了龍顏玉的胸脯,一些村民哄笑起來。群情激憤,更有村民怪吼:“龍顏玉就是琵琶女,該吊在大青樹上燒死她!”
這時候,人群里一陣騷動,簇擁在一起的村民閃開一條道來,英雷和翁美草芝從人群中奔來,英雷邊跑邊喊:“大家別冤枉了好人,我就是龍顏玉阿媽抱回家琵琶女英琪!”翁美草芝悄聲說:“冷靜,英雷,做事要得體。”
英雷不顧翁美草芝的規(guī)勸,蛙跳一般躥上高臺,站在龍顏玉身側繼續(xù)說:“阿媽別怕,英琪不怕官差。村長大叔,請你向隊長大人說清楚,我就是琵琶女長公主柳英琪,我跟柳大人回王宮!”
龍顏玉看著英雷連連搖頭:“孩子,你的心意我領了,可你救不了阿媽,你和草芝快走,別惹事啦,雷兒,你要勇敢的走下去。”她看透了英雷妝扮的英琪,好在官兵看不透。
莽里楚盯著英雷左看看右瞧瞧,和氣地說:“外鄉(xiāng)人快走,曼隴村的事你不要攪和,弄不好連你的性命也搭進去了,柳大人要找的琵琶女是個十六歲的女孩,你是個十四歲的小伙子,騙人都不會。”孟府長躬身勾頭瞪了英雷一眼,板著臉說:“小伙子快走,官府辦差,耽誤了吊起來燒死也不冤枉你。”
“長官,阿媽無罪,放了我阿媽,求你們!”
英雷向前邁兩步挺立在高臺邊沿,高昂著頭望望湛藍的天空,揮手扯去包裹頭發(fā)的粗布,優(yōu)雅地一甩頭甩開緊束的長發(fā),仿佛潑水那般亮出一頭烏發(fā)散披在胸前,頭一甩又將秀發(fā)甩到腦后,現(xiàn)出美麗的臉龐來,令臺下的村民們驚羨不已。
“哎唷,龍顏玉家里何時藏下的大美女?”
“不是來弟,也不是進弟,是遠房親戚?”
“妖怪、狐貍精吧?”
翁美草芝淡漠一笑,得意自己為英雷做的秀發(fā)非常得體靚麗,與英雷的臉型相得益彰。有的村民驚叫著說這個女孩比英雪和英琪還漂亮,她真的象琵琶女。英雷昂頭挺胸,胸脯也顯出兩個嬌美的乳峰,乍看儼然是個十足的女孩。
“真美!”翁美草芝情不自禁地贊嘆了一聲。
英雷竊笑,然后挺胸昂首,充滿自信地說:“柳大人,睜大眼睛看好,我就是你要找的琵琶女長公主,龍顏玉是我的養(yǎng)母,我的大姐叫英雪,我的名字叫柳英琪。十六年前的一個風雨之夜,我阿媽莎羅王妃把我抱出紫金宮,姜子龍隊長帶領黃衣衛(wèi)士一路追殺到大滄瀾江邊,我的王妃阿媽不得已把我舍進了江浪中,幸有神仙搭救,我才僥幸活到今天。我還記得,那天追殺莎羅王妃的黃衣衛(wèi)士里,也有一個叫柳天貌的黃衣衛(wèi)士,他是一個走卒!”
柳天貌內心氣的七竅生煙,可表面還在微笑,說:“不錯,英琪長公主好記性,可那時,長公主才兩個多月大,哪來的記性?”
“大人謬言,”英雷趾高氣揚地,盡情地展露妖冶綽約的身姿迷惑所有人,“柳隊長口口聲聲說柳英琪是厲鬼附身的琵琶女,琵琶女長公主英琪即鬼王,鬼王可是厲害的,所以才叫厲鬼,厲鬼千年不死,當然記得柳天貌衛(wèi)士的所作所為!”
龍顏玉也分別不清眼前站著的是英雷或是英琪,只覺得眼前一陣迷惘。英雷跳上高臺時是個男孩,突然間變身為一個漂亮的女孩實在令人們疑惑不解,眾多村民和官兵都不知道他的來歷,還引得一些不明真相的村民的一陣謾罵。
柳天貌也被英雷的一番話弄糊涂了,英雷實在真假難辨,他問道:“莽村長,這是真的嗎,琵琶女真的自己現(xiàn)身了,快看看可是女孩?”
莽里楚覺得英雷突然變身漂亮女孩一定有緣由,也許是柳天罡的謀劃,自己必須為英雷打個掩護,面對柳天貌的質問,他象個癡漢那般點點頭:“象進弟,英琪的乳名叫進弟,英雪叫來弟,來弟、進弟都希望有個弟弟,爺爺奶奶、阿爺阿媽也是這么想的。”
柳天貌愈聽愈糊涂,深感莽里楚說不到正題,指責道:“莽村長,你搪塞什么,是不是長公主,回答?”莽里楚凄楚一笑:“回稟柳大人,正是長公主!”他橫了心說謊,保護英琪自己也該盡一點責任,柳天罡可能也希望他這樣做。
英雷仰首注目天宇片刻,忽然又垂下頭顱看著聚集的父老鄉(xiāng)親,慷慨激昂地說:“父老鄉(xiāng)親們,英琪在曼隴村生長十六年,叔父嬸娘、兄弟姐妹們對英琪關懷備至、問寒問暖,養(yǎng)育體恤之情英琪永生不敢忘,今天柳天貌大人奉藍翎王后前來迎接英琪回歸紫金宮,英琪感激涕零,英琪就要離開鄉(xiāng)親們,為表養(yǎng)育之愛,英琪向大家深深三鞠躬!”
“英琪、進弟,留下來,別去王宮!”
有村民這樣呼喊,似乎做實了英雷就是英琪,但柳天貌并沒有全信,他自有辦法識別柳英琪的真假,王室成員失蹤多年回歸,朝廷自有一套驗明正身的奇妙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