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薛府家丁
- 朕有資格到處浪
- 會翻滾的螃蟹
- 4530字
- 2020-12-26 11:30:00
數千年風風雨雨,流水的王朝摸魚的皇帝,史冊上的繁華一瞬見諸教科書,不過百字。空想現實概念的盛世疊加在一起的時間,也許不會超過一百年。
寧做太平犬,不做亂世人,不過有幸投胎到盛世的,畢竟是少數。生逢盛世,也不見得就是一件好事,在這個生產力讓人崩潰的時代,農作物產量實在拉胯,遇到豐年尚能有溫飽,一遇上恐怖的天災,社會下層的平民賣身為奴,淪落風塵的比比皆是。
以上就是江辰對自己身處的,這個封建王朝的看法。
江辰一身普通的短打扮,腰間束著一條深色布帶,頭上罩著一頂青步小帽,坐在府里一個洞開的破舊門檻上,托著下巴,很是無聊的看著天空。
時值午休,主人家和管事的都在午睡,偌大的府里很靜,周圍也沒有下人們往來,他的兩腿隨便岔開,坐姿比較沒形象。
他這個月才滿十五歲,已經在這個大戶人家做工一年。
放在后世,江辰這個年紀正在讀初中,私自做童工會連累工廠老板挨罰。
可是在這個時代,人們的法定結婚年齡普遍很小,男子拖過了十五歲,女子拖過了十四歲還不完婚,會被官府處以罰金。
談起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不可少,聘禮才最讓人頭疼,娶妻要出一筆不菲的聘禮,嫁女也如此,比后世還要命。
江辰家里上有大姐,下有小弟,這眼看著大姐被社會瘋狂逼婚,小弟也到了適婚年齡,著實讓家長愁腸百結。
全家五口人都在都城里辛苦做工,為的是老大江小婉的婚事,她再過兩個月,可就成了十六歲的老姑娘了。
反正對這個叫做大暐的朝代,江辰沒有多少的好感。
上學的時候歷史這門課學的不溫不火,本不應該對厚重的歷史有什么妄斷,無奈之處就在于,江辰總覺得身處的這個世界,歷史的發展時間線,好像出了點什么意外……
隋唐之后是五代十國,那五代十國之后,不應該是大宋?
讓人莫名其妙的就在這個地方,五代十國的亂世已經過去了,新興的這個朝代居然不叫大宋,而叫大暐。
江辰從不認識這個怪異的“暐”字,但是這個時代的老百姓都認識。
這個時代的造紙術很發達,印刷術卻還停留在龜速的雕版時代。
江辰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每天過的渾渾噩噩,不知道日子,也不清楚時間,迫切想獲得一本歷法書,后來發現是個奢望,一本印刷的書實在太貴了。
別說自己了,府里的幾位公子,聽說每天去私塾上課的時候,都是聽先生口傳心授。
所幸紙張的價格雖然輕奢,但還算親民。
江辰用他繼承下來的一些零花錢,買了一些柔韌些的紙張,自制了一個厚厚的精致筆記本,緊實的藏在身上,閑下來就記日記,有空了也可以把現實的生活創造成漫畫之類。
生活枯燥又無聊,讓人活的痛苦,需要藝術來滋養生命。
根據每天粗線條記錄的日記,江辰算了一算,自從來到這個神奇的世界,已經過了有一個月了。
對于自己的靈魂附身到普通的家丁江辰身上,突然出現在這個陌生世界的離奇現象,他做不出任何解釋,只能被動接受。
重生了,值得慶幸。但成為家丁,拾起他在這個世界的所有記憶,幾乎沒有點滴值得回顧的記憶,繼續為生活無趣的奔波,也是幸運中的不幸。
一個月的時間,江辰心中對大暐王朝,已經有了一個輪廓化的印象。
這些又顯得很模糊化的印象,還是攢積了江辰對身邊出現的每一個人,所進行的一番社會調研。
接觸的人員結構復雜,透露的信息必然虛虛實實,他也只能如實在筆記本上記錄下來,在心中大致的勾勒出一幅堪稱壯麗的時代圖景。
沒有書的痛苦,接觸不到社會前沿信息的痛苦,就是如此的折磨著人的認知欲。
大暐建國至今,經歷了三朝皇帝,共九十七年。
開國皇帝名叫江存摯,用發動宮廷政變的方式,迫使后周的年青皇帝退位,將帝位禪讓了出去。江存摯在位十八年,為國殫精竭慮,積勞成疾,死后被追謚為暐太祖。第二位登基的皇帝名叫江璟庸,在位三十九年,一生好戰,是為暐太宗。第三位便是當今皇帝,名叫江琮圣,十六歲登基,今年剛好在位四十年,是一位仁慈的皇帝。
江辰知道的恢弘“正史”,除了這些,就是一些民間傳聞的野史了。
說是野史,概因聽到的版本有很多種,有些恐怕已經是傳聞了幾百手的史實,都被講出了濃重的神話色彩。如果再加工潤色一下,應該就可以寫出一本《大暐演義》之類的古典神話小說了。
江辰在后世讀過一些民間故事,只要想總結的話,應該可以總結出其中的若干個套路。
比如,民間傳奇故事里但凡是動物變成的妖精,一般總是蛇精或者狐貍精,沒有狼精雞精海帶精,這應該是源于圖騰崇拜,或許還有別的歷史因素,總之,老百姓喜聞樂見就好,傳故事的時候想夾帶私貨,就會走那些約定俗成的老套路。
誰想玩創新,鼓搗出一個hello-ketty精出來,哪怕再萌,再可愛,在民間恐怕也沒有市場。民間都是大老粗,對新鮮的事物總是一副排斥的心態。
當今皇帝以仁義孝悌治天下,前年剛改的年號,名為永平。顧名思義,該是祈愿“永世太平”之意,今年為永平三年。上一個年號為隆興,用了三十七年。
大暐的國運綿延百年,經歷了太祖平滅周邊諸國,太宗西征北伐,新帝即位后推行變法,使大暐王朝有了隆興盛世。
江辰對這個朝代沒有好感,其原因之一,在于盛世的光輝照不到自己身上。
更深刻的原因,在于身為國姓,往上溯源又是皇室遠親,一代正宗的“國姓爺”,卻也只能混跡于平民階層,每天為了可憐的一點工錢而與人錙銖必較。
家里珍藏著一本家譜,江辰前幾天回家的時候偷偷翻閱過,自家這一脈,是為太祖皇帝三堂兄江存遜之后,傳承到江辰這一代,已經是第八代,這繁殖能力也是沒誰了……
太祖皇帝的堂兄弟數量是個未知數,想來不會只有三個,否則就無法解釋王朝僅僅百年,正宗國姓就變的多如澳洲野兔,一點都不值錢,出門都不好意思跟人透露。
江辰在后世聽過這么句俗話:皇帝還有三門子窮親戚。當時沒有丁點的感想,現在身臨其境了,卻另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前世的自己小有天賦,可惜選擇了文科,不像一些優秀的穿越者一樣,擁有一身的工科本領,有條件在落后的朝代里開工坊,精釀高度美酒,用玫瑰花瓣熬制花露水,化學合成肥皂,取沙子做玻璃,發明蒸汽機,改良紡織機印刷術,合成火藥,制造火槍……
在心中將這些黑科技過了一遍,江辰只有眼饞的份。
做不了這個時代的優秀工科男,那只有另覓捷徑。
大暐王朝自從一開國,就對文人士大夫表現的很友好,經歷太宗的連年征戰之后,將門的傳說其實在民間已經在逐漸的減弱。
尤其是隆興盛世開創了一個新時代,大暐王朝物阜民豐,數十年來一直堅持邊境通商,幾乎沒有邊釁,將門已然沒有了用武之地,而文人士大夫階層,在國家治理中的作用日益凸顯,體現在隆興年間的朝堂之上,那是盡顯能臣作為、才子風流。
國運與文運,在這個盛世相約在了一起。
現在已是三月初,鶯飛草長,桃花盛開,春和景明。
下個月便是舉國關注的進京趕考佳期,普天之下的風流才子東西南北齊聚一堂,其中不乏驚才絕艷之輩。
當是之時,正襟危坐于深宮里的大殿之上,握起手中的如椽巨筆,采擷出腹中瑰麗的文辭,盡情的揮灑出一篇篇盛世華章。
之后金榜一出,十年寒窗沒有虛度,換來了一個進士及第,踏玉階,跨上紅鬃馬,頭戴烏紗帽,胸佩大紅花,在肅靜和回避兩個牌匾開道的鑼鼓喧囂中昂首四十五度游街……
那種別樣的情景,想一想都足以令人血脈僨張。
這盛世的余暉尚在,整個國家的文運仍在向上攀升,江辰在內心里欣慰之余,卻也只能搖頭嘆氣,望洋興嘆。
自古文人才子,站在人前不輸氣勢,一個個眉宇不凡風流倜儻,就自己這普通模樣……雖說奇人多異相,但你長的像鳳姐,總得有鳳姐的自信吧。
江辰沒有那么自信,腹中缺油水,更缺乏才子即興發揮的文采,倘若背幾篇宋詞元曲,倒也顯得意氣風發。
只是奈何腹中沒有詩書,氣質彰顯不出,突兀的吟出一首橫絕千古的詩文,若是被有心的大儒們強行追究起來,恐不能給出有說服力的意見,這可就糟了。
這時代文人最看重的東西,并非個人的代表作有幾何,也非知名度和咖位這么俗氣的東西,而是文人的風骨和氣節。
大儒們自然很愛惜羽毛,在他們面前秀學問,來不得半點含糊,一旦發現你的文采不夠,遠支撐不起所作的詩文,說不得就得認定為抄襲,或者造假。
如果這樣的名聲傳出去了,并非如后世那樣,被猛烈抨擊一番,事情就過去了,這個時代的懲罰要嚴重的多:起碼文壇以后就不好混了,青樓也恐怕無門可入了。
工科男和風流才子的夢很快斷了。
江辰也只能回歸現實,一切從長計議。他抬起頭,無奈的望了望頭頂的長天,那高天呈現出很自然的藍,又廣闊無邊,極目豫天舒。
幾只灰撲撲的斑鳩咕咕叫著在頭頂飛來飛去,燕子還沒有歸來,也許這些春天的精靈還在路上,陪著千里之外的趕考人一路跋山涉水,在該來的日子出現在這中州大地。
這里就是古老的中州,黃帝的不知第多少代后人建立起來的大暐文明,扎根于汴河之畔,一座叫做瓏京的都城之內。
江辰曾幾次問過坊間,沒有人知道瓏京這個名字的由來。
倒是府里有個名叫傅祥的伴讀書童,給他透露了一點天機,說是那個瓏字,該有點什么蹊蹺,大暐朝除了太祖一輩,皇室成員的名諱里都有一個王字偏旁的字,或許可以從這里入手……
小書童搖頭晃腦賣了好一通關子,說了等于沒說。薛府里的讀書人,大都有此種令人惡心的壞毛病。
說起這個薛府,提起府里的一眾各種毛病的主人,公子爺,大小姐,還有被慣壞的管家人等,江辰就恨不得拿一根粉筆,在腳底下瘋狂畫圈圈,將他們都挨個詛咒一遍。
這鬧心的事吧,說來話長。
薛府這座深宅大院,初建于大暐開國那一年,由當朝太祖親命敕造,并加封當時的薛府家主,征南大將軍薛鈞為潞國公。
薛大將軍作戰以勇猛著稱,智慧自然就少了些,一旦入了朝堂,不免處處掣肘,加之性情容易得罪小人,終為太祖所忌。
到了太宗一朝,薛鈞重獲重用,太宗西征北伐,他便成了急先鋒,立下戰功無數。第二次北伐中,薛將軍中了遼軍埋伏,后軍救援不利,尸骨留在了幽州。
潞國公的封爵是世襲,后代每承襲一次,便會降一級。
大暐沿襲的是唐制,即爵位分為九等:王,嗣王,國公,開國郡公,開國縣公,開國縣侯,開國縣伯,開國縣子,開國縣男。
薛府一代代承襲至今,如今的薛府家主薛英杰,是第五代承襲人,他的爵位是開國縣伯。
皇室因為薛鈞戰死北方,對薛家世代關照有加,后來還下了一道特旨,凡是有忠烈之士的將門,除了嫡長子繼承爵位之外,其他嫡子和庶子也有機會獲封爵位,不過會比嫡長子低了一級。
眾位嫡子庶子想要取得這個機會,就必須在春闈中拿出本事,取得貢士資格。
江辰自然可以看得出來,皇室用此種舉措,用意再明顯不過,就是要雙管齊下,不遺余力的弱化將門。
只是不巧,將門人寧愿沿襲虎子的基因,讀書嘛,真的不是那塊料。
特旨生效之后,能取得貢士資格的將門后代千不足一。
皇室的算盤意外落空,他們當然不干,許是搞起了暗箱操作,又或因增加了錄取名額,此后將門后代的春天來了,每次春闈總有若干人可以榜上有名。
這有了榜樣,對將門的后生來說,也就有了讀書的動力,所以現在的好多將門,都把培養下一代看的很重,家家都有私塾,請的先生也都頗有知名度。
江辰每天在府里,每逢路過藏有私塾的那個院子,往往就可以聽到朗朗的讀書聲,給這個沉寂的百年深宅大院,難得帶來了一絲活力。
以江辰的看法,讀書實在不行,不如考慮去打鐵。
薛府里請的先生是一位老進士,可謂下了血本,但這位先生一貫恃才傲物,教出來的學生也都屬螃蟹的,學識沒習得多少,脾氣倒長的很快。
府里年齡最小的一個嫡子,更是學來了飛揚跋扈的一身本事,出門就會惹事,照他這樣發展下去,以后遲早會出亂子。
這不,小紈绔大中午的不老老實實去午睡,賊眉鼠眼的弓著小蠻腰偷溜過來,找自己的晦氣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