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上海
幾經周折,費聆文終于來到了父母的老房子,向鄰居打探了情況后,他直接奔向了靜安區中心醫院,八年確實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在他離開后的五年,父親因癌癥辭世了,病榻前,奄奄一息的老母親給了費聆文一本記事本,里面密密麻麻貼滿了剪報,費聆文一頁頁翻著,剪報里不僅收集了龔奕楊失蹤案的進展報告,也有喬業皮具的發展情況,最后幾頁還寫著蔣婕的手機號碼。這幾年,父親不斷地給他們收集各種資料,他堅信費聆文回來的那一天會用得著,只可惜還沒有等到兒子回來的那一刻他就離開了。
費聆文失聲痛哭起來,這是他長大后第一次不修邊幅地哭泣,陳佳瞳緊緊抱著他,金士梁也頗為感動。周醒坐在醫院門口的花園里掩面痛哭,在費聆文父親的那份剪報里,他也看見了自己父母刊登的尋人啟事。現在他和家人已有八年沒有聯系了,看著那塊早已泛黃的報紙,周醒既害怕又傷心。
陳佳瞳原本想讓費聆文留在病床前陪著時日不多的母親,但是母親執意讓兒子離開,最后,陳佳瞳和金士梁留在了醫院,費聆文帶著周醒一路向淮東大學趕去……
一路上,費聆文忍不住錘著自己的腿,他后悔自己的父母連生老病死都沒有兒子陪伴左右,那一刻,他比任何人都想回到過去,他可以不再糾纏陳佳瞳,可以錯過曉言,但是他不能不顧自己的父母,他希望能像個孝順的孩子一樣照顧他們,他感到自責和痛苦。
只有回到過去,才能夠彌補現在的遺憾。奔馳的出租車上,費聆文撥通了蔣婕的電話號碼,電話那頭的蔣婕起初還不敢相信,直到費聆文向她細細描述起當年掃墓時發生的一切,蔣婕這才不得不相信。
出租車最后在淮東大學門口停了下來,蔣婕就在校門口等著他們,一件T恤衫加一條牛仔褲,還燙了長長的波浪卷發,現在的她已經是淮東大學物理系的研究生了,當年脾氣古怪的小丫頭出落成一個二十三歲的大姑娘,她變得更加漂亮和成熟了。看到費聆文的那一刻,蔣婕也大吃一驚,沒有想到八年之后還能見到他們,尤其是費聆文,他和記憶里一樣年輕英俊,只是多了一些憂郁,她更沒有想到的是,自己那把咖啡匙居然是揭開咖啡館秘密的重要線索,當費聆文把事情的原委向她陳述了一遍后,蔣婕有些為難,她對那些所謂的超自然現象充滿著敬畏與好奇,但是那把黃金咖啡匙早已不在她身邊,而是送給了前男友。一番議論后,蔣婕還是勉強答應了費聆文把去咖啡匙要回來。
下午,他們搭乘地鐵來到了浦東的上海中心大廈,這是上海最高的建筑物了,從地面上一眼看去,上海中心大廈的房頂已經穿入透了云層,離開的八年間,上海又開始了一輪新的變幻,寸土寸金的上海,人口越來越密集,房子也越建越高,費聆文或許已經忘了自己當年的世界是什么樣的了。
蔣婕的前男友正是在這棟商業中心工作,等了十多分鐘后,一個瘦瘦高高的男子走了下來。
“您好,我是薛查理。”
“薛查理?”費聆文一下想起了這個名字,他左看右看,這個男孩確實有些眼熟,該不會是當年在體育館里碰見的那個學生吧?
薛查理也善意地和費聆文打招呼,他似乎已經不記得費聆文了,這也難怪,他們只有一面之緣,況且還是在八年前,就算認出了他,這個男孩也不會相信的。
大學談戀愛的那段時間,蔣婕把咖啡匙當作生日禮物送給了查理,不僅如此,薛查理還是她身邊唯一知道咖啡館秘密的人,雖然他對時光穿越的故事將信將疑,但卻對蔣婕處于真心愛護,更對她的遭遇充滿了同情,只可惜薛查理本科一畢業就開始參加工作,而蔣婕堅持繼續深造她喜歡的物理學,久而久之,兩人生活的圈子不再有交點,去年夏天,他們分手了。
薛查理把黃金咖啡匙裝在了一個漂亮的玻璃盒中,透過玻璃,費聆文看到了那把奪人眼球的咖啡匙,陽光下,它泛著神秘柔和的金光,上面沒有什么花紋,若是和造型精致的湯匙比起來,這把咖啡匙確實簡單了些。也許蔣婕說的那股神秘力量是有原委的,費聆文和周醒同時感受到了空氣中那股強大吸引力,因為看見咖啡匙的那一刻,他們的視野突然變得銳利和清晰,他們甚至可以看見空氣中的粉塵和光波被咖啡匙不斷地吸走,而查理卻什么都沒有看見。
薛查理的眼神一直沒有從蔣婕身上挪開,看得出,蔣婕送給他的東西他保存得很好,今天蔣婕突然問他要回那把咖啡匙,查理也有些意外,為了能夠再見她一面,他還是默不作聲把東西帶了下來。
終于得到了咖啡匙,這就意味著他們馬上就要打開那扇時光大門了,費聆文和周醒都很欣喜,周醒提議帶上蔣婕一起回到咖啡館,但蔣婕還沒開口就被薛查理打斷了,從他含情脈脈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對蔣婕依然充滿了留戀。
“這些年我一直在研究身上發生的怪事,我總覺得咖啡館可能是某種物理現象引起的,所以我一直在努力地研究它們。”蔣婕說到,“我真想去一次你們說的那個地方,但我不能那么做,我的父母離不開我……”
“蔣婕,這些年你查到了什么?”
“費先生,你聽過黑洞一說嗎?”
“聽過,但是了解不多,應該是宇宙中才有的東西吧,巨大的黑暗,里面充滿了宇宙中的物質,等等,你是說,我們遇到的那個黑色的漩渦,是黑洞?”
“也許吧,我讀過愛因斯坦的理論,我覺得你們的情況和他的黑洞理論很相似,在黑洞中可以實現時間和空間上的轉移,同時也擁有巨大的吸引力,可惜我沒有親眼見過,所以這只是猜測而已。”
“愛因斯坦?”費聆文這才想起他當年去咖啡館的時候,確實在書架的最下層看到過一本愛因斯坦的書,那時他還頗為好奇,為什么會在咖啡館里放這樣的書籍,現在想來,那本書一定暗示了什么,華涪教授的神秘失蹤也許就跟咖啡館的秘密有關,那場革命爆發時,他只把愛因斯坦的《相對論》藏在了書房地板下,華涪教授生于文人家庭,他家里的文學詩歌典籍不勝枚舉,可唯獨只藏了這本書……
既然蔣婕解無法解開這個謎團,那只有自己親眼見證石門里的秘密了,費聆文和周醒立刻趕回了醫院,此時,陳佳瞳正照料著已經熟睡的母親,她的身上插滿了各種導管,費聆文在母親的額頭輕吻了一下,然后靜靜地坐在一旁,直到天亮。
次日凌晨,電動汽車駛向了淮海路商業中心,天還沒亮,繁榮的淮海路此時就像一個熟睡的女人,美麗、安靜、一塵不染。與最早的老洋樓相比,現在的房子已經充滿了強烈的后現代感,墻上的一磚一瓦造型各異,顏色也跟著氣溫的變化而變幻莫測,四人沿著石階走到樓下的花園,咖啡館原先那把沉重的環形鎖已經不復存在了,落地玻璃門邊多了個黑匣子,只有周醒認出了它,那是一個小型的指紋鎖。
沒有對應的指紋就無法開啟大門,就在他們手足無措的時候,大門內突然有了動靜,四人馬上躲到了花園幾棵樹后,不一會兒,大門從里面打開了,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走了出來,是穆蘭盺,看來時間根本沒從她的臉上留下過度衰老的痕跡。她提著幾大包東西慢慢走了出來,大門沒有關,上石梯時,那幾袋沉甸甸的垃圾讓她走得踉踉蹌蹌,見她上去了,四人立刻沖進了咖啡館。
不一會兒,躲在后廚房的四人聽見了外面的動靜,又過了幾分鐘,“咔嚓”一聲,好像是關門的聲音,咖啡館里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
“她走了嗎?”
“嗯,也許吧,希望她別那么快回來。”費聆文從后廚房走出來,他推了推前廳的大門,又被鎖住了,“看來她是出去了,走,我們快去開那扇門……”
后廚房沒有翻新過,與八年前相比,潔白的瓷磚變得有些陳舊,那只大櫥柜依然在穩穩地矗立在老地方,費聆文和周醒打開了底部的柜門,然后搬出了一堆陳年舊物。石墻露了出來,費聆文拿著蛋糕叉和咖啡匙再次進入了密室。不到五平米的房間立刻被兩把金色鑰匙照的通亮,黑暗中,那兩道金色的光芒猶如太陽一般讓人睜不開眼。
蛋糕叉慢慢陷進了右邊的凹槽,墻面凸了起來,露出了半閃金色大門,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費聆文又把黃金咖啡匙放進了左邊凹槽,瞬間,鑰匙陷了進去,另外半扇金色大門也從墻上出現了。
大門泛著金色的漣漪,就像光芒凝固成的液體,陳佳瞳伸手觸碰了一下,流動的墻面頃刻變成了一縷輕煙,金色粉塵隨著漣漪在空氣中彌散開來,她的手沒有任何感覺。
“弗雷恩,這就是我們一直在找的門嗎?進去了就能回家了?”
“嗯,也許喬治就在里面,也許陸伯伯也在里面,還有我的父母和女兒……”費聆文一臉激動,“瞳瞳,金伯伯,還有周醒,我們一起進去。”
“嗯。”
“等一等。”,面對著這前所未有的幻象,周醒嚷嚷起來,“里面是什么都不知道,你們確定不會死嗎?”
“這么神奇的地方,就算死也值得了!”金士梁滿心歡喜,“走吧年輕人,這不是地獄,只是回家而已,難道你不想回家了嗎?”
“想,可是……”
“你記得穆蘭盺說的話么,進了這扇門,就可以去到你任何想去的時候……放心吧,我老頭子都覺得自己命不該絕,你一個年輕人害怕什么?你要是現在出去,可真是什么都沒有了。”
“哎……”周醒雖然猶豫,可他覺得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了,金士梁說的不錯,要是現在反悔,那就得一個人留在這個地方,再也沒有人可以幫得了他了。
“走吧!”四人拉著彼此,一步一步向云霧繚繞的金色漣漪中走去,他們的身影也慢慢消失在那一抹巨大的光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