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二十四年的“玄機”

光緒二十四年（1898年），在中國的歷史上，注定是一個極其罕見、充滿變數(shù)、遍布玄機的一年。

春節(jié)降臨，家家戶戶都要貼春聯(lián)。京師文人薈萃，墨客云集。春節(jié)期間，整個北京城就仿佛是在舉行一場對聯(lián)比賽和書法展覽，而位于北京東單牌樓二條胡同（今王府井大街與東單大街之間）的翁府，則是萬眾矚目的焦點。這不僅因為翁同龢（字叔平）是狀元出身，其書法帖中帶碑，自成一家，被譽為“同（治）、光（緒）天下第一”，還因為他是協(xié)辦大學士、戶部尚書、軍機大臣、光緒帝師，位極人臣，炙手可熱，而且，他還懂陰陽八卦，其春聯(lián)中常常透露出一些“天意”，讓人玩味。所以，每年春節(jié)，翁府春聯(lián)一經(jīng)貼出，便會像生了翅膀似的，馬上傳遍大街小巷。有人甚至逐年做了記載：

甲申年（光緒十年，即1884年），“夔龍新治績，鶯燕舊巢痕?！?/p>

丙戌年（光緒十八年，即1892年），“盍簪喧櫪馬，束帶聽雞鳴?！?/p>

丁酉年（光緒二十三年，即1897年），“經(jīng)濟慚長策，風云入壯懷?！?/p>

戊戌年春節(jié)，翁府貼出的春聯(lián)是：“南圖卷云水，北極捧星辰。”由于翁同龢撰寫的是集句聯(lián)[2]，沒有深厚的文史知識是難以讀懂的。一天，戶部主事陳熾特意登門向恩師翁同龢求教此聯(lián)，正巧吏部尚書孫家鼐（字燮臣）也在場。翁同龢笑瞇瞇地說：“燮臣兄，你幫他解讀解讀。”

孫家鼐雙手合十，嘿嘿一笑，說：“翁中堂，你該不是在考我吧？”

翁同龢搖搖頭。

孫家鼐用手捋了一把花白胡子，說：“好吧，我試一試。如果解讀得不得要領，還望翁中堂不講情面，予以指正?！彼D過臉對陳熾說：“我以為，上聯(lián)‘南圖卷云水’典出《莊子·逍遙游》：‘鵬之徙于南冥也，水擊三千里，扶搖而上九萬里’‘背負青天而莫之夭閼者，而后乃今將圖南。’下聯(lián)‘北極捧星辰’則出自《論語》：‘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背綖樘斓亟贿\總匯之處，天體之總樞。翁中堂的春聯(lián)是由杜甫《奉送嚴公入朝十韻》中的‘南圖廻羽翮，北極捧星辰’這一句點化而成的?！?/p>

“知我者，燮臣也！哈哈哈?！蔽掏樎牶螅B連點頭。

聯(lián)是佳聯(lián)，句是妙句。但也有懂風水的人士根據(jù)這一春聯(lián)預測說：“今年要發(fā)洪災?！笨墒?，結果卻完全相反。

這一年的大年初一，大白天里，像舞臺更換場景似的，大幕徐徐拉下，光線慢慢變暗，最后是漆黑一片；然后，大幕再徐徐拉開，光線漸漸變亮……這種日食現(xiàn)象，如今連小學生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而當時卻給整個朝野帶來了極大恐慌，以為是“天狗吃日”的兇兆。為了驅走“天狗”，各地敲鼓、放鞭，弄得烏煙瘴氣、雞飛狗跳……

整個冬季，雨雪稀少；開春之后，滴雨未下。進入四月，旱象更加嚴重，百草枯萎，樹木凋零?！段掏樔沼洝分杏涊d：

四月初一，終日狂風且霾，可畏也；

四月初二，晴，晨無風，午前又起，此旱風也……

四月初八，晴，頗憂旱象……

四月十七日，午后炎曦灼人，表在室中者九十度……上閔雨甚殷。十九日再祈雨。[3]

三個月來，人們仰望青天白日，企盼著天上能落下雨點子。而老天爺卻好像是人絕望、痛苦到了極點那樣，欲言無語，欲哭無淚。

悶，沉悶，就像頭上蓋了十床厚棉被一樣的沉悶。悶得讓人喘不過氣來，悶得莊稼枝黃葉焦，悶得狗、貓伸出舌頭，在床底下、水缸旁大喘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