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閣下車了。過了十幾分鐘馮櫻櫻也到了自家樓下。張燈結彩的，很有節日的氣氛。很多孩子在樓下嬉鬧，大概都已經吃過晚飯了

明天就是除夕了。馮櫻櫻拖著行李箱從電梯走出來，媽媽早就做了香噴噴的飯菜在等她了。姥姥姥爺也在等她，顫顫巍巍地站起來，看看外孫女是胖了還是瘦了，再坐下來縮在他們的外套里。

馮櫻櫻的爸爸媽媽在她高考結束后就離了婚。她早就知道他們不交談了，但是表面的和平也不想維持了，這令她傷心了好一陣子。

趙佑奇特別不理解她這種傷心，覺得父母各自分手，尋找后半生的幸福，是一件很酷的事情。他看不慣自己父母虛偽地扮演一對模范夫妻的假惺惺的樣子。是的，他覺得酷，他覺得假惺惺，所以他走了他的路，沒有交代也沒有擔當，自私地先滿足了自己的欲望。

對于馮櫻櫻來說，這么多年過去了，春節兩邊都拜年，甚至都會住幾天，已經是常態了。可是去年她爸爸再婚了。媽媽好像還是一個人。兩邊的平衡被打破了。

媽媽在電話里問她，“什么時候到家？我做好飯菜等你！有你愛吃的油燜大蝦，紅燒鱖魚，還有雞湯。”

她聽到這些菜就浮現出家里的餐桌和媽媽系圍裙的樣子。在高鐵站熙熙攘攘的返鄉人潮中，她跟媽媽說著，7點就到家呀，匆忙地把電話給掛了。

眼睛濕潤了。袁閣摟著她，“你別哭呀，不是一會兒就到家了嗎？”

櫻櫻點點頭，嘴角卻不自主地耷拉下來，哽咽著說，“哎，你知道的，我早就沒有家了。”

“什么是家？父母的家就是我們的家嗎？”袁閣嘲弄地回答。

“至少你還有一個地方可以回去吧。父母的家。”櫻櫻長舒一口氣，漸漸平靜下來。

“那你也有啊。”袁閣微笑著，“又不是一定要有爸爸，有媽媽，才是家。一個人，也是家。如果我們不結婚，將來一輩子單身，我就是我的家。”

“你這樣想？”櫻櫻側著腦袋瞧著袁閣，好想有什么不一樣了，在袁閣身上發生了變化。

“是啊。這世界又不是一定要一男一女才算歸屬，我加你也等于2呀。”袁閣笑著露出兩排牙齒。

櫻櫻也笑了。差點都忘了，袁閣這次回家過年才煎熬呢，畢竟是退婚的第一年。而她們兩個都曾經有和別人建立小家的渴求，差點都實現了呢。

“我們就是我們的家，我們的依靠，我們的歸屬。”櫻櫻和袁閣拉著手，擠在人群中等待著檢票。

袁閣看見了俞皓亮在隊伍的后面，正注視著他們。她沒想要告訴櫻櫻。沒準櫻櫻也已經看見了。許是櫻櫻很早就告訴過俞皓亮歸期。袁閣想起來她是退票重新換了一班高鐵重新買的票。

那次滑雪回來，馮櫻櫻如遭受了很大的挫折，雖然上班和起居正常，但是她不見俞皓亮也不接任何的聯絡。袁閣從未看過性格果斷的櫻櫻能夠這么長時間跟人冷戰。她問櫻櫻，你這是要和俞皓亮分手嗎？

櫻櫻卻連酒都不喝了，只是讀小說，從早上起床刷牙吃早餐，到晚上躺到床上，不到一周的功夫已經讀完3本小說。對于袁閣的問題，假裝充耳不聞。

好幾次袁閣在他們家門口看到過俞皓亮。他穿著羽絨服在室外哈著氣搓著手。

“你要進去嗎？至少樓道里暖和一點。”袁閣倒完垃圾回來，還是不忍心，跟他說了一句話。

俞皓亮搖搖頭。“她在干嘛？”

“讀書。”

“吃飯了嗎？”

“吃了。”

“哦。那我走了。”

袁閣沖他擺擺手。她知道他還會在樓下徘徊一陣子，直到小區里全然安靜下來。

俞皓亮像是櫻櫻的影子一樣隨同。她們上車，他便在另一節車廂上車，她們下車，袁閣隱隱還有望到他。

“櫻櫻，其實你應該跟我一樣清楚，俞皓亮沒做什么對不起你的事情，對不對？”袁閣忍不住打破沉默。

櫻櫻坐在窗邊讀《理智與情感》，她穿著連衣裙，右手托著腮，側臉一邊被夕陽的余暉照耀著，而袁閣能看到的這一邊只顯得更暗了。

她明顯不想被打擾，可是袁閣就偏偏要問。眼下她只好把書微微攏起，卻不肯放下這一章節。

“就算是又怎么樣呢？”

“你打算晾著他到什么時候？”

“不知道。”

“這不像你啊。如果生氣的話就揍他一頓啊。”

“不氣了。”

“那你還喜歡他嗎？”

“嗯。”

“難道你是在等他求著你和好嗎？”

“他求過了。每天在行里我都躲著他。”

“那你這是何苦呢？”

“我也不知道呀。我就是覺得很多事情沒有想清楚。”

“什么事情沒有想清楚？”

“很多啊。比如，這件事情到底是誰的錯。是他，還是毛雨馨，還是我？”

“很顯然是他們倆嘛。瓜田李下，這一時間誰說得清。你又沒給他機會，把事情講明白。”

“我難道沒有錯嗎？”馮櫻櫻合上了書。她大概這一路上是看不成了。

“你有什么錯啊？？”

“如果我信任他，我就不應該叫上全部的人去樓上看熱鬧。如果我不是有所猜忌，我也不會當場不給他任何解釋的機會。如果我足夠理智，就應該在回隆得的路上和他和解，而不是把事情一拖再拖。”

“你都這么清楚了，早就應該和好，那就去做啊！”袁閣的聲音打了起來，她趕緊又壓低聲音。

“可是我越想，就越不了解。比如，我們是怎么開始的，又為什么要在一起。回想起來，我們也沒有那么合拍。”

“才一個月，還在磨合，這不是很正常嗎？”

“我真的喜歡他嗎？”

“你不確定嗎？”

“嗯……你還記得你跑來我家那次么，你第一次見到他。”

“嗯，記得，你們倆一直說什么都沒有，卻尷尬掉了一地。”

“其實我早在他進行里之前就見過他了。一個人最初的一瞥，大概就代表著你對他的百分之八十的印象。”

“你對他第一印象是什么？”

“想擁有。”

“想擁有……呵呵……很直接啊。”

“感官上的想擁有和喜歡是一回事情嗎？”

“那不然喜歡是什么？是你只想跟他談天說地牽牽手，卻不想擁抱接吻嗎？”

“但是如果只能擁抱和接吻，談天說地的時候又覺得生疏，這樣也是對的嗎？”

“你們不是挺聊得來的嘛。”

“但是我沒覺得自己百分之百的信任他。”

“這又有什么呢？”

“喜歡，難道不是用自己的百分之百交換對方的百分之百嗎？”

袁閣長長地呼了一口氣。她感覺到馮櫻櫻確實需要讀書，把她十萬個問題塞到那些小說的字里行間，用一個故事去消滅一個疑問，會比較好。試圖跟她聊天——對不起，打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