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的時間不長,但若是一直以跪伏的姿勢等待著,就漫長了起來。
朱里倒也不敢有怨言,時至今日,她必須要把自己的姿態擺到最低。
因為自己在擁有開府儀同三司權利的丞相府內沒有了靠山。
她不是沒想過程昱乃至荀彧這些如今在曹丞相麾下屬于老一輩的人會為自己說話,卻也能夠料到這沒什么大用。
如今天下皆知,建安皇帝在許都不過是曹丞相的一種政治工具罷了,盡管還保留著廟堂的編制,可已經沒什么實際意義了,就連其中不少王公大臣都已經明里暗里的向曹丞相表示了一個態度。
故此,就會自然而然的產生這么一個現象,曹丞相于徐、揚之地針對江東的東部戰線實際上目前是由臧霸負責,但真正的權利乃至名義都是由夏侯惇來擔任最高長官的。
這番話聽起來似乎有些別扭,可事實就是如此,只要夏侯惇愿意去東線,臧霸手中的權柄立馬就會削弱,甚至有可能除了他的親信之外會出現無人可用的局面。
西部防線,則同樣是曹氏的宗親大將夏侯淵鎮守長安,據關中之地對隴右地區虎視眈眈,得了個虎步關右的名號。他這名號的來源,最主要的就是涼州一地第二強大的槐里馬騰主動入了許都,第一強大的金城韓遂也開始朝許都示好,足見威望!
北線,原本眾人都以為這個北部戰線司令官的位置將會落在曹仁頭上的時候,曹丞相卻是出乎意料的將這個位置交給了曹洪。
雖然曹洪的實際意義與目前的夏侯惇一樣,更多的都只是個掛名司令,不上前線的那種,但就胡人那點能耐,光是讓牽招、田豫他們自己玩就足以抵御了。畢竟現在的訴求是重新使混亂不堪的天下重歸一統,北方那些胡人盡皆是些跳梁小丑,無足掛齒。
于是,作為追隨曹丞相騎兵的第一批宗親四大將的曹仁反而被閑置了下來,他原本其實就是北線的司令官,只不過那時候防的是袁紹,唯有他能擔此重任。
現在北方已定,曹仁卻并沒有順勢成為抵御外族的北部戰區最高司令,這件事就值得玩味了。
武將們可能還在琢磨曹丞相此舉是否別有深意。這很正常,若說沖鋒陷陣,一百個文官綁一塊都不一定能擋得住曹氏名將的進攻,然而...
曹氏名將的政治點數都不高,這不是特例,整個天下具備政治屬性的武將著實十分稀少,他們更擅長的是排兵布陣,聽從謀士的意見進行合理的人員調度贏得戰爭勝利,沒有謀士就自己琢磨。
但,曹丞相麾下的文官乃至不隸屬丞相府而是高局廟堂的那些文人們卻都是心知肚明。
最適合曹仁的位置,無過于南部戰區的最高長官了。
只是久居廟堂,深諳朝堂斗爭的他們心里清楚,這跟郭嘉是否死亡無關,即便是郭嘉還活著,朱里的屁股也該挪一挪位置了。
朱里目前的處境更多的是類似單純的武將,她沒有經歷過朝堂斗爭,一時間竟也是參悟不透,只道是老師病亡后,自己失去了助力,沒有足夠的信任讓曹丞相依舊使她當南郡太守。
說個題外話,其實這也是一種悲哀,不論是大一統王朝,還是春秋戰國、東漢末年、五胡亂華、五代十國這種極其分裂的時代,只要有朝堂,就一定會有爭斗,只不過其中尤為出名的是大明王朝的黨爭罷了。
其實早在朱里剛剛入仕的時候,各路諸侯麾下凡是世家子弟外放做官,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鄉長,那其中也必然會逐步演化出派系之間的爭斗的。朱里不過是其中比較幸運的一個“文人”,行武將事的她除了兵權必須掌握在手中外,其余的都不甚在意,故此麾下文武相處的都還挺融洽。
一個時辰的時間,終于在朱里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過去了。
視線盡頭的道路兩旁已經浮現了各種旗幟。
又是約莫半刻鐘過去,大漢丞相曹孟德的儀仗正式抵達了樊城城下。
朱里偷偷的仰起頭,看了一眼道路兩旁上的各種儀仗,心中頗為感慨,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也能擁有這等豪華的儀仗隊伍出行。
“臣,蕩寇將軍、南郡太守朱里,恭迎丞相....”
曹丞相畢竟不是皇帝,她沒必要自稱微臣,在一番公式化的言論過后,朱里閉上了嘴,靜靜的等待著曹丞相的回答。
以曹丞相如今的地位,為了逼格,他都不可能親自走出車輦來照本宣科的回復朱里,加之他又不是皇帝,名義上沒有使喚內侍的權利,故此車架外隨時候著一個年輕人。
說年輕,其實也不年輕,比朱里是要大上不少的,遠遠觀之,約莫二十八九歲的模樣。
待得那年輕人得到了車架里曹丞相的回復后,這才下馬一路小跑到朱里面前,在即將抵達的時候停住了步伐,改為頗具禮儀的四方步。
“朱里將軍....”
又是一番公式化的話語過后,朱里包括其周圍乃至身后的所有文武這才得以起身。
朱里起身之后也是第一時間打量了一下對面這個年輕男子,發現這家伙的樣貌有些特殊,一時間步知道該怎么形容...倏地,她心中下意識的冒出了“鷹視狼顧”這四個字。
這家伙,只怕不是個什么良善之輩啊...
有史以來,這種相貌的都不是好家伙。
朱里在打量對方的時候,對方也在打量她。
“本官丞相府主簿司馬懿,見過蕩寇將軍。”(沒研究明白,但似乎確實很少有稱下官跟大人的。)
司馬懿行了個官禮。
司馬懿: 64 97 92
世家大族的人在禮儀制度上十分的繁瑣,比如司馬懿此刻有官身,那他在面對官場前輩的時候就必須行官禮,若是白身則以弟子禮,不像武將間的交流,客氣點的作個揖,不客氣的拱拱手,看你不爽的喊一聲就完事了。
不知不知覺間,朱里已經徹底的把自己擺正在了“武夫”的身份上,“文人”的禮儀制度,對她來說都是繁瑣的不行...
“原來是司馬主簿,小女子久仰大名,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
朱里面色不變,心中已經將對這家伙的警惕程度提到了跟孔明一個檔次了。
隱隱間,她覺得這個叫司馬懿的男人,八成就會是她日后回歸朝堂時的最大敵人。
時代變了,當她回歸朝堂的時候,也同時代表著曹丞相想要釋放一個極其危險的信號了,屆時一桿真正意義上的老人們的用處,就不會再如以往那般舉足輕重了。
而且,她也知道自己跟司馬懿在這里的幾句談話其實是曹丞相授意的,就是不知道曹丞相葫蘆里賣的到底是什么藥。
“本官略有虛名而已,當不得蕩寇將軍如此謬贊。”
司馬懿和善的笑了笑,三言兩語之間似乎說了些什么,缺乏朝堂經驗的朱里一時間沒能抓住。
這時,知曉朱里不善勾心斗角的曹丕出言道:“朱里姐姐,時候到了。”
曹丕也看出來了他爹是刻意想讓這兩位在這里見見,但不知為何他對司馬懿有著一定的偏見,可能是因為比較親近朱里的原因?
總之,他算是幫助了一下朱里。
曹丕: 61 86 93
“丕公子所言極是。”
司馬懿有些喧賓奪主的接過了話茬,朝著曹丕行了一個弟子禮。
曹丕看著這個禮數,眉頭微微皺起了一瞬,而后恢復平靜,他知道司馬懿這是什么意思。
朱里黛眉微蹙,從司馬懿的舉動中,她抓住了關鍵性的東西。
卻也沒覺得這有什么問題,按照規矩,如今的曹丕的確就是第一順位繼承人,盡管現在的魏公其實還沒有立世子的資格,可誰都知道,想要平定亂世,絕對不可能是一世之功。
而后,她開始指揮章程,將尚未露面的曹丞相以及他的儀仗接進了樊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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