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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在孩子的眼里,星星距離地面也似乎比看到的更過遙遠。

——(英)狄更斯

1

2016年7月11日下午。南安師范大學家屬區。

趙健是和學生們踢了一場比賽后才回家的,滿身臭汗。進門后,他悄悄地鉆進了衛生間,把滿是泥水和汗水的球服扔進了洗衣機,再洗了把臉,才來到了臥室。

妻子李曉紅也是體育學院的老師,但是對他熱衷于足球卻總是很不屑。這也很正常,這種只會教學生們跑跑跳跳的老師,哪里會懂得足球的魅力?不過說實在的,妻子的身體素質,還真是自己不能比的,反正3000米以上的長跑,自己絕對不是妻子的對手。

妻子最近在休年假,她坐在床邊,正在教兒子認字兒。兒子似乎繼承了他倆的全部特點,才兩歲,就可以打鬧跑跳一上午而絕不摔上一跤,跑步的速度也比同齡的孩童要快上許多。就連學院里其他的老師都夸贊兒子以后一定是個世界冠軍的料。不過,說到文化課的學習,兒子仿佛都沒有多大的興趣,就這么張只有十幾個字的畫報,兒子這么久還是認不全。

趙健坐到床邊,輕輕地吻了吻妻子。

“又踢球了吧?”李曉紅笑著把趙健推開,“洗完澡再進來。”

“你是當警察的嗎?怎么啥都知道?”趙健嘟囔了一聲。

“你一身臭汗,加上青草和泥巴的味道,不是在足球場上蹭來的,還能是從什么地方來的呢?”李曉紅數落著丈夫,眼神卻一直沒有離開過兒子,她輕輕地摸了摸兒子的臉蛋。

“足球。”兒子指著畫報上的足球圖案說。

“乖兒子,你終于認識這倆字兒了!”李曉紅高興地說,卻一眼看見兒子指了指足球的圖畫,又指了指另外一格里的“籃球”兩個漢字。

“哈哈!認識圖就行了!來,兒子,親一口。”趙健噘著嘴,朝寶寶紅撲撲的臉蛋上吻去。

“去去去,寶寶嫌你臭!”李曉紅一巴掌托住趙健的下巴。趙健想盡辦法繞過她的手掌去親兒子,卻一直沒法得逞,最后只有垂頭喪氣地回到了衛生間,兒子在一邊笑得打滾。

“晚飯吃什么啊?”趙健在衛生間里喊道。

李曉紅把兒子輕輕放回搖籃里,收拾著床頭柜上的奶粉和玩具,說:“你昨天買了什么菜,今天就吃什么菜。”

“你給的買菜的錢,真的不夠買肉啊,我想吃肉!”趙健說。

“吃肉。”兒子牙牙學語,附和道。

李曉紅撲哧一笑,說:“那就把你的課帶好,多拿點課時費回來,別天天就想著組建什么足球隊,贏球也掙不了錢。”

“天氣真熱。”趙健脖子上搭著一條毛巾,岔開話題說,“你別那么費勁搞什么學前教育了,兒子明年才上幼兒園呢,就憑咱們大學附幼的師資水平,絕對能把咱兒子教好。”

“那咱們也得先學起來。”

“笨鳥先飛嗎?”

“你才是笨鳥!”

“笨鳥,爸爸是笨鳥。”兒子舉著雙手不斷搖晃,手腕上的小銀鈴鐺閃閃發亮,惹得趙健夫婦一陣大笑。

一家人邊打邊鬧地吃完了簡單的晚飯,夫妻二人又依偎在廚房的水池旁邊洗碗。兒子一個人在臥室的床上擺弄著他心愛的玩具手槍。

兒子學著電視里人物的模樣,拿著手槍對著房間四處瞄準。“砰,砰,砰。”他自言自語道。

他的槍口指過了電視機,指過了衣服架子,指過了頂燈。槍口再次瞄準窗簾的時候,他猛地打了個激靈。他發現窗簾的夾縫中間,仿佛有個什么東西在閃光。窗簾沒有拉好,兩扇窗簾的中間露出了大約十厘米的夾縫,屋內的燈光照射到夾縫中間,照得一個物件閃閃發亮。兒子仔細定睛一看,那分明是一只眼睛,正在凝視著他。眼睛的下面,仿佛還有咧開的半張嘴巴,像是在對著他獰笑。

“哇啊!”兒子嚇得號啕大哭。

幾乎在兒子發出哭聲后的零點一秒,李曉紅摔了碗,閃電一般地奔到了臥室。

兒子抱著手槍,坐在床上,毫發無損,仰面大哭。

“怎么了,乖兒子?”李曉紅抱起兒子,輕輕地拍著他的脊梁,“沒事,沒事,媽媽在這里。”

“壞人!壞人!”兒子指著窗簾。

趙健隨后跟進了臥室,一把拉開窗簾。外面已經夜幕降臨,隨著窗簾的拉開,窗前被室內的燈光照亮,并無一人。

“寶寶你看,啥也沒有啊,對不對?”李曉紅指了指窗外。

趙健打開玻璃窗,用手指敲了敲緊貼著窗戶的防盜窗,說:“兒子快看,防盜窗,壞人進不來!”

說完,他把頭頂著防盜窗的欄桿間隙,示意沒人能夠鉆得進來,回頭又做了個鬼臉。

兒子破涕為笑。

“你說,兒子今晚是怎么了?”把兒子在他的小床上哄睡著后,李曉紅坐在床邊,一邊抹著護手霜,一邊有些擔心地說。

趙健抱著手機打著游戲,說:“小孩子不就一驚一乍的嘛,你別大驚小怪的,打碎了一個碗,明天多給我十塊錢買碗。”

“就知道錢啊錢的。”李曉紅笑罵道。說完,她起身走到客廳的大門邊,檢查了一下大門的門鎖,又回到了床上。

“睡覺嘍。”趙健四仰八叉地躺下,“明天還有一場比賽。”

“整天和孩子一樣,除了足球就是游戲。”李曉紅翹首看了看大床旁邊小床上的兒子,關上了燈。

慢慢地,這個寧靜的家里,響起了溫馨的鼾聲。

此時,這個本身就是鬧中取靜的家屬院里,已經沒有了燈光,沒有了人跡。

一樓的趙健家的大門內鎖咔嗒了一聲。

一根像是鋼絲樣的東西慢慢地塞進了趙健家大門的門鎖,來來回回地探著。突然,鋼絲停住了,門鎖的反鎖裝置隨之被解開了。

又是“啪”的一聲脆響,大門上貓兒眼的玻璃碎裂了,一只機械手從貓兒眼里伸了進來。進來后,這只機械手垂直向下,頂住了大門的把手。機械手再一用勁,門把手向下彎壓,大門咔嗒一聲打開了。

門外的黑影停下了動作,靜靜地等待著。

透過客廳,臥室里的鼾聲并沒有停止。黑影輕手輕腳地將機械手從貓兒眼孔里抽了回來,折疊好,放進了衣服口袋。

黑影從口袋里掏出一副手套,慢慢地戴上,又拿出一支不帶針頭的針管,取掉了封閉管口的管帽。他躡手躡腳地走進臥室,慢慢地靠近了小床。針管里的液體,滴下一滴在地面上。

李曉紅做了一個噩夢,夢見一頭有著巨大翅膀的惡魔飛到了她的家里,把她的兒子撕碎,放在嘴里慢慢咀嚼。

吱呀一聲。

僅僅是很輕很輕的吱呀聲,就把李曉紅從夢魘里拖了出來。

“壞人!壞人!”之前兒子的聲音還在耳邊縈繞,李曉紅一時搞不清楚那是現實還是夢境。

驚魂未定的李曉紅睜開眼睛,看著黑暗中的天花板,重重地喘了口氣。胸口原本就像是被一塊大石頭壓著,此時突然減壓,讓她輕松無比。

她支起上半身,看了看旁邊的小床。

這是一個床架,中間懸吊著一張小床。孩子小的時候,可以當成搖籃。長大后,也可以將搖籃固定,變成一個小床。兒子喜歡睡在搖搖晃晃的小床上,所以一直到現在,他們也沒有將這個搖籃固定住。

此時,搖籃正在輕微地晃動。

李曉紅坐起身,朝搖籃里看去。黑暗中,她看不真切,但是仿佛那床紅花小被子被掀開了。她心里一驚,趕緊伸手去摸。

溫暖的小被窩,卻沒有摸到肉乎乎的兒子。

“啊!”李曉紅撕心裂肺地叫了一聲,一躍而起,赤著雙腳向臥室外面沖了出去。

被李曉紅的叫聲驚醒的趙健,全然不知發生了什么事情。他下意識地看一眼搖籃,頓時寒毛直立,立刻緊隨妻子追了出去。

夫妻倆一前一后邊跑邊喊,剛追出家屬區大門,就看見不遠的前方有一個黑影正馱著一個人形物在行走。黑影顯然聽見了身后的動靜,他不慌不忙地回頭看了一眼,將人形物往背上一縛,開始狂奔,在道路的盡頭鉆進了一個小胡同。

作為從小到大都是體育特長生,并以體育為謀生手段的夫妻倆寸步不讓,緊跟著沖進了胡同。

雖然黑影身攜累贅,但仿佛絲毫沒有影響到他的速度,縱然是這一對體育健將,也絲毫沒有能在這將近一公里的奔跑距離內更接近他一分。

眼看胡同到了盡頭,黑影左手護住背后,一個騰躍,左腳已經踩上了院墻,右手順勢鉤住墻頭,再是輕輕一躍,便像是翻越柵欄一般輕松地跳過了一人多高的圍墻。在翻越圍墻的那一刻,圍墻上的路燈照亮了黑影的背影,他背上的人形物因為慣性作用,揚起了一只小手,手腕部的小銀鈴鐺被路燈照得閃了一下,格外刺眼。

那不是兒子還能是誰!

消失在視野中的黑影,加之小鈴鐺的閃爍,讓李曉紅徹底失去了精神支柱,她猛地一下向前摔倒,翻了幾個跟頭,躺在地上。

趙健沖上院墻,向墻外張望,錯綜復雜的小巷子盡頭,哪里還有黑影。

回到妻子旁邊,李曉紅正蜷縮在墻角哭泣,看起來她除了腳掌上的殷殷血跡以外,其他部位并沒有什么嚴重的傷。鄰居們此時都聞聲趕了過來。

“怎么回事?”體育學院的院長說。

“有人,有人偷了我的兒子!”趙健感覺全身發軟,已站立不住,靠著墻根慢慢地滑坐在妻子的旁邊。

“什么樣子?有什么特征嗎?”這個答案顯然出乎了院長的意料,一向沉穩的他也慌張了起來。

“不是一般人!”李曉紅哭著說,“我們根本近不了身,看不見他什么樣子。”

“快,你們幾個騎摩托在四周尋找,看見抱孩子的一定要給攔下來。”院長指著幾個年輕教師說,“馬上!快!”

“我去報警!”一個女教師說。

“不是說失蹤24小時才能報警嗎?”另一個女教師說。

“那是謠言!”女教師說,“小孩子走失,隨時可以報警!更何況這不是走失!這是搶孩子啊!我的天!都是新聞里天天放搶孩子搶孩子的!都把人教壞了!”

“別廢話了!趕緊報警!”院長的聲音都在發抖。

五分鐘后,體育學院周圍的大街小巷,遍布了十幾輛閃著警燈的警車,見人就盤查、就詢問。還有一輛警車悄無聲息地停在了李曉紅家門口,幾名穿著現場勘查服的警察,用足跡燈一點點地向房間照射推進。

“41碼的鞋子,全新。”一名痕跡檢驗員邊看足跡邊說,“而且是那種市面上常見的鞋底花紋,這些足跡幾乎沒有任何鑒定價值。”

“門框、床沿都找遍了。”另一名痕跡檢驗員說,“案犯是帶著細紗布手套作案的,沒有留下任何指紋。”

“案犯這是精心準備啊。”刑警中隊長靠在走廊上說,“精心策劃、極強的反偵查意識,顯然是個慣犯。不知道我們通過排查有類似前科劣跡的人員,能不能有所發現。”

“現場沒有可以甄別犯罪嫌疑人的證據。”技術中隊長脫下手套,點起一根煙,說,“唯一的希望,就在于孩子本身了。”

“孩子的照片已經拿去印了,派出所請示分局,出了十萬元的懸賞來征集線索。”刑警中隊長說,“而且附近兩個派出所、一個特警大隊和一個責任區刑警中隊的人馬基本都壓上來了,只要孩子一露臉,肯定就能找得到。”

說完,他走進屋子,看了看滿屋子的玩具,輕輕嘆了一聲。

“他不是一般人!絕對不是一般人!”李曉紅在派出所里號啕大哭,“省運會的1000米長跑紀錄是我的,而他抱著我的孩子跑得比我還快,還能那么輕松地翻過兩米高的圍墻!他不是一般人!我相信你們肯定能找得到他!”

“你說的線索很重要。”派出所所長倒了兩杯茶,輕輕放在面前這一對小夫妻的面前,想安撫一下夫妻倆的情緒,說,“我們會向刑警部門報告這個線索,從有體育特長的人員中進行排查。我們會竭盡全力破案的。”

“現場呢?”趙健說,“你們找到證據了嗎?”

派出所所長搖了搖頭。

“你們也太沒用了!他進了我家,偷了我家的孩子,怎么會不留下證據?你說,怎么會不留下證據?”趙健揮舞著拳頭說。

所長摁著他的肩膀讓他坐下,說:“別沖動。我完全理解你們的心情,但是證據這個東西,能找到就算有,找不到就是沒有。并不是你說的那樣,一定會有而且肯定會被發現。我們現在最重要的工作,還是得先找到孩子!我們派出了大量的警力,也掛了懸賞,群策群力,我們也希望孩子可以平安歸來。”

“他為什么要偷我的孩子?為什么?”李曉紅把臉埋在手掌里,嗚嗚地哭著。

“拐賣兒童這種事情,近些年來,也是每年都有發生,我們盡全力打擊,也打掉了很多團伙,但還是有人為了錢干這種挨千刀的買賣。”所長咬著牙說。

“他那樣瘋跑,兒子為什么動都不動?對!兒子沒有動啊!沒有掙扎!他應該知道他是壞人!”李曉紅突然抬起頭來,一臉淚痕,“兒子不會……不會……”

“放屁!”趙健吼了一聲,看見妻子一臉悲傷,又于心不忍,坐在她身邊摟了摟她的肩膀。

“怎么辦,我們該怎么辦!我好想他!”李曉紅靠在丈夫的肩膀上哭得死去活來。

2

2016年7月13日凌晨。南安市郊區,南安市公安局看守所。

新上任的市局監管支隊副支隊長兼看守所所長王小明正坐在寬敞的辦公室里看電腦上放映的電影。

在市局機關,像王小明這樣三十多歲就被提拔為正科實職的干部,實在不多。因此,王小明也一直自負得很。

王小明是做政工工作提拔上來的,到了實戰單位,發現實戰單位也不過如此。每天也就辦理一些收監、提審、管教這樣的工作,可以說根本就沒有什么技術含量。慵懶也好,積極也罷,看守所的大院墻還是屹立在那里,墻頭荷槍實彈的武警還是日夜值守,幾盞高瓦數的探照燈也架在那里,幾百臺攝像頭二十四小時無間斷地工作,待審嫌疑人們也都老老實實地蹲在號子[1]里,甚至連全部的下水道都上了鎖。這個連只鳥都難飛出去的高墻大院,絲毫不會因為他們是否積極工作而發生多大的改變。

組織部門決定提拔他的時候,市局黨委顯然對他不太放心,找他談了好幾次話。請注意,是“好幾次”!哪有提拔個正科級干部要談好幾次話的?真是第一次聽說!領導說的不過就是許多諸如要加強管理、優化性能等的一大堆官話,老生常談,搞得他還以為實戰部門真的有那么緊張嚴肅呢。

其實呢,真的不過如此。

市局黨委找他談話的時候,要求他上任一個月內,必須吃住在看守所,一來熟悉看守所內的各項工作,二來也是磨煉磨煉他的意志,讓他吃吃苦。熟悉業務倒是沒問題,吃苦?呵呵,現在的在押人員吃得都那么好,我這個一把手還能差到哪里去?

想到這里,王小明冷笑了兩聲。

現在各個監區的看守,都在空調房里睡著了吧?我在這里堅守著,也算是恪盡職守了。

他想。

這部電影還是蠻有意思的,開頭那么隨意,慢慢地,居然漸入佳境了。

電影的情節即將達到高潮的時候,突然外面轟隆一聲。

看守所辦公樓的隔音系統不錯,能聽見這么大的動靜,可見外面顯然是出了不同凡響的事情。

沒關系,厚重的高墻、一個連的駐守武警、幾十條槍,在這個和平年代,即便有什么膽大包天之徒,又能成什么氣候?

王小明這么想著,伸了伸懶腰,拉開窗戶往外看去。

外面顯然是亂成了一團。

看守所墻頭上的六盞探照燈全部齊刷刷地向東邊院墻外照射過去,墻頭上的哨兵端著八一式沖鋒槍,一邊瞄準著,一邊大喊著什么。院內的武警已經開始整裝,帶著槍守在了大鐵門內,負責大門通道的民警也都掏槍出套,在通道口堅守。

“再大的事情也沒什么問題。”王小明想。

“所長!出事了!”副所長秦兆國沖進屋來。同時,桌上的對講機響了起來。

“指揮部,指揮部,這里是哨兵,一輛淡藍色重型卡車沖擊我所東邊院墻,請指示。”

“卡車上有多少人?”王小明問。

“不清楚,現在卡車周圍沒有動靜。”

“沒動靜?沒人下車嗎?”

“沒有!”

“出所圍剿。”王小明說。

窗外的民警和武警都沒動,顯然對這個命令有些猶豫。

“不行!所長,不清楚外面的情況,還是先堅守吧。”秦兆國也就三十多歲的樣子,但已經是監管工作的老桿子了。

“那就暫時不動。”王小明采納了秦兆國的意見,“哨兵準備朝卡車射擊。”

“不行!所長!”秦兆國趕緊制止,“如果卡車上有炸藥怎么辦?如果這只是個普通的交通事故,司機是無辜百姓怎么辦?”

“暫停射擊吧。”王小明有些惱火,對著對講機說,“各監區看守同志們注意,大門東墻發生變故,所有人員,所有人員,請立即到大門口院內集合,帶槍增援。”

“不行……”秦兆國第三次打斷了王小明。

王小明眼睛一瞪:“你是所長還是我是所長?”

秦兆國還想說些什么,忍住了,只能拿起對講機說:“各監區看守出發前請檢查通道防護系統、隔離系統,檢查各監室隔離門,保證安全。”

“那要磨蹭到什么時候?”王小明不滿地說。

不一會兒,各監區的看守們都通過內部通道趕到了院內,亂哄哄的。畢竟大家都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而且按照緊急事務的規程,也沒有調用監區看守來防御大門的道理。

“這么亂,真是烏合之眾!”王小明低聲說道。

好在增援的特警已經趕到,王小明聽見院墻外面由遠而近的警笛呼叫聲。他登上哨兵臺,準備看一出好戲。探照燈把重卡照得雪亮,不過因為車頭緊貼墻壁,并看不到駕駛室和貨倉內的人。

幾輛特警車輛瞬間將重卡圍了起來,戴著鋼盔、穿著防彈衣的特警從車上跳下,緩緩向重型卡車靠近。幾十條手電筒光束照向重卡。

“駕駛室沒人。”

“貨倉沒人。”

“底盤安全。”

“沒有危險物質。”

聽著特警一聲一聲地喊聲,王小明冷笑一聲:“都緊張什么?你們都緊張什么?真是笑話。”

“可是沒人的卡車怎么能開過來撞到院墻?”一名特警問道。

特警隊長腦子靈活得多,指了指卡車屁股后面一條長長的斜坡,說:“應該是有人把車停在了坡頂,沒有拉手剎,然后卡車就這樣慢慢地沿著斜坡加速,最后撞上了院墻。”

“一場烏龍。”秦兆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如釋重負。

“指揮中心,看守所這邊沒事,請交警拖車來把車拉走,然后查一查卡車的歸屬,和責任人取得聯系。”特警隊長對著對講機說。

“是啊,亂停車!看守所附近能停車嗎?”王小明站在哨兵臺上說,“責任人要嚴肅處理!目無法紀!”

大約十五分鐘后,重卡被交警拖走,看守所四周也由特警進行了一遍搜索,并沒有發現什么可疑,于是特警也就收了隊。

“各監區看守同志從通道閘門出所,檢查周圍院墻情況。”王小明再次下令。

民警們帶著訝異的表情,亂哄哄地從通道開始出所。讓監區民警自行檢查防御設施,又是個第一次。這個新所長還真是謹慎性急,敢于開拓創新。

秦兆國見王小明又不按規程自作主張,一頭惱火又不敢插話,卻一眼看到總控室的民警正在啟動通道閘門,說:“你不在總控室待著,來這里干什么?”

“王所長說了,要定職定編,每天晚上通道閘門也不開,還弄兩個人守著,沒必要,所以把總控室和通道室的職責合并了。”民警說,“剛才一出事,按照緊急事務處置規程,必須檢查并確保通道閘門的安全,所以我就過來了。”

秦兆國聽完,心里一緊,拔腿趕到了總控室。

總控室的視頻監控墻上,整齊地碼著二十幾臺顯示器,每個顯示器都連接著看守所內部各個關鍵通道的視頻監控。監控中,每個通道都安靜如常,并沒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看完,秦兆國心里的大石頭總算是放下了。

“東面院墻輕微受損,不會影響院墻結構。”

“西面院墻正常。”

“南面院墻正常。”

“北面院墻正常。”

“大門正常。”

“緊急出口正常。”

一聲聲的報平安,讓秦兆國徹底放下心來。王小明則一路批評眾人大驚小怪。

隨著監區看守陸續回到看守所內,王小明和秦兆國分別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折騰了一個多小時,又是深夜,真是夠熬人的。明天還要起大早上班,都怪這些個人沒見過世面,遇事一點兒也不冷靜,成不了大器。王小明想。

秦兆國躺在床上,思來想去,總覺得哪里不對,但是各方面檢查也都很正常。奇怪……可能是自己過度擔憂了吧。在這個充滿壓力的工作崗位上,十幾年來,他似乎都沒有睡過一個像樣的踏實覺。

想著想著,秦兆國困意襲腦,意識開始逐漸模糊。

突然,他的辦公室電話響了起來。秦兆國一骨碌從行軍床上跳了起來,跑到辦公桌邊,抓起電話。

“喂!看守所!”

“指揮中心。”

“什么指示?”

“我們一直試圖聯系重型卡車的車主,但是手機一直無人接聽。直到剛才,我們才打通了電話,他是在睡覺。”

“他為什么把車停在看守所東邊的坡頂,還不拉手剎?”

“他否認自己把車停在看守所附近,”指揮中心說,“所以我們要求他去檢查他的車輛。剛才,我們接到他的電話,他說他的車被偷了!”

“被偷了?”秦兆國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一輛被偷來的重型卡車,莫名其妙地停在看守所東邊的坡頂,不拉手剎。這怎么說也沒法用巧合來解釋啊。

“看守所現在是否一切正常?”

“啊?”秦兆國有些恍惚,他努力回憶著剛才發生的一切。雖然事出突然,王所長的指令也有明顯違規之處,但是仿佛并沒有捅出什么大婁子啊!是不是所有環節都正常?秦兆國的大腦飛快地運轉著。

“看守所現在是否一切正常?”指揮中心重復了一遍。

“正……正常。”秦兆國答道。

“那就好,有事再報。”指揮中心遲疑著掛斷了電話。

秦兆國重新躺在行軍床上,無法入睡。

突然,他仿佛想到了點兒什么,穿著拖鞋沖到了總控室里。

正在值班的民警被秦兆國的突然出現嚇了一跳。

“怎么了秦所?”

“正常嗎?”

“沒動靜。”民警指了指顯示器上顯示的各個關鍵通道。

“看看各個監室里。”

“哦,晚上熄燈了,紅外監控的清晰度有限。”民警一邊說著,一邊切換到各個監室的監控。因為監室比較多,所以一個整屏不能全部顯示,只能逐個刷新。

等刷到第六監區的時候,秦兆國揮了揮手:“等一下!”

第六監區有三個號房,共關押22名犯罪嫌疑人。顯示屏墻面上其中的六個屏幕,從不同方向顯示著這三個號房的景象。

床上的被子都是鋪開的,但是和其他監室相比,并沒有明顯的隆起。雖然紅外探頭照射黑暗的監室影像并不是那么真切,但是秦兆國還是一眼就看出了異樣。

秦兆國顫抖著手拿起桌上的對講機喊道:“總控呼叫第六監區。”

沉默。

總控室的民警一臉茫然地看著全身顫抖著的秦兆國。

“總控呼叫第六監區。”秦兆國的聲音也有些顫抖了。

沉默。

“第六監區請速回話!”秦兆國幾乎是在嘶吼。

依舊是沉默。

秦兆國抬腕看了看手表,時針定格在凌晨五點零七分。

“出事了!出大事了!”秦兆國一拳重重地砸在總控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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