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姐,你說的都對。只可惜你算錯了一個地方。”
高云馨玉頰微變,脫口而出:“哪里?”
“我!
沒錯,我在你手里就是那臺AE86,你就是我的藤原拓海。可那又怎么樣呢?在你眼里,成功男士是億萬身家,翻云覆雨。可在我眼里,成功就是588萬,我只要一棟屬于自己的房子,同露涵生幾個孩子,一起看日出日落,這就夠了。”
我看著高云馨的眼睛,那雙深邃如海的眸子里不僅僅是淚水,還有失望。
“我知道,你覺得露涵已經配不上我了。但曾幾何時,我也是個窮小子,是我配不上她。她沒有嫌棄我,放棄大城市,跟著我來到這個地方,就為了等我買一套房子,跟她結婚。那時候的她,從沒想過我配不上她。今天的我,也是一樣。”
“如果你想跟我做生意,我非常樂意做你的AE86。唯獨那件事,不能答應。”
高云馨幽幽一嘆:“易得千金寶,難覓有情郎。”
“高小姐,恕我直言。你根本不需要一個有能力的男人,只需要一個能夠理解你的男人就夠了。因為越有野心的男人就越不會只滿足于一個女人,丁義秋這樣的男人夠有能力,可他睡過的女人不知幾十上百,你真的愿意接受嗎?”
高云馨嬌軀一顫,有些話言者無心聽者有意,這番話雖是實話,卻正巧戳中她心中痛處,一時鴉雀無聲,萬籟沉寂。
“沒有能力怎么可能理解,有了能力又難免花心。”高云馨自嘲一聲,“罷了吧。今天只說價錢,不談這些沒用的。我們按照約定,明天就裝箱出貨。”
“說到出貨,我知道不能說服你,但我還是想勸你。”
“勸我什么?”
“凡事做盡,緣分勢必早盡。”
“那你準備承擔失敗的后果嗎?”高云馨怒目回道。
我斜起眼睛,看了看天花板上絢爛的星光。
“我是想說,不管你怎么決定,我都是共犯。”
高云馨笑了,“共犯”這個詞甚是合她的心意。
“說得好!你就是我的共犯!”
我取出她的濕紙巾,在我油膩的臉上擦了一遍。
又一遍。
高云馨迷惑道:“你干嘛?”
“沒什么,我想過不了多久就會有記者什么的找上門來,我擦干凈臉等著唾面自干。”
噗哧,高云馨噴出一口咖啡:“好啊,你擋我前面。”
“不要。因為你會拿咖啡噴我。”
“謝謝你讓我開心。”高云馨笑意盎然,“我走了,很多事要做呢。”
“聽完這一曲再走吧。我為你點的。”
資本家果然是不會在乎人民死活的。在政府、市場、公司的利益面前,養殖戶的生死并不重要。如果我做著一個視頻公眾號,現在就可以渲染養殖戶的慘狀了,如果觀眾沒有流淚,那就是我的文稿不夠催情。
然而事實并非如此。
長久以來不思進取的個體戶一直倚仗著海域這個有限的生產資源在大搞壟斷。一大群人占據著優質岸線,效率低下,質量惡劣,運輸途中就能壞掉四分之一。這種生產模式早就該讓位于賈教授的規模化生產。
但是舊秩序并不會主動退出歷史舞臺,這么多年人家當村霸當海霸當得好好有,養成了那么強大的“生存技能”,憑什么幾個政府工作人員上門勸說就要出門打工?每年就丟那么多蠔株,躺著等收成,不好嗎?至于大蠔這么好養活的東西賣到6元一斤,誰管你。至于對貨輪的阻礙,誰又管你?
多少屆市政府無能為力,就是因為這其中涉及到了太多的基層利益,關系到幾萬戶養殖人的飯碗和無數人的烏紗帽。
然而今天,這里,一個代理人和一個資本家決定了他們的命運。
“Waiter,點首歌。”我閉上雙眼,似乎不愿直視接下來的景色,“The final decision we all must take。”
這首曲子是動漫EVA【1】劇場版《破》中的插曲,恰到好處的形容了當下的情景。
在力量充沛的節奏中,我不由緩緩哼出一段歌詞:
在最初的最初,
我們為神所創,
共存塵世之上,
但很快憎恨彼此,
陷于恐懼和自私,永無成功。
創造對抗神意的敵手,
吾佇立而待,
只因命運此終!
云馨緩緩離去,幽幽燕語呢喃:“Make or break!”
這句英文的涵義是“成功或者失敗”,在曲中喻義弒神亦或甘于命運。“The final decision we all must take”,每個人都要做出最終的抉擇。
我撥通孟浩的電話:“價格沒問題了,出貨吧。”
放下手機,我不知向誰傾訴。
“大哥,你怎么了?”孟浩的聲音在幽靜的黑暗中極為刺耳。
“沒什么,發呆而已。”
“賈教授核算了,這次利潤至少四百多萬。還有三萬噸的訂單下個月就能安排,風投那邊的坑馬上就填滿了。”
“好啊,告訴工人們,填滿風投的,還上丁總的,剩下多少我就分多少!人人有份!”
“跟著軍哥真的是人人有勁兒!”孟浩興奮的說著。
嗯,今年注定不會平凡的。
雖然并不是特別必要,我仍然決定親自給“惠通河”號貨輪送行。適逢煙雨散盡,霽色蒼茫,霞云萬里;東方早月初升,時隱時現。明月流霞最是詩意,但貨艙里裝載的貨物卻沒有半分詩意可言。這是一顆重磅炸彈,他的沖擊波將在一周后到達這里,所有的大蠔收購價格將瞬間崩落,所有采用傳統技術的養殖戶都將血本無歸。
蒼山絕頂流云赤,斜陽萬里照霞紅。
絕美的凄殺。
兩周后,海富中心。
前臺已然換了一個女孩,連操作電梯都略顯生澀。不安并沒有伴隨我太久,他變成了慌亂。因為我丟下的炸彈就像從未存在于這個世界一樣,未曾掀起一絲漣漪。只有實實在在的賬上資金告訴我,隨著貨品的陸續交付,我的資金開始充裕起來。
前臺女孩羞澀的指了指丁總辦公室,并沒有繼續往前走。我心里自然知道怎么回事,也不說穿她的心思。所謂的前臺就是丁總的后宮,既然是后宮,總會有更迭。我沒有理會,有規律的敲了三下門。
“兄弟你等一會兒。”丁義秋在門里大嚷。
“好的。”我打開走廊盡頭的窗戶,讓這一層沉悶的空氣流通一下。
須臾,辦公室門打開,孫小姐嬌顏霞染,盡顯嫵媚,好一張艷若桃花,嬌比海棠的俏臉。又見她襯衫不整,紐扣縫隙間分明是溫潤滑膩的肌膚。
“額……那個……丁總準備好了嗎?”
孫小姐捋起一縷烏發,欠身答道:“差……差不多了。”
和風吹起,她沒有穿絲襪,裙擺隱約水漬猶在,一滴水珠自白腿內側緩緩滑落,美人羞得拼命夾腿,不敢動彈。
我看得她尷尬,只得裝瞎子:“那我進去了。”
進得辦公室,滿桌物品粗魯的堆到一側,丁義秋滿額大汗,假裝喝著水。
“義哥,我這邊的貨款已經到了,您如果資金鏈緊張的話,我先撥過去給你應個急。”
丁義秋雙手摸入臍下三分,隱約做了個拉鏈子的動作,這才站起來。
“現在不急了,我找你不是因為這個。”
“那,大哥你這么急叫我……”
“你小子可出息了,我聽那邊的朋友說了,現在只有大蠔還在上市,什么中蠔、小蠔都賣不出去了。你可真敢干!”
“定價權在高云馨手里,不過我也是同謀,誰也別說誰。”
丁義秋嘆了一口氣:“哥哥我其實也早想到會這樣。商業競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像這種地頭蛇,你不打死他,回頭他就咬你一口!死透點,沒事兒!”
“對!沒事兒!”
“哥哥找你來是請你幫忙做個賬。”
“做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