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ZT戰隊賽訓中心。

這個點應該是沒有人醒著的，即使是早起冠軍冰痕和鮑嘯鳴。

與銀盾戰隊的鋪張豪華不同，ZT戰隊作為小俱樂部，僅在賽訓室和會議室下了一定的功夫布置。教練室和休息室都無比狹小。平時唐教練和鮑嘯鳴能和隊員一起訓練就盡量在一起，基本不會計較自己有多大的私人空間。

雖說是秋季賽，但常規賽結束之后已過立冬，初冬的窗欞上已經結起了霜花。

天還沒亮，大街上零星可見早期的環衛工人和起早貪黑的建筑卡車，早高峰遠未到來，整個城市仍在沉睡。

就在一片靜謐的賽訓中心里，卻隱隱從教練室傳來悠揚的鋼琴聲。

職業戰隊是不允許隊員和教練私自在平臺直播的，尤其是直播和王者榮耀相關的內容，這一條幾乎被寫進了每一支戰隊的簽約合同。

一旦打了職業，選手和教練們的自由就不再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俱樂部的利益和聲譽是他們首先要考量的東西。盡管K甲聯賽的戰隊大多還沒有拉到多么可觀的贊助，但行業操守就是行業操守。

鮑嘯鳴在直播。

他并沒有登錄大學時自己偶爾注冊用來打王者的賬號，而是一個音樂分類的小號，用了匿名。

指尖輕彈，曲調悠揚，他在反復地彈奏久石讓大師的《菊次郎的夏天》。

這是一個快樂中帶有苦澀的故事。小男孩正男結識了不學無術的大叔菊次郎，大叔答應他利用暑假去尋找遠方工作的媽媽。正男的爸爸在車禍中去世了，從小由奶奶帶大。而當他滿心喜悅去尋找媽媽時，游手好閑的菊次郎卻把妻子給自己的旅費賭輸了個精光。

他們費勁千辛萬苦找到了正男媽媽的住址，但只看到了一個年輕的女人有了自己的家庭。正男以為自己的媽媽不要自己了，卻被告知媽媽只是搬離了這座房子。菊次郎和正男帶著她留下的鈴鐺，找到了另一座大房子里，同樣沉浸在思念兒子悲傷中的女人，一個飽經風霜、已經蒼老的女人。

鮑嘯鳴沒有看譜。他甚至微閉著眼睛在彈。這首曲子是他從小反復練習過的，每一個音符、每一個跳音和轉音已經烙印在了他的腦海里。

他原本就沒有什么粉絲，這個時間點又是直播黨最冷清的時刻。除了個別游戲大主播和滿屏春色的女主播之外，其余的直播間都冷冷清清。

直播間幾乎空空蕩蕩，沒有人會關心角落里一個默默無名的小主播，在整個城市還沒有蘇醒的時候，默默地彈著一首普通的曲子。

他彈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晨光熹微，直播間也零零散散有了幾個觀眾。

“這個主播只會彈這一首嗎？”

“是小姐姐在彈琴嗎？”

“還不錯，有我侄女那味兒了。”

幾條不咸不淡的彈幕飄過，鮑嘯鳴沒有理睬。他只是不想一個人默默地彈給自己聽，有幾個陌生人在未知的角落聽自己彈琴，讓他感覺不那么孤獨。

“你彈的不是原譜。”

一條彈幕引起了他的注意。

“這是原譜。”他淡淡說道。手下不停。

“這不是原版的曲譜。中間跳音的部分簡化了。”又一條彈幕飄過。

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屏幕右下角的發言人。兩條彈幕是同一個人發的，ID叫“一曲驚鴻”。

“你說的是大師在音樂會上彈奏的那種原譜，那個要高價買。我彈的已經是市面上能找到的最全的譜子了。”他不想和陌生人多廢話，只想靜靜彈琴。

“直播間的標題在說謊。”一條彈幕飄過。

他下意識地掃了一眼自己直播間的標題，那是他開播時隨手打下的。

“業余十級原譜再現菊次郎的夏天”。

“隨手打的。”不知道為什么，他和這個完全不知道是什么身份的陌生人居然聊了起來。

“騙人不好。”彈幕發的非常快。

“隨手彈彈，今天有重要的事情，解解悶。”鮑嘯鳴的語氣輕描淡寫。

“好巧，我今天也有重要的事情。”彈幕。

“那就專心聽歌。”他生硬地回答。剛才為了回答這條彈幕，他一時走神彈錯了一個音，這讓他十分不爽。

“為什么不播王者？”彈幕。

“你怎么知道我打王者？”鮑嘯鳴好奇地問了一句。

“你的左手邊。”彈幕。

鮑嘯鳴瞥了一眼自己的左手邊，架子上放著冰痕和花榮最喜歡的手辦——王昭君的鳳凰于飛和公孫離的蜜橘之夏，制作十分精美。昭君一身橙衣，冰杖斜斜指出，臉上有著睥睨一切的冰霜美艷。另一邊的公孫離在海灘上打著五彩的陽傘，精致的沙灘椅上依稀可見絨毛和皮質的護手。

手辦不是淘寶上的便宜貨，而是聯盟為選手專門設計的定制款，專門制作來送給對特定英雄有特殊情懷的選手。對方顯然也是個識貨的行家。

“太菜了，不想打。”鮑嘯鳴淡淡地說道。“你這么了解，你也打王者嗎？”

彈幕沒有說話，似乎被問住了。鮑嘯鳴沒有追問，手下不停。他剛剛彈到曲調的高潮，左手跳動不停，如同跳躍的精靈。

“你的職業也和王者有關嗎？”他忽然覺得心里有些失落。雖然最開始對方莫名其妙挑起了話題，自己并不像過多糾纏。但幾句下來，自己卻不由得對對方的身份開始有了好奇。

對方依然沒有回答。

一曲終了，鮑嘯鳴悠悠地長出了一口氣。看了一眼手表，已經七點三十分了。

他的晨練時間到了。

看了一眼直播間，他準備關掉界面，去旁邊的健身房開始今天的鍛煉。

“比賽加油。”一條彈幕忽然飄了過去。

鮑嘯鳴的視線急忙向下掃去，卻只看到“一曲驚鴻”離開直播間的提示消息。

他點開了對方的資料，但對方的個人簡介頁面干凈的像一張白紙，沒有任何有用的情報。

是自己的哪個熟人在惡作劇么？他想了片刻，沒有任何頭緒。

“那個，小鮑教練……你在跟誰說話？”

他猛然回頭，發現不知道什么時候核桃和冰痕站在自己的身后，神情略顯尷尬。

“你們起床了？”鮑嘯鳴有些尷尬。

“是啊，今天就要打銀盾了，有點興奮。”核桃笑的露出了雪白的牙齒。

“沒想到教練這么好的雅興，早上起來還彈琴。”冰痕也饒有興致地幫腔。

“沒有，我只是想找找靈感。”鮑嘯鳴輕描淡寫地站起身來，關上了電腦顯示屏。

“走吧，早餐后我們賽訓間見，時間緊張。”

三人先后離開了教練室，鮑嘯鳴走在最后。回頭關燈的時候，他的視線在桌上的蜜橘之夏手辦上停留了一瞬。

他有一種奇妙的預感，對方是一個女孩。他說不上這種預感的來源，但就在對方一眼看到手辦的時候，他的心里就有著些許異樣的感覺。

大賽在即的壓力很快沖散了他的胡思亂想，一曲驚鴻這個ID只在他的腦海里暫留了一瞬，便煙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