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桓溫稱雄滅蜀國
趙國南北大祈福
平定蘇峻叛亂后,年邁的司徒王導升為丞相、太傅,都督中外諸軍事;郗鑒為太尉,庚亮為司空。王導性情寬厚,在各方勢力之間不斷調和,保持了江南數年的穩定。王導以九十三歲高齡告別了人世。庚冰繼任為丞相,經綸時務,不舍晝夜,賓禮朝賢,升擢后進,由是朝野翕然稱之,以為賢相。
庚冰體態瘦小,目光炯炯,坐在高大的座椅上,幾乎不見身形。庚冰閉目沉思,案上堆放著凌亂的案卷。這個案子有些棘手,這樁略有奇異的殺人案和桓溫有關。
桓溫,字符子,是宣城太守桓彝的兒子。據說,沒有足月而出生,正趕上溫嶠在桓彝家做客,溫嶠掐指一算,笑道:“恭喜桓公,此兒身有奇骨,可一鳴天下。再聽一下孩子的哭聲。”話猶未已,傳來嬰兒響亮的啼哭之聲,溫嶠展顏大笑:“真是天下英才!”桓彝心里高興,看到溫嶠這位天下名士這么喜歡自己的兒子,于是,緩緩說道:“溫公青眼,就讓孩子單名為溫吧。”溫嶠指著桓彝,笑的胡須亂顫:“好你個老兒,竟然將我的姓作為孩子的名字!“桓溫漸漸長大,臉上長出北斗七星,氣宇恢弘,英武逼人。
蘇峻叛亂的時候,宣城內史桓彝起兵抵抗蘇峻,蘇峻的大將韓晃將桓彝包圍在涇縣,圍困涇縣六個月后,涇縣縣令江播和韓晃里應外合,將涇縣攻破,桓彝戰敗被殺。桓溫當時十五歲,在宣城家中聽到父親陣亡的消息,悲憤異常,立志殺賊,為父報仇。桓溫雞鳴起舞,苦練武藝,晚上枕戈待旦,戈矛上經常有桓溫哭泣留下的血痕。三年過去,韓晃被溫嶠殺死,而江播卻逃脫了懲罰,病死在家中。桓溫嘆道:“蒼天不讓我殺賊,但是父債子還。”江播的兒子江彪等在家居喪,也是不敢安眠,睡覺的時候也是將利刃放在床頭。桓溫來到涇縣,混入吊喪的隊伍,進入江府,江彪等出來向來賓跪謝,桓溫忽然從腰間扯出匕首,揮手刺進江彪胸膛,登時江府大亂,其他的兩個兒子奪路而逃,桓溫幾步趕上,將兩人也相續殺死。桓溫蘸著獻血,在廳內懸掛的白色挽聯上寫道:“叛賊之子,血債血償。”桓溫挺立不動,任由府衙將他投進大牢。
庚翼來到相府,向庚冰言道:“你看桓溫眼如紫玉,灼灼閃閃,胡須伏在臉上,密集粗硬,這樣的相貌就如同孫仲謀、晉宣王。桓溫此人,必成偉業,何況殺掉的是賊人之子,可赦他無罪。”庚冰微微點頭。
兩人一起去見明帝。明帝聽說桓溫是桓彝的兒子,于是答應將桓溫赦免。桓溫聲名鶴起,明帝將南康長公主許配桓溫,桓溫成為駙馬,拜駙馬都尉,承襲父親爵位,任瑯邪太守,累遷至徐州刺史。
庚彝原來就和庚亮關系很好,現在桓溫與庾翼也英雄相惜,兩人經常在一起談論天下大事,意圖光復國土,進軍中原。庚翼認為桓溫實在是非常之人,當時,杜乂、殷浩才名冠世,如日中天,但是庚翼卻不看重他們,對桓溫說道:“此輩人物應當束之高閣,待你平定天下,天下太平后,然后再慢慢討論讓他們擔任合適的職務。”因此,在他臨終之際,向明帝建議,讓桓溫擔任大都督,都督荊梁四州諸軍事、安西將軍、荊州刺史、領護南蠻校尉、假節,桓溫成為一方諸侯,成為大晉王朝炙手可熱的權力大臣。這期間,大晉王朝換了三任皇帝,公元三四五年,太后抱著方才兩歲的小皇帝臨朝稱制,桓溫開始了他的北伐之路。
李雄建立的后蜀在李雄死后,改名為成漢,李勢登上王位。李勢心胸狹窄,猜疑大臣們陰謀奪權,殺掉了號稱“小諸葛”的謀士解思明、有“當時馬超”之譽的將軍馬當、自己的親弟弟大將軍李廣。一時間,成漢王朝人心惶惶,李勢眾叛親離。
桓溫觀察著天下的形勢,成漢的李勢風流成性,崇尚奢靡,猜疑部下,國力已是嚴重下降,已是沒有了李雄建立蜀國時的雄風。北方的趙國騎兵彪悍,胡人的勢力依然不可小看。自己占據荊楚,西望巴蜀,北臨大趙,是英雄用武之地。大丈夫不能萬古流芳,也當遺臭萬年!現在平定蜀國正是好時機。鄧艾攻蜀走的是略陽一線,翻山越嶺,直撲成都,俺今天可沿大江西進,插入成漢腹地,將精兵直奔成都,必可收復國土、青史留名。不管他朝臣議論紛紛,俺直大膽一搏。
桓溫計議已定,公元三四六年上書請求帶兵平定西蜀,恢復河山。桓溫從益州、南郡調集五萬大軍,留下一萬大軍守護荊州,防備大趙,其他軍士沿長江向西溯流而上,讓袁喬率領二千人作為前鋒,迅疾向成漢殺來。先鋒袁喬沿江急上,沿途的成漢守軍見到晉軍,只顧緊閉城池,哪敢出戰,袁喬也按照桓溫的作戰意圖,放棄戰斗,一路猛進。
桓溫大軍來到奉節,這里是神魚送屈原回秭歸的地方,諸葛亮在江邊的沙地建造了一座奇異的八陣圖,桓溫帶領眾將前來觀看,只見八行石頭高高壘起,各行之間距離兩丈。軍士好奇,進入石陣,剎那間,陣內風云突變,飛沙走石,煙塵蔽日,軍士們不辨方向,直覺四處皆是墻壁。桓溫在陣外高出看的清楚,急令軍士腰間拴上繩子,后面的人將繩子牽住,再此進入石陣,將先前進入的軍士牽出軍陣。眾人大為驚異,對這座怪石壘成的軍陣嘖嘖稱奇,圍著石陣左右觀望,誰也叫不上陣圖的名字。桓溫認真看了一番,緩緩說道:“這就是八卦陣中的常山蛇勢陣。“眾將聽見,十分佩服。
成漢的皇帝李勢一直以為蜀國山川險峻,大晉不可能從東面穿越崇山峻嶺,跋涉三千里地進攻成都。忽然,從東面邊境傳來消息,晉軍已是越過嘉陵江進入成漢境內。李勢急命叔父李福、李權、將軍昝堅等帥大軍從雙流出發,尋找晉軍主力,將晉軍在江漢平原消滅。
成漢眾將以為桓溫離開長江后,要想進攻成都,只能走山間小路,道路狹窄,正好設伏,而昝堅卻認為桓溫大軍必走寬廣的大路,而犍為正好位于江漢平原的東南方向,是桓溫必經之地。昝堅風塵仆仆從鴛鴦碕渡過閩江,直奔犍為。
桓溫大軍在山間穿越,向西一路急駛,不可思議的是,正好避開了在大路上一路東進的成漢大軍。三月,桓溫渡過青衣江,來到彭模。彭模在眉山境內,此地離成都還有二百里地。桓溫大軍還沒有和成漢進行一場象樣的戰役,桓溫心中忽然升起一絲不安,在平原作戰,晉軍已是沒有明顯優勢,臨近成都,成漢必會拼命一搏,如果戰勝,自己會名垂青史,如果失敗,將會全軍覆沒,自己也只能葬身沙場,埋骨他鄉。
桓溫喚來眾將商議。周楚、司馬無忌、孫盛、周撫、袁喬、孟嘉等議論紛紛。周撫快言快語,朗聲說道:“兵分兩路,左右掩殺,分漢兵之勢,來他個各個擊破。”司馬無忌跟著點頭。孟嘉還是不忘端著酒壺,桓溫喚來眾將商議。周楚、司馬無忌、孫盛、周撫、袁喬、孟嘉等議論紛紛。周撫快言快語,朗聲說道:“兵分兩路,左右掩殺,分漢兵之勢,來他個各個擊破。”司馬無忌跟著點頭。孟嘉還是不忘端著酒壺,不失風度的搖搖頭。袁喬不緊不慢,將手伸出,沉穩言道:“現在,我軍懸軍深入萬里之外,后無援兵,勝則大功可立,不勝則必會尸骨無存。兵法云:倍則攻之,數則圍之。我們只有四萬兵力,應當合勢齊力,保證戰則必勝。如若分為兩軍,則眾心不一,萬一有一方戰敗,則大事去矣。”孟嘉聽著頻頻點頭,站起來說:“我看不如把鍋碗瓢盆全部扔掉,留出三天的軍糧,讓士兵快速前進,直插成都,造成泰山壓頂之勢。”桓溫雙目如炬,大手一揮,命令參軍孫盛、周楚帶領老弱的兵士看守輜重,其他人員跟著桓溫輕裝上陣,抄近路直向成都。
成漢的李福將軍好不容易見到在彭模的晉軍,李福對晉軍發起攻擊,孫盛、周楚帶領一幫守軍和李福展開激戰,士兵們抱定必死之心,以一當十,竟然將李福戰敗。再說桓溫親率大軍在山間小路上急速前進,翻山涉水,穿村過鎮,離成都是越來越近。部隊正在行進之間,前方忽然出現李權帶領的成漢大軍。
桓溫命令將士們上前直沖,成漢軍士們可是沒有見過這樣一群死士組成的軍隊,一觸即潰,不是漢軍在和晉軍作戰,倒像是晉軍追著成漢軍隊在打,一路上,邊打便追,三戰三捷,距離成都已是十里之遙。成漢士兵亂紛紛逃進成都城內,成都郊外已到處是晉軍的旗幟飄揚,成漢的鎮東將軍李位都率領軍隊反水,向晉軍投降,桓溫的大軍也獲得了補給,軍士們斗志更加昂揚。
再說,昝堅奔波二百里地,進至犍為,卻沒有遇到桓溫大軍,昝堅這時方才知道,這里不是桓溫的進軍路線,調轉隊伍,從沙頭津向北渡過閩江,急急向青衣江、彭模方向追來,氣喘噓噓,一直到的成都郊區的十里陌,才遠遠看見晉軍軍營。司馬無忌、孟嘉率領后軍對昝堅迎頭痛擊,昝堅的部隊也是沒有戰力,在晉軍的如潮攻勢之下,全線潰敗,桓溫大軍如同一把利刃牢牢插在成漢王朝的心臟之上。
成漢皇帝李勢在這時才知道大廈將傾,拋開后宮諸多佳麗,拖著早已被酒色掏空了的身體,集結成都城內所有兵力,打開城門,駐扎在成都南郊的笮橋一線,和晉軍展開決戰。成漢大軍此時還有八萬之眾,桓溫大軍在兵力上已是不占優勢。先鋒袁喬挺槍立馬站在陣前,參軍龔護、周楚護立兩旁,桓溫騎馬駐足帥字旗下,司馬無忌、孟嘉神色凝重,四處觀望。李勢坐在戰車里,黃色的大纛明麗燦爛。李福、昝堅、李權一應戰將殺氣騰騰。戰鼓如雷,咚咚響起,雙方軍士在一片喊殺聲中相向移動,天空陰云低沉,殺氣沉重如劍如霜。龔護當先出馬,手握長矛沖向敵陣,這邊,昝堅拍馬提刀,截住龔護。只見陣前,人來馬往,兵刃相交,雙方站在一起,昝堅可是成漢名將,幾個回合下來,龔護已是漸漸不敵,昝堅大喝一聲,將龔護砍于馬下。昝堅揮刀策馬,眾多軍士黑壓壓一片齊齊壓向晉軍,漢主李勢抓住戰機,親自擂動戰鼓,沙場喊聲大作,桓溫前軍抵擋不住,不住后移。箭如飛蝗,失下如雨,戰場上已是死尸一片。桓溫正在中軍督戰,一直羽箭飛來,不偏不倚,正中桓溫坐騎馬頭,戰馬一聲哀鳴,撲通跪倒,桓溫一下栽下馬來。孟嘉急忙上前,護住桓溫,桓溫驚魂稍定,急忙命令鳴金退兵。年輕的鼓吏從沒有見到過如此慘烈戰爭局面,兩腿戰戰,惶惶張張,操起鼓槌,本來應該敲鑼,卻鬼使神差的敲起鼓來,桓溫大軍本來已經后退,忽聞中軍傳出咚咚的進軍鼓聲,先鋒袁喬躍馬提劍,高聲大喝:“眾軍上前,后退著斬!”晉軍士氣大振,扎住陣腳,反過來向成漢軍隊奮力發起進攻。一番砍殺,袁喬漸漸沖到李勢戰車跟前,李勢見到戰局不妙,調轉戰車向成都城內而去,成漢軍隊頓時亂做一團,四散逃生,李福也在亂軍中被殺身亡。晉軍大勝,桓溫催馬親領大軍在后追殺,長驅十里,來到成都城下,將成都城池團團圍定。桓溫的旗幟在城下飄揚,桓溫點起大火,城門處噴出道道火舌,火焰吞噬著城門,城門發出崩裂之聲,城上的守軍已經沒有了斗志,爭相尋找退路,奪路而逃。晉軍在城下摩拳擦掌,等待著攻城的信號。天色暗了下來,夜色之下,處處火光照耀的成都古城越發崔嵬猙獰。成漢皇帝李勢趁著夜色掩護,打開東門,和一幫隨從一路疾駛,逃往葭萌關。
李勢在葭萌關垂頭喪氣,長吁短嘆,自覺目前已是無力和晉軍抗衡,幾十年的李氏江山在今日走到了末路,于是讓散騎常侍王幼寫下投降文書,王幼來至成都城內,向桓溫呈上。桓溫早就率大軍進入成都城內,將成漢政權的府庫進行封存,見到李勢的降書,開心大笑,只見降書上李勢寫道:”略陽李勢叩頭死罪“。
幾天后,李勢按照古代的禮儀,抬著棺材,捆住雙手,來至桓溫軍門之外。桓溫上前,將棺材燒毀,親手解開雙手繩索,挽起李勢,進入軍帳。至此,成漢王國并入了大晉國土,東晉王朝進入鼎盛時期。在中國大地上,南方的晉國占據了中國的半壁江山,在北方,大趙也是幅員遼闊,和遼東慕容平分秋色,奠定了南北朝的基本局面。
桓溫在蜀地停留一個月,選拔任用成漢的賢良正直大臣處理政務,一改李勢王朝嚴峻苛刻的治理面貌。百姓重回祖國環抱,歡天喜地,換了人間。桓溫凱旋回到江陵,朝廷晉封他為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拜臨賀郡公。
桓溫滅蜀,威名大振,進入國家權力中心,應了郭璞的讖言:“有人姓李,兒專征戰。譬如車軸,脫在一面。“李去子存木,車去軸為亙,合成“桓“字也。又說道:“爾來,爾來,河內大縣。“爾來之意是說自爾以來就是元始,桓溫字元始;河內大縣,就是溫縣。合起來就是桓溫二字。桓溫登上了歷史舞臺。
一如桓溫所料,大趙天王石虎在桓溫進攻成漢的時候,按兵不動,趙國內部的動亂剛剛平息,時局還是不太安穩。石虎從太子石遂這件事上認為權臣們還是強橫跋扈,不聽號令,于是提拔殿中御史李巨為御史中丞,讓他巡視各方,彈劾大臣,一時之間,朝野內外,各地的官員膽戰心驚,官場風氣得到好轉。石虎高興的說:“朕聽說良臣就像猛虎,在山間曠野之間昂首闊步,而兇猛的豺狼都遠遠避開,真是這樣啊!“
趙王石虎依舊大興土木,在鄴城建造起四十余處樓臺觀所,讓鄴城成為大趙最美的城市,在鄴城和襄國之間建起長長的閣道,閣道蔓延幾十里,雕龍繪鳳,鏤窗復頂,中間設有衛兵驛站,閣道成為皇宮貴族們乘坐裝飾華麗的馬車來往的專用通道。
桓溫收復蜀國的消息讓石虎怦然心動,羨慕不已,更加希望開疆拓土,建立千秋偉業,于是,發布戰時動員令,命令河南四州準備南征大晉,并、朔、秦、雍四州準備西討西涼,青、冀、幽三州準備東征大燕。各州州官都在忙于征召名士,建造衣甲兵械、戰船火箭。一時間,趙國境內處處爐火,遍地錘聲。
國師佛圖澄在趙國傳播佛教,力圖拯救在苦難之中掙扎的萬千蒼生。眾多百姓皈依佛祖,進入僧院,逃避兵役,求得暫時的安寧。大和尚佛圖澄老態龍鐘,但是法相莊嚴,依舊登壇講法,普度眾生。
他看到趙國百姓民不聊生,幾番向石虎天王進諫,總是無功而返,心理憐憫眾生,默默祈愿。佛圖澄合掌垂眉,心中默道:“胡人播亂,已近三十年,胡運將衰,當奈蒼生何!”這天,佛圖澄乘坐雕輦參加朝會,雕輦來到大殿,常侍以下眾官員一起抬起坐輦,太子以及諸公們在兩邊攙扶。眾人將坐輦抬到天王石虎面前,緩緩放下,只聽靜鞭三響,值日官高聲喊道:“大和尚到!”佛圖澄掀開風簾,步出坐輦,一班大臣起身肅立。石虎也站起身來,向大和尚略一拱手,開口言道:“朕開拓疆土,總是不利,卻是為何?”大和尚合什言道:“佛法說不殺生。”石虎搖頭道:“朕身為天下之主,非刑殺不足清宇內,我已殺生,怎能得福?”佛圖澄就是要石虎來問這個問題,于是慢慢引導道:“帝王奉法,外恭內敬,不為暴虐,不害無辜。愿陛下節制欲望,興起慈念,廣濟眾生,佛法才能永興,國運方可昌盛。”正說之間,忽然,大和尚皺起眉頭:“幽州正遭火災。”取出面前一杯美酒,揮手撒去。過了片刻,將手掌伸出,石虎只見大和尚掌內一團大火正在被雨水澆滅。
第二天,幽州來報,打造兵器的火爐燒著了營帳,幽州燃起大火,眾人正自驚慌無措,眼見烈焰騰空,整座城市將毀于一旦,百姓爭相逃命,忽然,西南方黑云涌來,頃刻之間,暴雨如注,頓時澆滅了洶洶大火,幽州轉危為安,奇怪的是,雨水竟是酒氣甚重。
大和尚力圖用佛法來沖淡趙國境內流淌的處處血腥,但他知道,天道回轉,趙國的運數已到極點,否運將至,大廈將傾。他要在石氏滅亡前歸于虛空。坊間也傳出西山上一座石人無緣無故突然崩壞,還有一座石人自己悄悄移動了幾百米,并且本來是一位笑面佛,卻變成了一尊痛哭佛。
石虎聽后,隱隱不樂,于是就找來術士,術士手持羅盤,在鄴城轉來轉去,讓石虎在鄴城以北建起數十里的長墻,長墻中間建造一座巍巍的高樓,名叫“華林苑”鎮住邪氣,保大趙千秋基業。石虎聽術士這么一說,趕快命令尚書張群征調附近郡縣的男男女女十六萬人,馬車十萬乘,搬運泥土,開始修建。張群加緊施工,不分晝夜,晚上也是燈火通明,豈料,工程進行到一半,天降大雨,狂風呼嘯,將剛剛砌成的高墻沖為一攤爛泥,更為可怕的是,高墻坍塌,樹木折斷,壓死民工數萬人。
一個月后,一匹妖馬突然出現,鬃毛和馬尾好像遭火燒過,馬蹄得得從中陽門走進鄴城,來到殿前,向東面的顯陽門走去,經過東宮,駐足在東宮門前,凝望東宮,悲鳴一聲,轉身離去,倏忽不見。佛圖澄也像馬兒一樣悲鳴一聲:“災禍將至,萬事皆空,我也該歸于靜寂了!”
石虎無奈,只好命令太子石宣帶領大隊人馬,在各個州縣游獵,向山川大地祈福。石宣意氣風發威嚴莊重地登上繁錦敷陳的包廂馬車,馬車的車廂外表裝飾上五彩的羽毛,頂上撐起黃色的華蓋,四匹身披彩甲的駿馬拉動大車,鑾鈴叮當,人歡馬鳴,十八萬人組成的游獵大軍儀容齊整、衣甲鮮明,從金明門緩緩出發,隊伍前方飄揚著黃色的天子旌旗,旌旗上的紅色旒帶隨風舞動。天王石虎登上后宮高聳如云的升陵霄,遠遠望見這支猶如彩云的龐大隊伍,不禁展顏大笑,一掃連日來心中彌漫的無盡陰云,對左右說道:“我家父子如此這般在天地之間屹立,誰能奈我父子何!除非是天崩地陷,山塌海涌!只消抱子弄孫,天天作樂,時時歡歌,過我的神仙日子了!“
游獵大軍出的城來,西行六十里,已是太行山脈,北武當郁郁蔥蔥,奇峰連綿,石宣在山下安下營寨,第二天,天色大明,他將十八萬人分為四營,各營人馬向四面行進五十里地,士兵們一線排開,形成一個四面百里的巨大圍場,士兵們手持刀槍,齊聲吶喊,圍場內鷹飛鳥驚,狼奔豕突,四方兵士翻山越嶺,將包圍圈越壓越小。
天色漸晚,太陽已是掛在西面枝頭,晚霞將一帶山林染出一片金黃,吶喊聲離石宣是越來越近,營帳周圍已有野兔亂躥、孤狼哀叫。石宣讓四面軍士戰立不動,點起洶洶火炬,照耀如晝,百余名騎兵呼哨一聲,齊齊出馬,縱橫馳騁,張弓勁射,石宣坐上乘輦,左手擁著美姬,右手摟著愛妾,觀看這場圍獵盛宴。女人們不斷發出聲聲驚叫,火炬將盡,夜色漸深,騎士們四處搜尋,再無獵物,今日的圍獵宣告結束。大大小小的獵物堆積如山,石宣興盡而歸,抱著美人進入夢鄉,一片山林也歸于靜寂。
一連數日下來,石宣帶領這支龐大的隊伍,經過了三州十五郡,各州郡的百姓忙著為隊伍提供衣食,讓本就艱難度日的百姓苦不堪言,參加狩獵的士兵們也不像石宣的女人們那樣開心,他們清晨出發,至晚才食,披荊斬棘,跋山涉水,又凍又餓,痛病交加,數月過去,竟是死去萬余軍士。隨從石宣出獵的官員們也不輕松,石宣見不得有禽獸逃出群圍,從哪個方向逃出,負責這個方面的官員就要受罰,要下馬和士兵們一樣步行圍獵一天,還要挨上一百皮鞭,出獵的隊伍開始怨聲載道。更加可怕的是,隊伍過后,山野之間山林野獸被他們掃蕩一空,老百姓家里也是釜甕空空,有人戲謔道:鄴城飛出來一片蝗蟲。
石虎心里高興,繼續讓小兒子秦公石韜也率領十余萬人離開鄴城,出獵祈福。石韜也建起天子旌旗,浩浩蕩蕩向西北而去,來到并州、秦州、雍州,和石宣一樣組織圍獵。趙國大地,這兩只大軍一南一北,直攪得燕趙大地狼煙四起,雞飛狗跳。
太子石宣正在南方、東方圍獵,聽得弟弟石韜也在西方、北方耀武揚威,石宣和石韜不是一母所生,一直就瞧不起這個好強爭勝的弟弟,現在看到他竟然和自己一樣,建起天子旗幟,心中升起一股無名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