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只為蒼生說人話

國師劉秀，早年間和楊雄交好，尤其在學術上，兩人各有擅長。

王莽新政，兩人開始也都很興奮，認為漢朝終于迎來的革除舊弊的好時候。

但幾年下來，楊雄是心灰意冷了，然而劉秀則像換了個人似的。

楊雄越來越不愿做違心之作，明明人人皆唾罵的政策，讓他來大做文章，竭盡贊美之詞，這分明是羞辱折損自己的盛名。

楊雄的不合作態度，讓王莽心里很是不滿，于是官職一擼到底，直接貶為庶民。

相反劉秀則是對王莽的所有舉措，第一個跳出來表示贊同，并大聲贊頌，頗得王莽恩寵，官職是扶搖直上，一直到貴為國師。

期間，劉秀單獨見過幾次楊雄，對他進行勸導。

大意就是你一身的好學問，最后無非就是為帝王家服務，現在今上看好你的才華，正是你一展身手的時候，你怎么可以如此頹廢呢？

你看看我，現在官至國師公，錦衣玉食，每天小日子過得舒舒坦坦，你再看看你，家道已經中落到如此，妻兒死了，錢也沒了，老了都無依無靠。

道不同不相為謀，楊雄直接拒絕，我雖然窮點，但我的風骨還在，不像有些人，為了點錢財地位，都沒了知識分子的脊梁。

得了得了，劉秀一句話懟回去，你現在講風骨了，你當初可是沒少寫這賦那賦的，寫盡了溢美之詞，我看你不是風骨，是江郎才盡了。

當初我年輕，很多東西沒看清楚，寫在我心知肚明了，不會再寫了。

兩人從好朋友，然后意見不合，然后徹底分道揚鑣。

劉秀繼續當他的國師，而楊雄則繼續自己窮困潦倒的生活。

“所以，神人公子請我去太學城教學，我看國師劉秀就會不愿意，到時他再向皇上奏一本，徒增麻煩，老夫不去也罷。”楊雄最后這樣說。

“咦，這就奇怪？”林秋覺得不對啊，劉秀自己是劉氏宗族之后，即使現在王莽代漢，他畢竟是劉家之后，怎么對王莽的行為一點意見沒嗎，還是城府太深，隱藏得太深。

“不知國師是劉氏哪一宗之后？”林秋心里有些疑問，便再問楊雄。

“劉氏？喔，不是，國師和先皇劉氏并無關系。”

這樣啊，林秋腦海里思索著，他記得劉秀是當年應該是長沙王一脈啊，怎么楊雄說并不是劉氏宗族呢？

“老夫子，國師并不是劉氏宗族，可準確？”

“這又如何不準，人人都知道呀。”

嗯，如果真的不是，這就對了，怪不得王莽還會讓劉秀在身邊當國師，按書上說，王莽可是很忌諱劉姓宗族，一直擔心劉姓卷土重來，只要是前朝劉姓皇室一脈，不管你有多遠，都讓你滾多遠。

林秋心中有了些底，便將話頭重回讓楊雄當老師一說。

楊雄嘆息：“不瞞公子，老夫平身所學，如果就此埋沒，也是于心不甘。”

“那就成了，老夫子來吧，別的不說，至少酒管夠。”

一聽酒字，楊雄本來有些黯淡的眼睛又亮了，“公子，只要不讓我去教那些違心歌頌作賦，老夫愿往。”

“放心，老夫子，你要教的多了，你的那些太玄，法言，都是好東西呢。”

“哈哈哈，哈”，簡陋的草棚里爆發一陣陣大笑，整個南城難民居所內，好久沒有這樣的快樂了。

楊雄第二天就到了太學城的北均，他的到來，引得已經在這里上學的太學生們一陣陣歡呼。

楊雄果然是和司馬相如齊名的大家，他一生所學頗雜，除了太玄法言和華麗的文學外，他對各地方言人情以及地理的研究，當時也無人能出其右。

一個朝代的興盛強大，關鍵是人才啊，林秋心想，有了類似楊雄這樣的好老師，逐漸把王莽的錯誤一點點修正過來，確實也是完成系統任務的一種方法。

沒幾天，楊雄就任太學城老師的消息，就在常安城內傳開了，除了太學生在冊的學生，經常有其它地方的學生，從別處趕來，到太學城旁聽。

“只為蒼生說人話，不為帝王唱贊歌。”當楊雄慷慨激昂地說出這句話時，太學城里面的掌聲，可以掀動屋頂。

一輛雙馬拉動的馬車，停在北均外面，一個面目陰鷙的中年男子放下窗簾，往后靠在軟墊上。

他已經在這里看了三天了，每天都見太學生們興奮地從學堂里走出來，一邊大聲討論老師楊雄課堂上講的內容。

他一邊等在車廂里，耳朵邊盡是太學生們在說的“只為蒼生說人話，不為帝王唱贊歌。”

五威司命府的統領陳崇，一邊用手摸著腰間的五威司命府印，難得的一絲笑，在陰沉的臉上一閃而過。

饒你再如何小心，五威司命府要編排你的罪行，你又往哪里逃？

陳崇原來是南陽書生，當初王莽失勢，在南陽蟄伏，陳崇搭上了這條線，并成為王莽的心腹。

他這一寶押對了，沒多久王莽就重新得勢，最后居然以自己代漢，進入王莽新朝，這樣一來，南陽的陳崇也就得道升天，直接成為王莽最信得過人之一，設立五威司命府，并讓陳崇成為最高統領。

五威司命府這個機構，主要職責是監察官場上下，尤其是高官厚爵，凡不用命者、大奸猾者、驕奢逾制者等等。

名義上是監察機構，但實際上已經淪為王莽的打手，凡王莽看不順眼的，五威司命一定會找上他，并找出罪名。

不過今天陳崇在北均外，可并不是奉王莽之名，王莽現在還沒心思將注意力投到太學城來。

陳崇連續幾天出現在這里，卻是受了國師劉秀的委托。

楊雄到太學城當老師的事，自然第一時間劉秀就知道了，他也很好奇，自己降低身份幾次勸說的這個老友，都是無果，現在給誰這么大的面子，竟然來了太學城？

等到聽說是林秋安排的，劉秀心里就起了異樣。

雖然滿朝上下，都知道這個林秋是個神仙，連王莽都要看三分面子，但他隨便就讓楊雄出山上課的事情，還是讓劉秀這個國師臉上掛不住。

當然，他本來對楊雄也充滿成見，尤其同為知識分子，你太清高了，不是在罵我劉秀沒有風骨嗎？

即使自己已經位高權重，但內心深處他還是嫉恨楊雄，巴不得楊雄出什么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