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漆黑卻又明亮。

湖面上，碧波無瀾。

不遠(yuǎn)處的大殿，在那一片的漆黑之中，仿若沉睡了的獅子一般，不乏肅穆莊嚴(yán)的安靜著。

點(diǎn)點(diǎn)的星光，零星的宮燈，照的整個(gè)漢白玉的走廊上，泛起了微微的昏黃，但……卻沒有絲毫的暖意。

臨湖而立的人，負(fù)手遠(yuǎn)望，那一襲明黃色的長袍，在任何的時(shí)候，都有著讓人無法忽視的魔力。

可也在另一處，長廊的另一端，那一襲白衣勝雪的男子，周身散著涼薄的氣息，在一步步的靠近著。

“你……終究還是來了。”

老皇帝沒有回頭，便也知道了來人是誰一般，輕輕的長嘆，卻不似白日里的威嚴(yán)凝重。

“你早算到了，我會來，又何必讓李公公留下那么一句話。”

夙夜淡淡的輕笑，卻是從來沒有的冷冽。

他駐足在老皇帝的身后，三步的距離，卻再沒有靠近。

“是，就算小李子那么說了，你也還是會來的……”

老皇帝微微的一笑，主動的轉(zhuǎn)過了身子，深邃的目光，望著夙夜，一字字的重復(fù)了那一句話。

“既然這么了解，那為何還要下那樣的旨？還是說……你想我恨你。”

夙夜也并沒有白天里對老皇帝的禮節(jié)，直來直去的、你你我我的稱呼著，并是那一雙寒烈的目光里，散出的始終是涼薄的距離感。

“你會不明白我的意思，不明白為什么么？”

老皇帝似乎也是很少這么繞的說話，他沒有回答夙夜的話，只是就那么反問了一句。

“就算連累了，我也不在乎，你何必?zé)o謂的去做這些事情。”

夙夜白了老皇帝一眼，那眼神里是滿滿的鄙棄。

“我當(dāng)然知道你不在乎，你把整個(gè)夙府都托給了旁人，為的就是幫那個(gè)女人，你不覺得……有些過了？”

老皇帝說不出是因?yàn)橘硪沟脑挘€是因?yàn)橘硪沟纳駪B(tài)，又或者其他，他一下好似慍怒了幾分，口氣也再沒了之前的平靜。

“那又如何？為她，負(fù)盡天下，又如何！”

夙夜冷冷的一笑，話再出口時(shí)，帶著是睥睨天下的霸氣。

“你……你……夜兒，你該知道朕的心意，這北辰江山……”

只是，老皇帝的話還不曾說完，夙夜便已是先一步，打斷了老皇帝的話。

“你還是省省吧。我說過，你的江山，我不稀罕。過去，我只要夙家百年興旺，如今，我要楚馥一生無憂，僅此而已。”

夙夜無比認(rèn)真而又堅(jiān)定的說著每個(gè)字，仿佛過去原本只是決定了的事情，如今卻變得更加的不可動搖。

“一生無憂？！朕既封了北辰巫女的名號給她，她就休想再安寧度日！除非……她死了！”

老皇帝徹徹底底的被夙夜給激怒了，雙眸里更是迸射出寒戾的光芒。

“你就是這么打算的么？我告訴你，有我在，我就會護(hù)她周全，護(hù)得一時(shí)，便是一時(shí)。你想她死，除非……我先死了。”

夙夜依舊是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云淡風(fēng)輕的陳述著既定的事實(shí)。

“你！……不過一個(gè)女人而已，夜兒，想想這天下，你又何必執(zhí)著？”

老皇帝被夙夜的話氣的半響說不出話來，但又在許久許久之后，緩了口氣，試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是啊，不過區(qū)區(qū)一個(gè)女人而已，能有多重要？所以，你可以為了你的天下，背棄了我娘親！呵，難不成你還奢望著我像你一樣？”

夙夜冷笑了出聲，那周身的寒涼，在這一刻，到達(dá)了極致。

大抵，除了老皇帝，任是誰也不曾見過如此的天下第一公子吧。

“夜兒，你該知道，成大事者，必不拘小節(jié)。你娘親對我而言，一直是很重要的，我愛她的心，永遠(yuǎn)不會變……”

老皇帝長長的嘆息著，對于夙夜那有些凌厲的囂張態(tài)度，他也多少有些無奈，但卻還是抬起了自己的手，試圖去拍拍夙夜的肩。

“算了吧，你這樣的愛，我娘承受不起！我也絕不會像你一樣，為了自己的天下，而犧牲心愛的女人！”

夙夜凝了一下老皇帝伸出的手，一步退后，躲開了老皇帝的手。

“你……你就一定要這么氣朕么？你就算是這樣，也不可能改變朕的旨意！”

身為王者的老皇帝，也許能夠軟的下一時(shí)，對待夙夜溫柔，可面對著夙夜這可說是步步緊逼的氣勢，老皇帝最終也還是徹徹底底的怒了，一雙深瞳里迸射出了屬于帝王的凌厲氣息。

“呵，我怎么敢指望你改變旨意？你推她出來，說是為了我，又將她獨(dú)立，現(xiàn)在更是賜了府邸給她，說白了，她不過就是你的一顆棋子！”

夙夜冷冷的一笑，依舊是毫不畏懼的對上了老皇帝的雙眸。

“是！原本她那樣的身份與家世，就是個(gè)燙手山芋，朕如今給了她這一條活路，不好么？”

老皇帝輕蔑的一笑，對于夙夜的話，毫不避諱的承認(rèn)。

“若她經(jīng)得住，成為了巫女，你便是民心所向！若她經(jīng)不住考驗(yàn)，那你也沒有任何的損失。你這一步……算計(jì)的，還真是好。”

有些事，原本大家會意，是一回事。但直接的挑明說出來，卻又是另外的一回事。

“夜兒，朕知道，你愛那丫頭，那么，你就該努力的繼承了朕的江山，這樣，你們才可以在一起。”

老皇帝面對著有些陌生的夙夜，心中始終是有些不忍的，所以半響，再是緩了口氣，試圖勸說夙夜，接下這北辰江山。

“所以呢？”

夙夜似笑非笑，但卻再沒有多說什么。

“所以，你可以幫她，幫她理清這紛亂的局面，甚至借著機(jī)會，將那些不安于室的人都清除干凈！這樣，待你接掌江山，也將會有全新的局面。”

老皇帝望著夙夜的笑，并不能完全確定夙夜的想法，但他還是苦口婆心的說著每一個(gè)字。

是，他有很多很多的兒子，例如北辰鈞、例如北辰毅、北辰澈。

但他最最偏愛的，還是夙夜！

他更是相信，只要夙夜做了北辰的皇帝，夙夜將會帶著北辰走向另一個(gè)全新的高度，甚至是一統(tǒng)天下，也不是沒有可能。

“果然，你明知道這一場蝙蝠瘟疫并非天災(zāi)，卻還是要推她出去！”

夙夜聽著老皇帝的話，冷冷的一笑，話更是寒涼了幾分。

“不過一場瘟疫，不過……是幾個(gè)跳梁小丑的算計(jì)。若是她連這一關(guān)都過不去，將來如何助你一統(tǒng)天下？”

老皇帝驀然的笑了出聲來，帶著幾分的得意，仿若所有的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一般。

“是么？只怕還不只是這樣吧。若我真的愛她刻骨，必定也會不遺余力的助她，到時(shí)，幫她解決了這局面，卻更將她推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那么我想要和她在一起，也就必須等上那個(gè)位置。”

夙夜冷冷的望著老皇帝的笑，卻是緩緩的將老皇帝這算計(jì)里的另外一部分直接的說了出來。

“不錯(cuò)。所以……夜兒，除非你現(xiàn)在放棄她，否則，這局面已是啟動，就再不可能停下來。”

此時(shí)此刻的老皇帝，笑的好似老狐貍一般，他再一次的拍了拍夙夜的肩膀，得意的情緒，毫無掩飾。

“好！我明白了。你就是在逼我，甚至是用她，甚至不惜北辰百姓的死活，也要逼我就范。”

夙夜一揮手，打掉了老皇帝的手，狠狠的點(diǎn)頭，再望著老皇帝的目光里，卻是帶著一些憤恨。

“差不多吧，成大事者，必不拘小節(jié)。”

老皇帝訕訕的一笑，頜首承認(rèn)。

“你……你可曾想過，阮景嶼搞出這么一場瘟疫，很有可能傷了民心，動了國之根本？！”

夙夜越是望著這樣的老皇帝，越是生氣，怒不可遏的，斥責(zé)。

“看，夜兒，你還是心懷天下的！不是么？不過……父皇還要再教你一句話，那就是成大事，必要有所犧牲。”

老皇帝面對著夙夜的怒氣，毫不在意，甚至是格外滿意的望著夙夜的動怒。

可在這一刻，當(dāng)夙夜聽著老皇帝的話，看著老皇帝的反應(yīng)，他卻難得的沉默了。

老皇帝說的，夙夜都懂，甚至是早早的就懂得了。

而現(xiàn)在，夙夜所在意的，卻是剛剛他使詐的那一句話，那一句是阮景嶼搞出這一場瘟疫。

可老皇帝卻并沒有反駁。

這不也正說明了，這一場蝙蝠瘟疫，確確實(shí)實(shí)是出自阮景嶼之手。

“皇上，皇上……”

就在夙夜沉默的望著老皇帝，而老皇帝也就那么靜靜的看著夙夜的時(shí)候，李公公匆匆忙忙的跑了過來，倉皇失措。

“何事？”

老皇帝一瞬斂去了所有的情緒，再恢復(fù)到了那個(gè)君臨天下的王者姿態(tài)。

“楚相……楚相府上……剛剛傳來的消息，今夜大批量的蝙蝠，去了楚相府上，據(jù)說還咬傷了人。”

李公公不斷的喘著氣，卻極力的將這驚人的噩耗說清楚。

楚相府上……

夙夜聽著李公公的話，腦中一瞬閃過楚馥的模樣，下一秒便是提步要走。

“站住！你現(xiàn)在就算是去了，也來不及了，根本做不了什么。”

老皇帝一聽是楚相府，再看夙夜那急切的溢于言表的樣子，一把扣住了夙夜的手腕，不允許夙夜離開。

“放手！”

夙夜身子一頓，瞥了一眼老皇帝拉著自己的模樣，怒火一瞬勃然。

“不準(zhǔn)去！朕不準(zhǔn)你去！”

老皇帝更緊了緊手，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讓自己最疼愛的兒子去冒險(xiǎn)的。

“我和你，永遠(yuǎn)不是一類人！”

夙夜微微的皺眉，瞥了好皇帝一眼，但一抬手，甩開了老皇帝的牽制，再不去忌諱任何的，朝著楚府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