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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千山雪寂:桃夭(下卷)

  • 繪妖圖
  • 半肩雨痕
  • 5215字
  • 2020-12-25 08:00:00

相傳在昆侖之巔有一處密室,在那密室的某一處,有一盞晶瑩剔透的物件,喚作琉璃。

琉璃,相傳是連接現世與冥界的物品,琉璃兩面分別代表著陰與陽。在它的幫助下我就能夠前往冥界,將她從冥界帶回來。

后來,我從老爺子那里拿到了前往昆侖山的地圖,只身踏上了尋找琉璃的路。我翻過了不知多少座高山,跨過了不知多少條河流,一年后我終于到了昆侖山山頂。

我強灌自己一口酒,手中緊緊攥著已經支離破碎的琉璃,無奈地笑了笑。溫酒能治愈一切傷痕,唯獨這件事,它也無能為力。

剛到達昆侖山的時候,抱著對琉璃強大能力的幻想,我毫不猶豫地打開了那道密室的大門。而我在密室里所遇見的,遠比我想象的要可怖得多。

據傳聞說,每年來這里尋找琉璃的人不在少數,可幾乎所有人從那以后便音訊全無了。我來之前也做好了防備,可眼前歷歷在目的白骨、腐肉還是讓我感到觸目驚心。曾經我十分恥笑這些為了一個可能莫須有的傳言而送死的人,但當我不得選擇相信它并也為它做了那么多的時候,我竟也笑不出來了,我也不過是像他們一樣的人罷了。

看著那些在我之前探尋琉璃的人的尸骨,盡管我做了那么多的防備,還是忍不住唏噓起來,甚至一度產生了離開的念頭。

“好,如果我能回來的話,一定吹給你聽。”

這句話像利刃一樣刺穿我的心,將我從陰霾中驚醒,我平復了心情,繼續前進著。我小心翼翼地向深處行進,沿途上我看到不少因為誤觸機關而被弩箭射得滿目瘡痍的尸骸,還有掐緊咽喉掙扎而亡的、短肢斷臂痛苦而亡的……殘肢斷臂飛得哪里都是,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讓我難以呼吸。

“我會不會也像他們一樣死在這里呢?”我自言自語著,踏過這些令人作嘔的軀殼,來到了一個密閉的房間。

這是一個漆黑的房間,里面沒有火把,沒有殘舊山體縫隙射入的微弱的陽光,自然也沒有了那些失敗者的軀體。“想來這里就是琉璃密室了吧。”我說著,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一步一步深入了琉璃精心為我準備的死亡的煉獄。清楚地記得我的肩膀受了一記重擊,我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在我昏迷的那段時間里,我依稀記得我做了一個夢:

周圍仿佛是血染一般的紅,那無邊無際的彼岸花海中,穿梭著一只只亡靈,它們在我耳邊嘶吟著,那種嘶吟就像是一把把利刃,切割著我的神智。我拖著身子在花海中穿梭著,路上那凄怨的叫喊聲讓我的背脊發涼。

“為什么……為什么……我不想死……”“冤枉啊……”“還我身體……還我命來……”……

我蹣跚前行著,我感覺我的左腿好像是沒了知覺,盡管我還能清晰地看見它,可任我怎么發力,它還是使不上力氣。隨著我在原地停留時間的推移,全身上下仿佛只剩下胸部以上可以自由活動,那種感覺仿佛深陷泥潭一般。巨大的壓力壓迫著我的胸腔,這種感覺讓我有點喘不過氣,死亡仿佛在向我招手,它像是笑盈盈地在呼喊著我,引誘著我一點點走進它的懷抱。

就在我感覺死亡就要將我完全吞噬的時候,一股暖流從我的掌心流淌至我的全身,身上的壓迫感一點點褪去,我的身體又恢復了知覺。

“傻瓜,你來這里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人類來到妖界的后果只有死。”

我恍惚間睜開眼環顧了一下四周——哦……這樣的彼岸花海,原來是妖界啊,那么這片猩紅的天空,又是什么呢?我仰起頭,隱約間仿佛又看見了桃夭那張青澀的臉,她的眼里結滿了淚,淚水浸濕了她細長烏黑的睫毛。

“我出現幻覺了嗎……我居然看見桃夭在我眼前,她不是已經……”說到這里,我笑了笑,為我的無能,也為眼前這真實的虛幻。

“這里一點也不好,沒有糖葫蘆吃,沒有人給我吹笛子,還沒有你。”說到這里,桃夭低下頭來溫柔地看著我,“那天晚上,我看到有幾個人鬼鬼祟祟地來了桃花林。”

一滴滾燙的水珠落在我臉上,我第一次這樣正面看見她哭,我的心里百味陳雜,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么去安慰她。

“他們進來之后,我原本想出去嚇唬嚇唬他們,可是一股力量壓制住了我,任憑我怎么掙扎,我就是沒法離開我的本體。”

“桃夭,我……”我虛弱地說,剛才深陷泥潭的感覺現在還沒有完全消散,我有氣無力地抬起手臂,輕撫著她的臉頰。

“后來他們開始在林中放火,我好想離開,可是我卻什么都做不了,青鋒,火燒得我好疼,我感覺我身上每一寸皮膚都要裂開……”她的情緒完全崩潰了,她放開了聲哭著,我可以想象得到當時的她是有多絕望,如果我發現了那個酒葫蘆,如果我當時沒有離開,她是不是就不會有這樣的痛苦?

“我帶你回家。”我牽起桃夭的手說。我努力撐起身子,直坐在她身前,她聽到我的話抬起頭來看我,看到她哭得梨花帶雨的樣子,我明白,我已經愛上了她。

“可是,我已經死了,你只是個人類,想帶我過修羅血域,談何容易?”當她說到她已經死了的時候,我清晰地看見她的眼神逐漸恍惚了。是啊,她已經死了,死者又怎能復生呢……

“我既然已經來了,就絕不會空手而歸。”我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子,我牽著她的手,將他拉起來,“不管修羅血域有多可怕,我都要帶你走。”

一路上,桃夭給我講了一些關于修羅血獄的事情。

她告訴我說,修羅血獄是妖界通往其他世界的最后一關,這一關由鬼面羅剎鎮守,那個鬼面羅剎是一個手持鎖鏈的惡鬼,他生前是一只犬妖,倒也沒有做什么屠戮百姓的事,卻被一個剛出山的捉妖師殺死了,不過他在臨死前還折斷了那個捉妖師的桃木劍,倒也荒廢了那個捉妖師的修為。

說到折斷的桃木劍,我若有所思,但如今還是應該想想該怎么通過那一關。穿過了彼岸花海,渡過忘川河,盡頭那個散發著陰森恐怖氣氛的地方就是修羅血獄。這一路上倒是有不少突然竄出來想索我性命的小妖怪,但幾乎都被我降伏了,有桃夭在身邊,我倒是少走了很多彎路,也很少碰見那些厲鬼,以我的修為,碰見厲鬼或許真的毫無生還的可能。

“捉妖師,過來。”修羅血獄中傳來了憤恨的叫喊聲,鬼面羅剎想必早就感知到了我的存在。

桃夭緊緊挽著我的胳膊,隨我一起踏上了階梯。修羅血獄的大門是一座骷髏形狀的洞口,外面層層階梯上鋪滿了白骨,碧綠的火焰在階梯兩旁燃燒著,火光映照下整個大門都透露出肅殺的氣息。起初登上階梯,我并沒有什么感覺,但隨著階梯數的增長,一種無形的壓力像巨石一般積壓在我身上,我的額頭上開始冒出冷汗,這種壓力之下我的腰也漸漸彎曲下來。

桃夭見我腳步沉重,便自告奮勇地走在我前面,替我先行扛下了部分威壓,可她畢竟是女兒身,盡管有千年修為,還是難以承受這種天神般的威壓。她眼睛里布滿血絲,牙縫里也滲出了血,在離大門還有兩步之遙的地方,桃夭終于是撐不住了,她咳嗽了一聲,吐出一口血昏了過去。

桃夭昏迷,剩下兩級階梯的壓力對我來說仿佛就要將我的五臟六腑全部壓碎一般,我伏在階梯上,像螻蟻一樣單手在上面攀爬著,我右手攀爬,左手緊緊抓著桃夭那只傷痕累累的右手。我感覺耳朵里面滲出了血,眼前也被一片血紅覆蓋,嘴里的血仿佛讓我感受到生命走到了盡頭。

“我要帶你出去,陪你坐在亭子里,我給你吹笛子,你吃著糖葫蘆,就像這樣終此一生……”我奮力挪動著沉重的身體。在最后一級階梯的壓力下,我全身的骨頭發出了清脆的聲響,明明知道我的骨頭斷了,可全身卻感覺不到一點疼痛。“你給我……上去啊!”我使出全力將桃夭甩了上去,因為那一下揮動,我的右臂徹底斷了,突如其來的疼痛刺激著我的神經,我感覺此刻我清醒了不少。

“哦?居然上來了嗎?看來……人類也不是都那么脆弱嘛。”

我透過血紅的眼睛看向前方,那是一個頭戴面具,全身披著黑色斗篷的身影。隔著面具,我仿佛看得到他在譏笑我,他看著我狼狽不堪的樣子,嗤嗤地笑著。

“哦,這個可悲的捉妖師居然頂著全身骨碎的疼痛去救一只桃花妖,你不覺得很可笑嗎?”他靠近我,撩起我的頭,我看著他那張微笑的假面,咬緊牙惡狠狠地看著,我想反抗,卻又無能為力。

“哦?你是在跟我嘴硬?擺出那副表情,你瞧瞧你這狼狽不堪的樣子吧。”鬼面羅剎譏諷著,狠狠地踩在了我的手背上,他用力踐踏著我,折磨著我,我強忍著皮膚擰成一團的痛感,另一只手伸向背后的青鋒劍。

我的動作被他發現了,他抽出鎖鏈纏繞在青鋒劍上,一把將劍抽了出來拋在一旁。

“既然來了,就別走了,永別了,捉妖師。”他拔起青鋒劍,高舉在了我的頭頂。我艱難地向前爬行了兩步,抓住了桃夭的手。就在那把劍將要刺向我的一剎那,一束光晃過眼前,我只感覺手中的觸感消失了。當我睜開雙眼看向我抓著桃夭的那只手,卻看見琉璃在我手心逐漸變得支離破碎,而桃夭卻消失不見了。

強忍著全身的劇痛,我艱難地爬了起來。這種真實的痛覺,難道真的只是琉璃讓我看見的一場虛無的夢境嗎?看著手中破碎的琉璃,我的心里充滿了道不出的心酸,終究是陰陽兩隔的境地嗎?我將琉璃裝進包裹,如同失了靈魂的軀殼一般返回了千山。

回到千山,老爺子便找到了我,他告訴我說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村子里不時還是會有人進了山之后就杳無音訊,也有不少捉妖師毅然上山,但每一個途經此地的捉妖師都和我第一次討伐一樣無功而返。他說他若不是因為當年年輕氣盛殺了一只無辜的犬妖,那只犬妖在臨死之前折斷了他的桃木劍,現在也不會淪落到這般田地。

我想,要是他沒有殺死那只犬妖,那是不是就沒有鬼面羅剎,桃夭是不是就可以回來了。我想埋怨,可我又不忍再提及這件事了,就讓它隨著琉璃一起破碎吧。

老爺子突然正襟危坐起來,我知道他是想讓我再次上山了。

“所以,能否請求你再次上山,拯救鎮子上的妖禍啊……”老爺子哀求著,可我的神情顯然給了他迎頭痛擊。

“鎮子上的人,我救他們,他們又是怎么對桃夭的?他們燒死桃夭的時候,生過哪怕一絲的憐憫之心嗎?”我知道我的情緒已經失控了,而看見我的失態,老爺子也不再哀求我。

“我去,但我把那妖怪降伏之后,我要李家到那片廢墟為桃夭證明清白。”我用冰冷的語氣對老爺子說道,說罷,我披上斗篷,只身上了山。老爺子在身后似乎想說些什么,但話到喉嚨卻又收了回去,只是凄怨地倚在門旁目送我遠去。

路過那片樹林,之前的一切像走馬燈一般從我腦海中飛閃而過,我將酒葫蘆留在桃夭的尸身旁邊,用我們經常坐的那塊青石為她鐫刻了一座墓碑。

“桃夭,等我回來,我一定吹給你聽。”我像那時一樣,對桃夭說著相似的話,與那時不同的是這次我沒有得到回應,也沒有那雙神采奕奕的桃花眼目送著我離開。

來到之前那條小路,我像個沒有感情的傀儡一樣屹立在風雪中。熟悉的聲音從山間傳來,這一次他終于露面了。

“哦?琉璃燈火救了你嗎?”那黑色的斗篷半掩著的假面露出妖魅的笑容,他與我對峙著站在小路盡頭。

“是你。”我心中的怒火被徹底點燃了,憤怒占據了我的大腦,我當即抄起青鋒劍,徑直朝他沖去。我對著他亂無章法地揮舞著,仿佛是想把積壓已久的怒氣全部施加到他身上。他不停向后躲閃著,一步步將我引入他準備好的陷阱之中。

“憤怒解決不了問題。”他桀桀地笑著,只見他將手一揮,平整的雪地里唰地伸出八只長矛。

長矛刺穿了我的四肢,鉆心的疼痛將我從憤怒中驚醒過來,這次我好像真的窮途末路了。我松開青鋒,決定不再抵抗。

“吼哦?這次不反抗了?”他對我的反應倒是表現得很驚訝,他撤下長矛,我的身體重重地摔在了雪地上。“掙扎啊,我最喜歡看你們這些螻蟻反抗的樣子了!”他狠狠地踢著我,企圖從我這里得到殺戮的快感,我的血滲在雪地里,染紅了那皚皚的白雪。我手里緊緊攥著琉璃碎片,一股暖流沿著我的手心流淌至我全身,那種感覺就像是我手中握著的不是冰冷的琉璃,而是桃夭那雙柔嫩的手。

鬼面羅剎蹲下來,抓著我的頭發將我的頭拎起來,我透過那假面直勾勾地看著他那猩紅色的瞳孔,他從我手中奪去青鋒,一劍朝我的胸膛刺來。

滾燙的鮮血濺落在冰冷的雪上,白雪融化,與那血融為了一體。

他捂著胸口,低頭看著深陷他胸口中的琉璃碎片。“你……”他話音未落,舉著青鋒的手停在了半空。我趴在雪地里,四肢已經凍得僵硬了,但我還是感覺得到我體內的血正在汩汩地向外流淌著。

“看來,我要去冥界找你了呢……”我微笑著,準備安靜地等待生命的沙漏流盡。

真相于我已經沒有關系了,即使揭開了真相又如何?他們燒死桃夭的事情就能一筆勾銷嗎?桃夭的死,又該怪罪于誰呢?罷了,罷了……

我感覺身體的溫度逐漸和周圍變得一樣了,我想起來我的包裹里好像還裝著一串糖葫蘆,那是我想帶給桃夭的,冥界可買不到啊……

——騙子,說好的回來吹笛子給我聽呢?

——是啊,我還要給你……吹笛子呢……

我最后喝了一口溫酒,那天我記得我朦朧間好像看見桃夭把我帶了回來,可當我醒來后,我卻怎么也找不到她,那個酒葫蘆還掛在那里,奇怪的是每天早上那里面的酒都是滿的,而且還是溫好了的。

也許只要我一直守在這里,總有一天能再見到桃夭吧,或許某一天,她就會像從前一樣,你從桃樹叢中鉆出來,輕聲問我這首曲的名字,一遍遍粘著我,讓我給你吹那支你最喜歡的曲子。

“媽媽,那個人為什么一直坐在這里?”

“好孩子,別指他,那個人是個瘋子。”

我聽著遠處那對母子的對話,倚著那塊青石鐫刻成的石碑睡了過去。在夢里,我看見了桃夭,她還是和從前一樣,穿著那身桃紅色的襖裙,梳著發髻,頭上戴著那個鎏金的發簪,她手里拿著糖葫蘆,像個孩子一樣追著我,讓我給她吹笛子,給她講山下發生的一些鄰里故事。

她笑得那么開心,就好像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從未發生過一樣。又或許真的沒有發生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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