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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鐵馬冰河:青鋒(下卷)

  • 繪妖圖
  • 半肩雨痕
  • 4307字
  • 2021-01-30 09:30:00

那圓空請張凱昆進了寺廟以后,只是跟他打了個啞謎便面帶微笑地離開了,他說的啞謎是這樣的——“三尺之靈”。

對面這樣的謎面,張凱昆首先想到的便是那句廣為流傳的俗語,叫“舉頭三尺有神靈”,難道圓空住持的意思就是說的這個?我看了看張凱昆,又看了看坐在他身旁的曦兒,這二人都是面露難色,張凱昆想不出個所以然,著急得直撓頭,時不時還抬起頭朝圓空離開的方向張望著,看來是想從他那里尋求答案的。

這個問題起初我也認為是三尺的神靈,意思便是人在做,天在看,包括我們劍靈也是這般,若是做了有違天道的事情,一樣也是要被懲罰的,他或許是在告誡張凱昆何所為何所不為,將來為將者,定當是要善惡分明的,不過后來圓空法師的話讓我也幡然醒悟。

就在張凱昆為這個“三尺之靈”焦頭爛額的時候,只見那圓空還是擺出一副和藹可親的笑容款款而來,他拿著一串佛珠,一柄燭臺,還有一個紫金缽盂,他輕輕地將那些物件放到一張紫檀案板上,點燃一塊檀香裝進了案上那個金紋鏤空蓮花香爐中。他輕松一笑,緩緩地閉上了那對藏在白眉之下的睿智的雙眼問道:“施主可已想出謎底?”

張凱昆猶豫再三,他與曦兒交流著眼神,曦兒對他輕輕點了點頭,他這才逐字逐句地說:“圓空長老,您所說的三尺之靈,是否是指那句‘舉頭三尺有神靈’?”

圓空會心一笑,追問道:“敢問施主如何作解?”

張凱昆見圓空的神情并無異樣,忐忑的心便放松了下來,他順著圓空的意思緊接著解釋說:“這句話的意思是,我們每個人都應該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不管我們做什么事情,或許別人不知道,但人在做天在看,我參軍以后所做的一切都會影響我將來的道路,三尺之靈就是在告誡我,有所為有所不為。”

“這位女施主有何見解?”聽完張凱昆的答案,圓空并沒有馬上揭露謎底,而是轉過頭來又問了問在一旁的曦兒。

曦兒思索了一會兒,亦是十分忐忑地說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我認為這三尺之靈也許是指讓我們約束自己的行為,又或許還另有所指,只不過我還沒能參透其中的奧秘。”

聽完張凱昆以及曦兒的答案,圓空滿意地點了點頭,緊接著又露出失望的表情搖了搖頭,他輕輕地嘆了口氣解釋說:“二位施主所言,確是老衲所指,但都只浮于表面最淺顯的東西,三尺之靈,二位施主能夠想到管束自己,也是在情理之中,然這三尺之意還是指施主背后那把泛著青光的劍。”

“這把劍?莫非它有什么特別之處?”張凱昆拔出青鋒劍仔細打量著,而此刻我就躲在那劍身之中。

“三尺除了那句三尺神靈,還代表這把三尺長劍,施主既然是來為此劍開光,想必是祈求它能夠在沙場上庇佑于施主,老衲此生只為兩把劍開過光,一把是多年前一個捉妖師帶來了一把桃木劍,請求我為他開光,但從那把劍上,我看到了隕落之意,他或許會喪命于一只不起眼的小狗手中,老衲雖看得透,卻無能為力,只能在劍上為他加了一道保命的梵文,或許能夠救他一命。”

“那么第二把呢?”張凱昆追問說。

“第二把……便是施主手中這把青鋒。”

“它可有什么獨特之處?”

“它,有靈。”

這里之后的事情我便記不得了,只知道張凱昆將我遞交給了圓空,而圓空接過我之后在我身上筆劃了兩下,之后我便陷入了昏睡,又好像還清醒著,但那段的記憶似乎是被他抹去了。

我看著被積雪埋沒了大半截身子的青鋒,心里像往常一樣害怕得發怵,我真害怕這傻孩子有一天會被活活凍死。我沒有聽見他的呼吸聲,而且從后半夜雪下得急了以后,他便再沒說過囈語,只看見他將身子縮成一團,就那樣蜷縮著在桃樹下睡著。

桃夭多次想去撣去他身上的積雪,但因為每每靠近都會激起琉璃燈碎片的共鳴,那種力量抵觸著她,她甚至沒辦法接近熟睡中的他,最后只能眼巴巴地看著他一點點淹沒在積雪中。

直到正午,當我看見那一堆雪隱隱動彈的時候,我這才放下心來,這孩子的命真是硬,且不說他一個人闖修羅血域那種奇聞逸事,哪怕是這般在大雪中熟睡而又毫發無傷的,恐怕除了他也找不出幾人。

他醒來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前夜掛在樹梢上的酒葫蘆,他試探性地搖了搖,里面的酒咣當咣當的聲音也回應著,他開心地笑了笑,拔開酒塞便是一大口。溫酒入喉,他愉悅地長舒一口氣,緊接著又在樹前坐了下來。不過今天醒來,他似乎有了一件新鮮事可做——研究碎片。

昨夜詭異的青光似乎也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來回把玩著碎片,從上看到下,又從左看到右,就這樣翻來覆去看了一個多時辰。一個多時辰以后,他舒展了自己直坐著的身子,慢悠悠地靠在了樹上,他垂下雙臂長嘆一口氣失望地自言自語道:“昨晚那青色的光到底是什么?它到底是在傳達什么?真的一點頭緒都沒有啊……”

我在一旁看著他一籌莫展的樣子,我想,一定有什么辦法能夠提醒到他,那塊碎片上一定有著能夠映照出元神的東西,只是需要用特殊的方式來打開。

世事變遷,轉眼間八年已過,張凱昆從一個無名小卒,慢慢地變成了沙場上的一個傳說。這一切都要從他參軍第五年的那場戰役說起。

那一戰發生在那年的秋天,風卷席著細沙,打磨著三軍將士粗糙的臉頰,因為常年的征戰,將士們已經疲憊不堪,前一場戰事進行的時候還是初秋,如今卻已經是深秋了,望著眼前的一片荒漠,將士們私下暗怨著歸家,可若是家園失守,他們又何處尋家?

“將士們,轉眼間你們已經跟隨我征戰了五年,弟兄們死傷無數,可咱們不能因為他們的犧牲就放棄與敵軍抗衡!我知道大家現在都想回家探望家人,你們有妻子,有父母,有孩子,我也一樣!”那個身披銀底金絲祥云紋戰甲的統帥胯下騎著一匹黑色的駿馬,斗志昂揚地激勵著馬下列陣的數萬名將士,這位便是張凱昆所在軍營的統帥穆羽。他不過三十歲的模樣,卻已經上了無數次沙場,他那對睿智的鷹眼中不僅僅有著為將者的英勇,甚至還有運籌帷幄的才智。

“穆帥,有什么安排您只管吩咐,兄弟們定當聽候您的差遣。”

“是啊穆帥,這些年來,您帶我們打了不少仗,這一次,還希望您再帶著弟兄們拿下勝利!”

“穆帥,我們相信您。”

將士們都在積極地響應著,恭維著那個年輕有為的統帥,只有張凱昆一人緘默地站在角落里像是思索著什么。穆羽環顧著這些斗志昂揚的將士,同時也注意到了有著截然不同表現的張凱昆。

穆羽從馬上翻身下來,走到張凱昆跟前親切地拍了拍張凱昆的肩膀問候說:“凱昆啊,眾將士都斗志昂揚,滿腔熱血,你為何愁眉不展?”

張凱昆此時已經做了穆羽帳下的副將,他一襲烏金盔甲加身,背后的品紅披風上污跡斑斑,已經分不清哪里是原本的紅,哪里是敵人的血浸染的紅。張凱昆抬起頭細細打量著穆羽,他那副鷹眼中流露著睿智,炯炯有神的雙眼中閃爍著的光彩就像是希望的曙光一般令人向往。張凱昆朝穆羽做了個揖,隨后從身后拿出一張羊皮卷遞到穆羽手中。穆羽接過卷軸展開來,可以看見的是他的表情一點一點凝固下來,他咳嗽兩聲,隨后叫著張凱昆和另一員副將進了軍營大帳。

秋天的蕭瑟,讓整個大帳都籠罩了一層肅殺之氣,凝冷的空氣緊緊纏繞著張凱昆三人,我隔著劍鞘都能感受到那種入骨的死一般的冷寂。

“張凱昆,這羊皮卷你是從何處得來?”穆羽長吁一口氣問道,聽得出來穆羽此刻的心情也因為羊皮卷上的內容而變得十分沉重。

“穆帥,這卷東西是我前些日子從一個敵軍哨騎身上搜刮來的。”張凱昆回答說,在將羊皮卷交給穆羽之前,張凱昆已經將上面的內容研究透徹了,他拿過羊皮卷展開補充道,“穆帥您看,這張地圖與我們手中的地圖看上去并無分別,可仔細一看卻不難發現,有一處是一直都被我們漢人誤解的地方,而下一戰的戰場就是在那附近。”

“不錯,起初我也一直以為那一處只不過是一片戈壁沙漠,而從這張敵軍的地圖上我發現那里雖是戈壁,但卻有暗潮涌動,一旦發生變故,我們很可能會因此而全軍覆沒,好歹毒的場地。”穆羽咬著牙憤恨地說。

“穆帥,我愿攜一隊兵馬與敵軍在此對抗,或許這里并非對我等不利的場地,相反可能助我軍大獲全勝。”張凱昆請纓說。

看著張凱昆勢在必得的樣子,穆羽也不好說什么,他知道張凱昆有將帥之才,可這種戰場,就算是久經沙場的他也未必能有制敵之策,張凱昆不過從軍五年,又能有什么神策?

“凱昆,好兄弟,我就知道你從不會讓我失望,你要多少人馬?又需要我們做些什么?”

“我只需五百精騎,另外……還希望迎超兄助我一臂之力。”張凱昆口中的迎超兄就是此刻與他二人同帳的緘默副將,李迎超。

李迎超聽聞毫不猶豫地問道:“凱昆但說無妨,兄長定當全力以赴。”

“很好,這里其實是一片流沙,我們的騎兵到了那里,即使是再老練的將士,也難以掙脫流沙的束縛,而狼族那些人卻早已適應了那種環境下作戰,他們把戰場定在那里,想必也不會輕易離開,甚至他們斷定我們絕對想不到那會是一灘流沙。”

“凱昆所言極是,那么需要兄長做些什么?”

“還懇請兄長替我準備十余艘戰船,待開戰之時,五百精騎皆乘船而行,鐵鎖連舟,順勢推進。”

“妙計,妙計,凱昆啊,你的將才將來必定不輸于我,有了你,咱們國家還愁不能守護一方安定嗎?”穆羽驚嘆地拍著張凱昆的肩膀稱贊著,而這一計,后來也確實助他們贏得了那一場戰役的勝利。

那一戰之后,張凱昆因為那一計一舉成名,后來的戰役中,在張凱昆那一支小隊的率領下,朝廷軍更是將戰線向前推進了十余里,可謂是青年將才。在戰場上,一個黑色身影的傳說也由此而來,張凱昆鼻梁上的刀疤便成了一種死亡的象征,幾乎沒有人能夠在與張凱昆的對陣中活下來,百勝將軍的名號愈發聞名,這很快也引起了狼族的注意。

有人進讒言說張凱昆投敵,而因為這些流言,穆羽在朝廷的威逼下不得不將張凱昆副將一職撤掉,甚至為了保護他,不得不將他送回故鄉。回到故鄉的張凱昆內心更是憤憤不平,他屢次找到軍政司,可每次都是無功而返。

恰巧這一年穆羽在一場戰役中犧牲了,在李迎超一紙血書下,朝廷又不得不重新任用張凱昆,后面的事我也是回來后才聽說的,狼族派人悄悄潛入張凱昆家,將他妻兒老小屠戮殆盡,而青鋒則是張凱昆托鎮子上新任的縣令悄悄送到了捉妖師修行的山腳下,那個縣令也正是多年前她贈與玉佩的那個名叫阿才的孩子。

傍晚已至,青鋒并沒有放棄琉璃燈的研究,然而即使是一天下來,他也依舊是沒有發現個所以然來。就在他將要放棄的時候,琉璃燈碎片從他手中滑落下來,落在了我的身上。

伴隨著清脆的撞擊聲,那塊碎片又一次發出了青色的光芒,他在一旁怔怔地目睹著眼前的一幕,青色的光芒中,一個婀娜女子曼妙的身姿一點一點清晰了。我看著那個身影,可暈眩感使得我的眼皮越發沉重了,我眼前一黑,昏睡了過去。

睡下去之前,我依稀聽到他叫了一個名字,那個名字就和他在睡夢中呼喊的如出一轍,那個名字在我漸漸失去的意識里回蕩著——“桃夭”。

我躺在冰冷的雪地中,身體也感覺越來越沉重了,也許我的一生就是這樣了吧……我最終還是沒能成為眾名劍中的一把,但我卻成就了張凱昆,也成就了青鋒。

那一晚,我好像聽到千山的雪又大了不少,鏜鏜嗒嗒的馬蹄聲在我耳畔徹夜回響,也許在是夢中,我的夢就能實現了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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