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山莊

“宗主您不是說要給我一年時間嗎？”蘇蘭亭單膝下跪，眼睛不敢看向渾身戾氣的男人。

“我等不及了，我想立馬殺了羅飛星那個偽君子。”段小樓語氣中充滿了恨意，他想來喜怒不形于色，今天自然清楚是那一道劍氣入體所致。

“屬下已經布置了詳細的計劃，不出半年神劍山莊必然消失在江湖上。”蘇蘭亭同樣詫異于楚河的改變，只是隱隱猜到令宗主心緒大亂的是那名劍客。

“還要我再重復一遍嗎？”楚河語氣之中充滿殺意，而且看著他的眼神，讓他感覺自己不過是個死人。

“是，屬下立馬聚集江南的弟兄，明天立馬攻打神劍山莊。”蘇蘭亭愕然。

“你以為你在打什么注意，我不知道嗎？”楚河說道。

“我已經對你失去耐心了，一開始我以為你會是我無情劍道的傳承者，可是你的恨意不夠強烈，你什么也不是。”段小樓諷刺的看著蘇蘭亭，并且一把將他的衣領提了起來。

“蘇先生，你……”一道女聲從門外傳來，與此同時，一道倩影走了進來。

“曼殊……”段小樓神色迷離，一把將蘇蘭亭推開。

“義父，您怎么來了。”落雨呆呆立在原地，口中艱難與段小樓打招呼。

“不不，你不是她。”段小樓搖了搖頭，眼神卻尤為炙熱地看著亭亭玉立的少女。這一刻，蘇蘭亭作為一個局外人僵在原地，不知所措。落雨卻感到渾身冰涼，他看過無數男人的眼神，知道那意味著什么。

“你跟我走。”段小樓面具下的臉無法令人窺探，但是他的目光卻令人無法捉摸，迷失與冷靜兩種神情不斷交替。

落雨身子微微一顫，知道了今晚自己必然逃不過侍奉這個男人的命運，她撇了一眼跌倒在地的男子，曾經欠他一條命，現在算不算救了他一條命呢！她露出凄然一笑，呆呆跟著楚河。

看著女子遠去的背影，蘇蘭亭有那么一段時間的絕望，仿佛看見了多年前那個倒在他眼前的女子，那樣的眼神，無力和絕望。他不想努力了那么久，卻還是無法改變什么。他站起身，朝外跑去，他自然不是跑去和半神一樣的魔宗宗主死磕。

“召集所有人，立馬攻打神劍山莊。”蘇蘭亭朝著林銘命令道。

“蘇先生，此刻動手怕是不妥。”林銘說道。

“我得到消息，羅飛星已經前往天下盟，此刻山莊并無高手坐鎮，機不可失。”蘇蘭亭怒道。

“可是……”林銘還想說些什么。

“這是宗主下的命令，明天他要看到羅飛星家破人亡。”蘇蘭亭眼中露出威脅的意味。

“好吧。”林銘無奈點頭，轉身召集人馬。

入夜時分，一支箭矢刺破了神劍山莊一名仆從的喉嚨，隨后婢女的一聲驚呼劃破了靜謐的黑夜。

“殺。”黑夜里一道冷酷無情的聲音說道。隨后，就是兵器交鳴之聲。起初沒人發出聲音，到了后來喊殺之聲傳出，愈演愈烈。

“來人，趕快去花樓尋求支援。”蘇蘭亭對著一個手下說道。

“蘇先生，我們現在局勢大好，沒有必要了吧。”那名手下疑惑不解，神劍山莊所有人都已經被打了龜縮在內宅里了。

“太容易了。趕快去，去晚了我就殺了你。”蘇蘭亭怒道。那名手下打了個寒戰，施展輕功朝外飛去。喊殺聲并未隨著這人的離去而減少，走廊里，庭院里皆已經鋪滿了血水。

待殺伐殆盡，蘇蘭亭帶領的人手從一千變成了五百。至于神劍山莊則是只剩下五十人圍成一團，面面相覷，然而他們眼神之中卻沒有絲毫驚恐，反倒是有了劫后余生的釋然。

“天下盟盟主羅飛星，我想你應該出來了吧。”蘇蘭亭大聲說道。

“陰陽面果然不是一般人，那么既然知道這是一個陷阱為何還要飛蛾撲火呢！”一個面白如玉，留著三捋長須的男子，從哪五十人擋著的大門走了出來，這一刻的他從容不迫，一人一劍，似乎可以力敵千人。

“因為，等不及了。”蘇蘭亭面具下的臉露出詭異的微笑。

“此話怎講。”羅飛星大步上前。與此同時，蘇蘭亭知道己方已經被包圍了，他能感覺到自己的下屬已經用懷疑的目光看著自己了。

“你不會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吧？”蘇蘭亭大聲說道。眾人紛紛議論，冥思苦想都不知道是什么日子。

“陰陽面也喜歡玩故弄玄虛的手段了？”羅飛星滿臉譏諷道。

“貴人多忘事，娶了新歡忘了舊愛，江湖人稱神劍君子的羅飛星不過是個薄情寡義的人罷了。那我就提醒提醒你，明天是舊夫人的祭日呢！”蘇蘭亭語調陰陽怪氣，但凡是個有脾氣的人，聽他這番話心中都不會好受。

“偽君子而已！”蘇蘭亭這邊有人哄笑道。一時間謾罵之聲不絕于耳，有多難聽就有多難聽。

“無論怎么罵，你們今天必死無疑。你們以為能等得到支援，實話告訴你，送出消息的人都被我殺了。”羅飛星微微皺眉，然后緩緩說道，說來奇怪，他的聲音不大，卻宛如在每個人耳邊說話一樣清晰明了。

這就是大宗師的實力嗎？這樣的人想要在人群之中殺死他，應該輕而易舉吧。他心想。不過，他感覺自己還沒輸，因為那個人還沒來。他希望他賭得對，可是已經兩個時辰過去，將要子夜了，他還是沒能救下那個無辜的女子。心中唉聲嘆氣，眼睛里卻沒有流露出絲毫恐懼之意。

“陰陽面，你還有什么遺言嗎？”羅飛星負手而立，像審視犯人一樣看著蘇蘭亭。

“你不知道我們的宗主大人已經來到江南了嗎？”蘇蘭亭直視羅飛星的目光。

“那又如何，今天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你。”羅飛星說完，一劍刺出，直指蘇蘭亭。

蘇蘭亭笑了，他笑自己十年無用功，笑自己一生渾渾噩噩，笑自己就要死了。他無力抵抗這一劍，所以壓根沒想過抵御。

也就在這時，一陣風吹過，他身上的壓力驟然降低，一個人攔在他的身前，同樣的一人一劍，卻是無比熟悉的感覺。

“云瀾，你回來了。”蘇蘭亭輕聲道，有些難以置信。

“你是何人？”羅飛星心中駭人，雖然剛才他并沒有使出十分力，但是大宗師之下，這一劍不可能有人擋得住。更何況，這人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算起來年輕得很。

“魔宗宗主，你我之間還有一戰。今日我只來救人，不殺人。十天之后，天涯海角，既分勝負，也定生死。”云瀾不理會羅飛星，朝著天空大聲說道。

“很好，你沒有讓我失望。”魔宗宗主的聲音自天空傳來。一道黑色身影在聲音消失后，出現在人群中央。

“久違了師兄。”一身戾氣的段小樓，讓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神劍山莊的叛徒，誰是你師兄？”羅飛星緊握長劍。

“很好！”說罷，就是一劍劈出，沒有絲毫花哨動作。

但就是這樣的招式，令羅飛星不得不跟在他的節奏里，只得見招拆招。

“師兄，那么多年了你就這點實力？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啊！”段小樓大喝一聲，氣勢暴漲，出招更加狠厲。

噗！羅飛星接了十幾劍，終于接不住這蠻橫的沖擊，倒退十幾步，一口血噴出。

“就你這種廢物，也配做我的對手。”段小樓仰天長嘯，又是長劍刺出。

所有人都震驚于段小樓的實力，所有人也都無法清楚段小樓到底超越大宗師幾何。所有人心中都產生了假如對面的人是我的話，一個眼神就能讓自己形神俱滅的的感覺。兩大強者之爭，所有人停止戰斗，皆是快速撤離戰圈。

“沒人來救你了，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段小樓長發飄飄，身上的戾氣讓他就像一個魔神。

“他要入魔了。”云瀾說道。

“怎么回事？”蘇蘭亭問道。

“今天之前，我不知道爺爺與他比劍的輸贏，如今想來應該是爺爺勝了。甚至在他道心處埋下了情種。”云瀾道。

“無情劍道最為忌諱情種，他若無法將情種化為戾氣發泄出來，最后的結果無非走火入魔。”云瀾道。

“殺人應該是目前他最為穩妥的自救方式。”蘇蘭亭道。

“是的，不過羅飛星相對于他來說，還是太弱了，太簡單的話可能無法讓他完成自救。這樣走火入魔就是必然的。”云瀾道，他緩緩拔出手中長劍。

“你要出手？”蘇蘭亭問道。

“假如他走火入魔，那么就是一場人間浩劫。”云瀾道。

“不過，我要等他殺了羅飛星。”云瀾補充道。

羅飛星修行的畢竟是正統的劍道，正統劍道終究還是不如兩種極致的劍道，而且這些年他對于劍道已經沒有特別的熱衷了。是故，他完全不是段小樓的對手。但是，他知道他一旦放棄，就必然死亡，所以他一直苦苦支撐，希望能夠得到支援，可是現實還是讓他絕望了。沒有人能夠幫他，哪怕是一榮俱榮的天下盟。

“師兄，那么多年了，我就想問你后悔過嗎？”這一劍段小樓沒有留情，他也無法控制住自身的戾氣，長劍勢如破竹，直接貫穿羅飛星的身體。

“呵呵，有意思嗎？你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答案？我說給你聽啊！哈哈。”羅飛星此刻狼狽不堪，眼神透露出瘋狂的神色。

“既然，你想死，我成全你。”段小樓一把拔出長劍，看著羅飛星作勢撲過來，他又是一劍斬斷羅飛星的長劍。羅飛星的身子轟然倒地，生機正快速離開他的身體。他自問自己后悔過嗎？應該沒有吧，得不到的就應該毀滅吧！呵呵。他的口中不斷咳血，眼神漸漸恍惚。

“宗主無敵，宗主無敵。”看著以碾壓姿態對付大宗師級別的魔宗宗主，所有魔宗人皆是振奮不已，立刻歡呼起來。

“喔！把這些正道之人通通殺死，別留活口。”段小樓眼睛赤紅，他扭了扭脖子。

“算了，我親自動手吧！”段小樓道，隨后一劍將身后的大門劈開。里屋皆是被嚇壞的老弱婦孺。他們驚恐的看著這個魔神，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辦，只能龜縮在角落里。

“楚河，我覺得，你我之間這一戰可以提前了。”云瀾提劍上前，沒有偷襲的意思，光明正大，甚至讓人覺得他很狂妄。

“云瀾，我等你很久了，我希望這回你不會讓我失望。”楚河回過頭看著云瀾。

“來。”沒有過多的開場白，云瀾一劍刺出，華麗的劍法，讓人聯想到了春天美麗的桃花。

段小樓冷哼一聲，同樣一劍刺出，劍法樸實無華，卻讓人感到這是殺人的劍，讓人看到鬼哭狼嚎的戰場，甚至聞到的血腥味。

一聲劍鳴，兩人相交一劍之后，身形再次分開。又是一劍接一劍，兩人不分勝負。在場的人看來，他們的劍法拙劣至極，然而四周的事物卻接二連三的被削飛。早有自知之明的人，一開始就離得遠遠的，所以也沒有造成什么人受傷。

“小子，你很不錯，但是如果就這點本事的話，還是不夠的。”段小樓越打越是沉穩，思維越是清晰，戾氣越是減少。

“這個用不著宗主關心。”云瀾幾次交鋒下來，胸口卻是起伏不定。段小樓的實力超乎他的想象，真的就是超越大宗師的存在。

“很好，不過沒實力就不要逞強，我相信再給你十天你會更加精進，可你非要為了這些不相關的人，自尋死路。”段小樓滿臉不屑和嘲諷。

“宗主大人，我還未敗，而且你的話太多了。”云瀾握劍的手微微顫抖，卻依舊面不改色。

段小樓臉色冰冷，身上的戾氣內斂，卻感覺他四周的一切皆變成了了灰色。無情劍道無情無義。一劍刺出，劍光所及之處，皆變為無色。

云瀾四周圍繞的恰恰相反，他的四周景物如春天桃花開，萬物生機盎然。

云瀾施展劍法，宛如滿天盛開，可是一旦與段小樓交鋒，滿天桃花落，花瓣皆被渲染成灰色，然后墜落化為塵土。

這一劍，云瀾沒有擋住，他只感覺滿眼灰蒙蒙的，隨后一陣疼痛從左胸襲來，傷口不致命，然而劍氣卻不斷侵蝕身體。這令清醒的他立馬閃躲，這樣露出破綻，又受到一腳。此刻，云瀾已經節節敗退。

“小子，你不可能是我的對手的。”段小樓大笑道。

“宗主大人，你是不是感覺控制不住體內的戾氣了？”云瀾嘴角流血，心中卻算計好，與這位天下第一的魔宗宗主同歸于盡了。

“你就不怕我入魔，殺盡天下人？”段小樓心中一凜，腦海中不斷浮現那次花前月下的場景，內息變得不穩定。

“受你一劍，只為與你體內那道劍氣產生聯系，此刻你已癲狂，就像一個野獸，只要人足夠多，你必死。”云瀾嘿嘿一笑。

“在我瘋魔之前，那就先殺你。”段小樓怒不可遏，一劍朝云瀾刺出。

“云瀾。”見到云瀾動彈不得，蘇蘭亭挺身上前，拔劍迎上。

“螳臂當車，不自量力。”

蘇蘭亭不出意料的被擊飛出去，口吐鮮血。

“蘇先生。”一個女子的聲音傳來，一道倩影跑了進來，朝著蘇蘭亭奔去。

“曼殊。”段小樓猩紅的眼珠露出了溫柔的神色。

“蘇先生。”落雨抱住蘇蘭亭不斷咳血顫抖的身子。

“小乞丐，我就要走了，我為當初說的話感到抱歉，但我希望你就是你自己。”蘇蘭亭氣息微弱，但是吐字卻極為清晰，他的每一個字落在落雨的耳中，都在落雨心中激起一陣漣漪。

“曼殊，你別和羅飛星在一起啊！我回來了。”段小樓露出極為痛苦的神色。

“我回來了，我回來娶你了。”段小樓露出乞求的神色看著落雨。

他走向落雨，腳步看起來每一步都像是試探，感覺就像害怕落雨會突然受到驚嚇而飛走的鳥兒。

“蘇先生，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落雨給蘇蘭亭擦拭嘴角的鮮血，凄慘一笑。

蘇蘭亭死了，在這個長相與落雪的女子懷中安靜的死去了。這些年，他也累了。

“段小樓。”落雨站起來，緩緩轉身，安靜地看著段小樓。

然后，她快速走了過去，抱住了那個支配她一生的男子。

段小樓顯然沒有意料到，他與曼殊就這樣重逢了，他緊緊抱住她的身體，他很享受這一刻。

可是，就在他閉上眼睛的時候，他的肋下傳出一陣疼痛，他眼睛抽搐了一下。

“為什么？”段小樓滿臉寫著不解。

“父親，是我。”落雨臉上露出瘋狂的笑，她的笑絕望而又瘋狂。更加的將手中的劍插入半分，直至用盡力氣。

“你這個畜生，口口聲聲說愛曼殊，卻與別的女子媾和。你簡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落雨諷刺道，她一把推開男人，連同拔出匕首。

后退好幾步，她看著失魂落魄的男人，依然再笑，卻緩緩將匕首對著自己的臉。

“你們無非喜歡這張臉孔而已，我的一切優渥條件來源于這張臉，今天一并還給你們。”匕首鋒利的刀刃快速劃過她絕色的臉龐，雪白的臉上立馬露出一道血紅，隨后血流在臉上漫開顯得詭異而又猙獰。

段小樓驚呆了，他睜大眼睛，口中欲言又止，突然感覺置身于世間是這樣的孤獨。肋下的傷口血流不止，但是他沒有想過去處理，他的生命在流逝，但是他不在乎。沒人敢靠近他，他扶著劍柄，沒想過移動，也沒想過活下去，只是呆呆站著。

所有人看著他，而那女子背著那個蘇先生緩緩的離開了他們的視野，至于那個與魔宗宗主一戰的劍客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不見了。

這一夜，血染神劍山莊，神劍山莊落寞，但是這座江湖的故事依然繼續，魔宗與正道之爭依然繼續，只不過下一次又是十年后，兩大絕世高手死去，十年又將是重整旗鼓的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