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乘三向對面的南宮燭一指,哈哈一笑道:“臭小子,你師父殺我玄山城百姓,莫叔叫他認罪,他卻不肯。”禹政冷不防被他問出這句,一愣神,喝道:“人不是師父殺的,他自然不肯認罪。”水乘三冷笑一聲,道:“既不肯認罪,又想把你要回去,被大覺觀害死的玄山城百姓如何能瞑目,但莫叔是個響當當的人物,既然答應放你回去,就不會抵賴。”禹政登時糊涂了,呆愣在當地,不知他話中是何用意。
水乘三見他沉吟不語,說道:“兔崽子,你修為還差得遠呢!就不應該學別人出來闖江湖。我四弟親眼目睹你大覺觀害我玄山城百姓,你我現在是不共戴天,既然你們死不認錯,我就成全你。”忽地轉頭向水風道:“風侄兒,一劍送他上路!”水風望了望水乘二,又望了望莫剛,見他們神色冷漠,想來即是默認許可,只是霎那間仍躊躇不前,忽聽得水乘三又大喝一聲:“風侄兒,快將他殺了,把他尸體還給大覺觀。”
當年水家三兄弟辭官為民后不久,莫剛便找上門來,說服水乘二和水乘三回西巖道場教授術法技業,只有水乘四在家依舊打漁為生。水風跟著水乘二同赴西巖道場,他天資聰穎,自幼得水乘二鞭撻,刻苦修習,又得莫剛點撥,進步更是神速。水風聽得水乘三大喝,一瞬之間,劍尖已抵心口。
蒙獲瞧著禹政衣衫上斑斑血跡,心中一痛,忍不住叫道:“禹師弟。”禹政身子一顫,澀聲應道:“蒙師兄……”嗓子嘶啞,聲音幾不可聞。蒙獲又驚又怒,舉步便往船頭奔去,郭旭并肩緊跟著縱落到斷脊坪上,二人忽覺肩頭一緊,被南宮燭緊緊扳住。南宮燭將二人擋在身后,揚聲說道:“莫剛,你好歹也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卻拿一個半大的孩子做人質,老臉不覺害臊?”莫剛瞥他一眼,老臉一紅,嘿嘿干笑兩聲。水乘三神色冷酷,目光掃過大覺觀眾人,大喝一聲:“大覺觀草菅人命,認也不認?”聲如悶雷,赤沙河上頓時靜寂無聲。水乘三半晌不見人應,焦躁起來,目光轉到禹政臉上,森然笑道:“臭小子,你說,是不是南宮燭燒船殺人?”見禹政咬緊牙關,緊閉雙眼,還是不發一言,又喝一聲:“你死撐是不是?好,風侄兒,殺了他。”
蒙獲見此情狀,急得臉如土色,只叫:“師父,這便……這便如何是好。”南宮燭不答,欲要上前搭救,卻已不及。水風手腕發抖,這時耳邊又聽到水乘三大喝,倉促間握緊短劍,便往禹政后心刺去。花不暖自見禹政滿身是血,生起憐憫之心,突見水風挺劍刺過,危急中飛身向前躍落斷脊坪,沖口叫道:“瘋子哥,休傷我禹師兄。”
水風聽到“瘋子哥”三字,只覺聲音似曾聽過,一怔之下,問道:“是……是不暖弟弟嗎?”花不暖無意中泄露自己的身份,頓覺后悔,但再也不能隱瞞,只得說道:“是我,瘋子哥。”水風呆了一呆,雙眼發直,直望著他走近船頭,細看之下,越看越是相像,雖一別四年多,花不暖已從瘦弱孩童長成健壯少年,但音容相貌相差無幾,又見他站在南宮燭身側,心中猶疑不定,不禁叫道:“你……你當真是不暖弟弟么?怎么……怎么到這里來了?”花不暖道:“是師父帶我來的,你能放了禹師兄么?”水風又驚又喜,轉身朝著水乘二叫道:“阿爹,是不暖弟弟。”當的一聲拋下短劍,飛身躍下船頭,向前奔出幾步,搶過去一把將他抱起,轉了兩圈方才止住,叫道:“不暖,你長個子了,瘋子哥常常念著你哩!”
水風這么一叫,兩船上下無不訝異,無人想到這個大覺觀小弟子,竟是西巖道場水家的外甥。莫剛領著白登派四人,走上前來,齊聲說道:“恭喜你們親人相認啊……”不等眾人說完,水乘二、水乘三、水乘四一齊圍攏到船頭,各人心頭歡喜溢于言表,一時大覺觀與西巖道場之間的爭執仇怨,拋諸腦后。
良久,水風站在花不暖的身邊,執著他的手滿臉堆笑。花不暖抬起頭來,望著船頭上立著的水家三兄弟,慢慢跪倒,喜道:“二阿舅、三阿舅、四阿舅,見到你們真高興,外婆他老人家身體安康?”水乘二、水乘四高興得哈哈大笑,獨水乘三鐵青著臉,大聲道:“你外婆她老人家安好,就是前陣子聽說你爹身受重傷,哭喊著要來金司城瞧你們一家子,可憐老人家身體吃不消,我們也正合計著要來看望你們。”花不暖聽得此言,心想:“虧得爹娘隱瞞了多年,只是紙包不住火,外婆終究還是知道了實情”。心頭頓感彷徨,水乘四咧嘴向他笑道:“不暖,你都長這么大了!”花不暖站起身來,微微一笑,尚未答話,忽聽得身后風聲,正覺奇怪,忙回過頭來,只見斜刺里南宮燭奔近身來。他大吃一驚,立時醒悟過來,叫道:“瘋子哥……快跑……”反手拉緊水風,拔足待要奔向船頭,南宮燭術法高強,踏上兩步,伸手已然扣住水風右腕。這一抓既快又準,水風修為本就較之南宮燭相差甚遠,又來得猝不及防,手腕已被牢牢箍住,只感右手一陣酸麻,動彈不得。
花不暖手上一緊,欲要用力前拉,如何拽的動南宮燭鐵石一般穩固的下盤,不禁“啊”的一聲,扭身橫在二人中間,卻伸出左手來,使出天寶九式第八式“一線解后”,一掌拍向南宮燭左腕,欲要迫得南宮燭撒手。南宮燭怒喝一聲:“孽徒,你要和師父動手么?”右手一架,趁勢往后一帶,已扯住他后領,轉身沖著郭旭、蒙獲道:“接著。”右臂一抬一擲,將花不暖往身后拋了出去。郭旭、蒙獲相視一眼,窺著花不暖被迎面擲來,馬步下沉,兩人四臂接下花不暖,輕輕將他放落在地。陡生變故,花不暖頓時驚懵了,愣在當地,不知南宮燭擒下水風后又將如何。
南宮燭正回轉身來,猛然一股銳利劍芒,劈面打來,南宮燭心中一驚,運起神定咒,手中長劍疾向前一蕩,兩道劍芒四散,他順勢雙足一蹬,提了水風往斜后躍開。只見莫剛手握長劍,瞪視過來,高聲喝道:“南宮燭,趁人不備,暗中偷襲,這豈是好漢所為?”南宮燭哈哈大笑,說道:“你們西巖道場,青天白日下,拿大覺觀弟子脅迫我認罪,還敢和我談哪門子規矩,論哪門子道義。”忽聽莫剛大喝一聲,蓄足心咒之力,飛掌拍來。蒙獲忙叫:“師父,小心!”南宮燭冷笑一聲,也不閃避格擋,抓住水風雙肩提將過來,迎面擋出,這招大出莫剛預料,慌忙回身收掌,瞪視南宮燭。花不暖定定的瞧著南宮燭,口唇輕啟,卻全然不知如何言語。
莫剛一招無功,心中正怒不可遏。船頭上,水乘二見兒子落入他手,忙不迭地抓起禹政后領,一同飛身躍落坪上,見莫剛又待進招,不由叫道:“莫叔且慢!”莫剛一愣,知他掛念愛子安危,只得作罷。水乘二不禁咽了口唾沫,大聲道:“怎么?南宮觀主不顧徒弟死活啦?”南宮燭冷笑道:“少來這套,你們要玉石俱焚嗎?好啊!”雙目陡張,攥住水風雙肩,大喝一聲:“開!”水風只覺雙肩如鋼錐刺入,慘哼一聲,一股奇痛由雙肩直透肺腑,咔嚓兩聲,雙肩齊同脫臼。眾人無不變色,暗嘆南宮燭手段毒辣。
花不暖側身看得水風疼得咬牙閉目,臉色慘白,不由凄聲叫道:“瘋子哥……”身子一晃,欲要縱起阻攔,卻被蒙獲、郭旭一左一右生生拽住,郭旭輕嘆一聲,斥道:“花師弟,不得無禮。只要他們放了禹師弟,師父不會拿你瘋子哥怎樣。”花不暖氣蒙了心,勢若瘋牛般又疾沖向前,一邊猛掙一邊瞪眼瞧著南宮燭,吼道:“你放開他,你是大覺觀宗師,竟使出這種卑鄙手段。”
南宮燭聽了這話,怒火騰沖,大罵道:“孽徒,你罵老夫卑鄙,回去不剝了你的皮。”花不暖雙臂被死死扣住,聽了這話,氣得眼淚簌簌直滴出來,心中又悲又憤,想要掙扎上前,卻又沒有力氣。
水乘二見愛子受苦,心如刀割,當即喝道:“南宮燭,有話不妨慢慢說,何必與孩子們一般見識?”南宮燭看了水乘二一眼,點了點頭,并不言語,尋思:“剛才我若是不乘亂劫了這小子,哪里還能理直氣壯的跟你們說話!這會兒大家手上都有人質,看你們怎么辦!”忽然間,船頭上一個粗獷的聲音遠遠接著道:“南宮燭,你下手太過陰毒,怎地將水乘二獨子雙臂活活扯脫開?他要是雙臂被廢,今后要他如何修習術法?你的徒弟又會是何等下場呢?”南宮燭仰頭一看,說話的正是白登派余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