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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將死之人


下午放風的時候,A一直在四處閑逛,似乎尋找著什么。這個舉動讓馮進軍實在忍不住,湊過去說道:“怎么,找什么呢?”

A說道:“苔蘚。”

“苔蘚?”馮進軍對A的說法很是吃驚。

“對!苔蘚!”A回答道。

“水房里我注意到有。”

“我也注意到了。不過不是我要的苔蘚。我要找的是有點暗紅色的苔蘚,紅牙棱,你知道吧。”

“哦!”馮進軍說道,“找這個有什么用?有毒的。”

“就是要有毒。”A淡淡地說著,眼神卻一直在地面上的磚隙中搜索著。

馮進軍并沒有問下去,他知道這個A的行為神秘又古怪,讓他多說一句廢話都不可能。但從昨天晚上的挖掘來看,馮進軍已經對A有了足夠的信心。

馮進軍于是也有意無意地在地面上搜索起來,A說道:“今天我來。兩個人一起找東西,會被懷疑。”

馮進軍聽話地同意了,他只是陪在A的身邊,做出兩個人在閑逛的樣子,A低著頭尋找苔蘚,外人看上去,只是他心情低落,心事重重罷了。

注意他們的人不少,但兩個人慢慢地逛來逛去,也沒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一號樓的犯人們長期待在房間里,并不是一出來放風就扎堆的,很多人也習慣性地四處走走,算是放松一下筋骨。

只有一個人自始至終地盯著他們,那就是房宇——這個活死人。

他的眼神和平時很不一樣,他眼睛中亮起了微光,默默而又謹慎地盯著A走出的每一步。他保持著和A的距離,走在他身后,卻又一步一隨,似乎在踩著A的腳步行走。

沒有人去注意這個房宇的動作,他在一號樓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

錢三貴、錢小貴、劉國民三個左派的人低聲地叨咕著。

錢小貴說道:“叔,那個張海峰好像心事重重啊。”

錢三貴說道:“難免的。”

錢小貴說道:“咱們還需要找他談談嗎?”

錢三貴說道:“還是爭取吧。”

劉國民咳嗽一聲,說道:“我看暫時免了,等他挨上幾頓好揍,應該會想清楚些東西。”

錢三貴也點了點頭,喃喃地說道:“我總是覺得他相當不簡單。”

錢小貴似乎對這種話題比較感興趣,問道:“叔,你的意思是說,他知道些我們都不知道的事情?”

錢三貴說道:“他知道也不會說的。”

錢小貴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不再說話了,卻認真地盯著A的一舉一動。

A有所察覺,向錢小貴這邊打量了一眼,錢小貴連忙躲過A的目光,也不再敢看他。

A和馮進軍說道:“那個和錢三貴在一起的小鬼,很有問題。”

馮進軍無所謂地說道:“管他的。這兩叔侄關在一起,本來就夠奇怪的了。”

大胡子李本偉也盯了A一會,覺得沒什么意思,轉過頭看到豆老板正盯著二號樓發呆,不禁捅了捅豆老板,問道:“老豆,想什么呢?”

豆老板瞟了一眼李本偉,繼續盯著二號樓發呆,說道:“我老婆關在二號樓里面。唉。每天都能遠遠地看到她,卻夠不到她,心里難受。估計她和我一樣難受。”

張慶也繞過來,拍了拍豆老板的肩膀,說道:“老豆,別想這么多了。”

李本偉口氣突然嚴厲了起來,說道:“怎么?老豆你動搖了?想像那些左派一樣,偷生茍活?就為了能見到你老婆?”

老豆連連擺手,說道:“沒有沒有。我只是傷感而已。”

李本偉也口氣和緩下來,壓低了聲音說道:“我已經摸清了這里的規律,我們的暴動一定會成功的!”

老豆目光堅定地看了看李本偉,伸出手緊緊地握了握李本偉的手腕。

李本偉說道:“就在往后的幾日,特務們大換崗的時候,我們就有機會了!”

張慶湊過身去,和李本偉低聲交談了起來。

整個下午的時間,A并沒有什么收獲,他在二號樓放風的時候,還是固定地完成了向機要員劉明義搖頭的動作。再有四五天時間,應該就能說明他要向劉明義表達的意思了。

在伙房做飯的劉天并沒有和一號樓的犯人一樣走回牢房,而是在最后時分從進入一號樓的通道的側門中放了出來,讓一個特務領著繞過鐵籠子去伙房。

馮彪的副手馬三在鐵籠子外面見到劉天,嘻嘻哈哈地說道:“劉天啊!”

劉天趕忙轉過身,沖著馬三一個大幅度的鞠躬,說道:“長官好!”

馬三咂巴著嘴說道:“昨晚上做的那個什么菜來著?什么蘑菇?”

劉天哈著腰說道:“軟炸蘑菇。”

馬三說道:“對,對!軟炸蘑菇,味道不錯!果然是大師傅的手藝!今晚上弄點什么新花樣來吃吃?”

劉天說道:“今天有肉和豆腐,給長官們做一個麻婆豆腐。這是我成名的手藝之一。”

馬三哈哈笑道:“行!我就好這口麻辣味!我說劉天,你好端端的一個大廚,哪根筋抽著了,非要給共產黨做事?”

劉天說道:“長官,我也后悔,很是后悔,抗戰的時候被人蠱惑,沒分清楚黑白。后來脫不了身,沒辦法啊。長官,我決心棄暗投明!忠心為黨國服務!萬死不辭,萬死不辭!”

遠遠地就聽到馮彪在警備樓那邊嚷嚷:“馬三!讓劉天做飯去!廢什么話!”

馬三一個激靈,連忙揮手道:“快去快去!”

劉天就趕忙彎著腰一路小跑,奔向伙房去了。才跑了沒幾步,就聽馮彪嚷道:“劉天,你過來!”

劉天喉頭一緊,知道不會有什么好事,微微皺了皺眉,但還是立即向馮彪跑了過去。

馮彪也不管劉天,用手敲著鐵棍自顧自地走著,劉天低著頭跟在馮彪后面。

馮彪走到僻靜處,才轉過身說道:“我說劉天啊!想到什么線索沒有啊?”

劉天抓了抓頭,說道:“馮長官,想了一個晚上,還是沒想到什么。我繼續想繼續想!”

馮彪哼了一聲,罵道:“你是想到了也不愿意告訴我吧。”

劉天慌忙說道:“怎么敢!怎么敢!我真的沒想到什么不對勁的事情。”

馮彪嗯了兩聲,搓了搓手,眼睛滴溜溜轉了轉,才說道:“劉天,你說你第二筆錢在哪里呢?有多少?”

劉天一聽,喘了口大氣,小心地說道:“離第一筆錢不遠,就是少了點,只有十塊銀元加一個瑪瑙珠子。”

馮彪罵道:“這么少?還想不想在伙房干了?我記得你和我說的不是這個數。”

劉天委屈地說道:“馮長官,我以前也是這么說的。您還說過,好好表現,第二筆錢留著放我出去做點小生意的。您可不能說您不記得啊。”

馮彪一棍子捅在劉天的肚子上,疼得劉天一下子彎下腰來,馮彪罵道:“放屁!老子什么時候說過!你小子少玩這套,好好想想還有什么錢放在哪里了,想不出來就別想干伙房了!”說罷一棍子又砸在劉天后背上,將劉天砸倒在地,而自己則頭也不回地走了。

劉天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他沒有表情,似乎已經麻木了。帶著他出來的一個特務已經遠遠地走了過來,估計是見到馮彪揍了劉天,上來就踹了劉天一腳,罵道:“老實點,快去做飯!媽媽的!”

劉天被一腳踹出了好幾步,勉強著才沒有再摔倒,他很猥瑣地彎腰低頭說道:“長官,是是!馬上走!”

二號樓的犯人正在放風,有不少人看到了劉天被連打帶踹的一幕。

那二號樓四個女犯人中的張蘭哼了一聲,說道:“瞧那個沒出息的東西,以為能出去啊?孫子一樣。”

豆老板的夫人杜彩蝶接口道:“是那個一號樓做飯的人吧。”

胡婉默默地轉過身,也不再看劉天那邊,輕輕地說道:“背叛的人,在他們眼里,連狗都不如,只是有些人喜歡做狗罷了。”

劉佳莉聽到胡婉這么說,臉上掛不住了,嚷嚷道:“胡婉,我是清白的!要知道你是共產黨的特工,我才不會搭理你呢!關在這個見不得天日的地方,都怪我交友不慎!胡婉,你害了我,還說風涼話。”

胡婉沒好氣地說道,聲音也大了起來:“我早就和他們說了,你和我沒什么關系,他們不信我的,我有什么辦法!”

杜彩蝶上去打圓場:“姐妹們,不要吵了。”

張蘭哼了一聲,撩了撩自己的頭發,說道:“吵一下唄,閑著也是閑著。”

杜彩蝶也不知再說什么,好在劉佳莉沒有回嘴,只是低聲地哭了起來。

黑魚此時正站在徐行良經常站著的那個天臺的位置,看到下面四個女人的表現,摸了摸嘴,淫笑著自言自語:“劉佳莉,小婆娘,張蘭,小風騷。哈哈,哈哈!想出去啊?洗干凈了好好伺候一下你大爺我!”

他正在自言自語、浮想聯翩之際,旁邊沖過來一個特務,嚇得黑魚身子一顫,把手都抬了起來,見是自己的下屬,神態馬上恢復過來,擺出一副嚴肅的樣子,罵道:“你奶奶的,跑什么跑,要死啊。”

那特務知道自己打擾了黑魚的意淫,滿臉堆著笑容賠著不是,說道:“黑哥,那個辣椒好像不行了,要死了!不知咋的啦!”

黑魚一聽,跺腳罵道:“你們這幫廢物!一點不給老爺我省心!他怎么就要死了?”

那特務說道:“前段時間他一直高燒不退,但人還沒事,今天中午吃完飯不知咋的啦,躺在床上動也不動,摸了一下脈,幾乎都不跳了!鼻子里也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

黑魚罵道:“我就說這家伙怎么沒出來!走,下去看看!”

過不了多久,幾個特務抬著個擔架,上面躺著一個人,從鐵籠子外面繞過,打開院子的鐵門,奔醫護樓去了。

黑魚站在鐵籠子外,看著他們將人抬出院子,站在原地直跺腳,罵道:“真倒霉,辣椒要是死了,徐行良又要找我麻煩了!”

他紅著眼睛掃視了鐵籠子里放風的那群犯人一遍,眼神停在機要員劉明義身上。劉明義趕緊敬畏地躲開了。

黑魚抓著鐵籠子上的鐵絲,狠狠地說道:“不能死的要死,沒用的人還活蹦亂跳的!劉明義,你就等著死吧!”

黑魚轉過身大喊道:“來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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