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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解剖室

1

丁潛聽到了他們說話,回答道:“作為你們的心理咨詢師,我也想多了解了解案情,說不定我靈光一現,就幫你們把案子破了?!?

“就憑你,你連警察都不是……”柳菲直起腰,挑釁似的看著丁潛。

“神有神道,鬼有鬼途。我雖然不是警察,但我有我的辦法?!?

“這么說你已經知道兇手是誰嘍?!?

“現在還不知道,我想先來法醫這邊看看,更充分地了解一下我們這位‘喪尸’兇手。”

“原來是這樣,我正要跟杜組長說這件事呢,你聽聽也無妨?!?

柳菲的目光轉到那些尸體上,繼續說道:“我剛剛做過解剖,死者的胃里并沒有發現多少肉類殘渣,基本是空的。也就是說,他們盡管互相撕咬過,但真正的死因是因為嚴重脫水和身體極度虛弱。”

“也就是說,這些人其實是被活活餓死的?!?

“是的。雖然這些人遍體鱗傷,甚至傷口出現了化膿,但是卻都避開了所有要害部位,似乎是有意為之?!?

“那兇手有留下什么痕跡嗎?”丁潛問。

柳菲的神色變得有點兒奇怪,說:“除了被害人彼此撕咬留下的少量牙印之外,更多的牙印都非常有特點?!?

“非常有特點是什么意思?”

“這些牙印十分尖利,遍布被害人的臉上和身上。我檢查過,這些牙印肯定不是其他被害人撕咬時留下的。那就只能是兇手留下的?!?

杜志勛插話:“那你有沒有檢查過安強的牙模,和這些牙印匹不匹配?”

“檢查過了,很遺憾地告訴你……不匹配?!?

“不匹配?”杜志勛還有點兒不甘心。

“其實,安強不太像兇手?!倍撀朴频夭遄?。

“你憑什么這么說?”杜志勛霍然轉身,將信將疑地看著他。

“我觀察過這個人,他很狡猾,但沒有殺人的動機?!?

柳菲說:“吃人不算動機嗎,這可是你之前說的?!?

“柳……”丁潛本想說柳小姐,可是看看柳菲滿手是血,兇神惡煞的樣子,改口道,“柳醫生不是檢查過了,那些齒痕跟安強并不匹配。既然他不吃人,又跟幾個被害人沒有什么聯系,僅僅是由于跟蔡鳳琴吵了一架就殺了6個人,這個理由實在太牽強了?!?

其實,杜志勛對安強到底是不是兇手也半信半疑,不過讓丁潛一張嘴就給完全否定了,他心里不太痛快。因為一些特殊原因,他從一開始就不相信丁潛,要不是頂頭上司宋局長極力推薦,他絕對不可能讓他參與到這起案子里來。

柳菲目光落在丁潛的臉上,問:“那么丁老師堅信兇手就是一個‘喪尸’嗎?”

丁潛沒有馬上回答,反問:“你剛才說那些牙印十分尖利,這是什么意思,你是說兇手的牙齒很奇特嗎?”

“是。甚至說看起來有點兒不像人的牙齒。我沒見過‘喪尸’,不知道‘喪尸’咬人到底是什么樣子的。這6個被害人身上有些奇怪的傷口,有很鋒利的切痕,好像是動物的獠牙咬穿的?!?

“動物的獠牙?”丁潛略顯詫異。

這個問題不僅難住了杜志勛,也把丁潛難住了。

他是心理醫生,只給活人看病,他還從來沒見過真正的“喪尸患者?!备鼪]見過他們吃人。

“是啊,動物的獠牙,與我們人類有很大區別。我們人類的牙齒大都是磨牙,只有四顆犬牙。這和我們的進化和飲食習慣有關,我們吃的都是經過加工切碎的食物,根本用不著撕咬。因此,在這個案子里,即便真的存在所謂的‘喪尸’,他也跟我們不太一樣,更像是一種食肉的動物?!绷普f。

丁潛想了想,“這和傳說中的‘喪尸’倒是有些區別,‘喪尸’是大腦死亡,只剩下低等神經反射的人類,假設我們這個案子里的‘喪尸’具有智力和理解能力,那也還是由人類轉變的,他的牙齒結構不應該發生變化吧。”

“那就由你來判斷了,你不是說你能幫我們破案嗎,‘喪尸專家’,你自己覺得呢?”柳菲帶著挖苦的口吻說。

她拽下血手套扔進垃圾桶里,又摘了口罩喘口氣。

這還是丁潛第一次看見她完整的臉,不禁吃了一驚。

不是因為柳菲長得太丑,恰恰相反,是太美。

這個拿著手術刀解剖尸體的女法醫竟然是一個罕見的古典美女。

一張瓜子臉,膚若美瓷,蛾眉淡掃,雙眸宛如一碧秋水,瓊鼻剔透,唇若櫻花。只是眉宇間帶著一股拒人千里的冷傲。

不知為什么,一看到她,丁潛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一個人,竟不自覺地呆住了。

柳菲瞧見丁潛的癡態,眼眸中閃過一絲厭惡,轉身去柜子里取了一副新的乳膠手套套上。

“我并不關心兇手到底是不是‘喪尸’,是不是‘喪尸’都無所謂。我只是盡可能提供有用的線索,只要能抓住那個家伙就OK了?!彼淅涞貋G下一句,轉身進了隔壁的冷藏室。

不管她是母夜叉還是冰美人,對丁潛的態度都是一成不變的。

不一會兒,她端著一個蓋著白布的大托盤走出冷藏室。托盤上還騰騰地冒著冷氣,看樣子是剛從冰柜里取出來的。

丁潛和杜志勛都好奇托盤里放的是什么。

柳菲把托盤放在試驗臺上,揭去白布,露出整齊排列的6張人臉,每張臉都表情各異,栩栩如生,此刻看著有種說不出來的詭異。

這6張人臉正是戴在被害人臉上的6個面具。

“這是6張石膏面具?!绷普f,“我在蔡鳳琴家的倉房里發現了石膏粉和攪拌用的臉盆。我想兇手是在被害人活著的時候,強迫他們做出特定的表情,把攪拌好的石膏泥涂抹在他們臉上,制作出了這些稀奇古怪的人臉模型。”

丁潛望著那些人臉,一張張凝固的五官中隱隱透出歪扭的、驚恐的、絕望的甚至抽象的神情……

他眼前一陣恍惚,似乎那一幅幅臉皮鮮活起來,變成了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似有所述,亦真亦幻。

他不禁下意識地伸出手,想摸摸那些人臉。

“別動?!绷坪戎?。

丁潛一下被驚醒,連忙縮回手。

柳菲對杜志勛說:“我現在要給6個被害人把人臉面具貼合到頭上,盡可能還原他們之前的相貌,便于確認身份?!?

“還原相貌?”杜志勛有些困惑,“他們的人臉模型不都已經在這了嗎?”

“這并不是全部?!?

柳菲說著把托盤放在試驗臺上,兩手摳住邊緣向上抬起,原來下面還有一層,這層托盤上竟然又擺了6張人臉面具。

這樣一來,人臉就變成了12個,比被害人整整多出了一倍。

杜志勛注意到,這6張人臉的表情與扣在被害人臉上的面具完全不同,并不是單純的復制。

“這些面具是我在案發倉房里找到的?!绷普f。

“難道這個兇手在制作被害人的各種表情?”杜志勛猜疑道。

“我一開始也這樣認為,其實不是。我發現的這幾張面具與之前的面具無論大小和輪廓都不一樣。而且我還發現了一個之前沒有注意的疏漏?!?

“疏漏?”

“事實上,被害人臉上戴著的那些面具也不都是與他們臉型相吻合的。兇手其實是做完石膏模之后隨便戴在被害人臉上的。而另外6個人臉面具也不意味著還有6具尸體,我們仔細檢查過案發現場,并沒有發現更多的尸體。我不知道兇手這樣做的目的,也許就是為了干擾我們?!?

丁潛隨口道:“真是個會玩兒的‘喪尸’,居然還知道干擾我們。”

“無聊?!绷瓶蓻]心思開玩笑,她著手開始對人臉面具進行篩選。

2

從這方面就能看出柳菲的頭腦十分靈活,善于變通。不像普通法醫那樣,干了一輩子只知道機械地完成尸檢,填寫完報告就敷衍了事。她能靈活地運用那些冰冷的儀器和法醫守則,相同的案子,她能比其他法醫獲得更多更有價值的線索。

特案組沒有吃閑飯的人,柳菲年紀輕輕能在這里站穩腳跟,靠的不是顏值,是實力,這也是她一貫高傲的資本。

她已經對尸體進行過一段時間的冷藏,死者的面部碎肉稍微有了一點兒硬度。她首先挑選了一具女尸,摸索著死者的面部骨骼,把撕裂的碎肉進行了一些復原,手法十分細致。

之后,她從12張石膏面具里選出一張看上去與死者臉部大小、形狀相近的,嘗試著往死者臉上戴,這個過程很費事,需要注意力高度集中以及細膩的手法。

丁潛在一旁看柳菲半天還沒把一個面具戴上,趁機回敬道:“怎么了,裝不上嗎?我看這跟臉部按摩差不多。你想想自己對著鏡子做美臉操的時候都是怎么做的,原理應該差不多?!?

柳菲給了他一個白眼。

她又做了一次努力,面具還是不能完全吻合,只好重新挑選其他的面具。

這是一項恐怖又麻煩的工作。要仔細觀察那些只剩一堆爛肉的人頭,在里面尋找能與臉皮匹配的特征,如果能發現超過5處相似的地方,柳菲就會把面具扣上實際比較。這是對法醫膽量和耐心的考驗。

一個小時后,柳菲拼好了4張臉。又過了半個小時,6具尸體都復原了各自的臉。

蓋上各自的石膏面具后,尸體看著不像之前那么瘆人了,但是表情奇異,似乎都在做鬼臉。

“我只能做到這一步了,這些石膏面具的表情很夸張,有些失真,最好能找一個畫像師過來,重新繪出他們的外貌?!绷平ㄗh。

杜志勛點點頭,道:“沒問題,我去找個模擬畫像員來,看看他能不能根據這些復原的人臉把這些被害人給畫出來。有了準確的相貌,我們就容易確定這些人的身份了?!?

模擬畫像是一種公安刑偵手段,有專業的畫像師通過目擊者口述,描繪出犯罪嫌疑人的面部肖像。如果肖像達到與犯罪嫌疑50%以上的相似度,即可用來摸排、張貼,作為一個有用的線索使用。傳統的模擬畫像采用鉛筆素描,近些年流行利用電腦進行模擬畫像。

這兩起喪尸案由于被害人的面部被兇手嚴重毀壞,給調查帶來了前所未有的難度。一旦能夠復原被害人相貌,查出被害人身份,借此就可能找出重要的線索。

“盡快找人畫吧,越快越好。我想看看這些人都長什么樣?!倍撈炔患按卣f道。

杜志勛看了他一眼,沒吭聲,轉身出了解剖室。

柳菲把解剖器械收拾完,也準備出去歇一會兒。跟一堆兇殺案尸體待久了也影響心情,她準備出去喝杯咖啡,放松一下。

她剛要走,卻發現丁潛還站在那里望著那些尸體的發呆,她問道:“喂,你不走嗎?”

“你先走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柳菲愣了愣。

這人可真夠怪的,居然要一個人待在解剖室里,守著一堆尸體。

她眼神中忽然浮現出一抹惡作劇的戲謔,沒阻攔他,愉快地答應了:“那好吧,你就待著吧,不過我可要鎖門的?!?

“隨便你。”

柳菲果真把門鎖上了,把丁潛一個人關在了解剖室里,就算他反悔也出不來了。她是成心想捉弄捉弄他。

不工作的時候,柳菲是一個穿戴很有品位的時尚女郎。

她穿著米色的高領風衣,修長的美腿優雅地搭在一起,腳上穿一雙銀色的高跟鞋,精致纖巧,慵懶地坐在咖啡廳窗邊,讓人看見就會不自覺的以為是哪個公司的白領,或者是剛剛成名的電影明星。

就在她喝咖啡,滿腦子想的都是丁潛被關在解剖室里嚇得瑟瑟發抖的倒霉相時,不少男士都帶著欣賞的目光偷偷望著她,心里想著搭訕時候如何措辭。

對于這種場面,她早已經習以為常了,她甚至暗暗覺得好笑,如果她告訴他們自己拿著咖啡杯的蔥白纖指半個小時前拿著一張人臉皮費勁巴力地往血肉模糊的人頭上套,估計10個人能嚇跑9個,還有一個沒跑的是暈過去了。

在咖啡廳消磨了一個小時,柳菲覺得時間也差不多了。她起身離開咖啡廳,足有一米七的身高穿上高跟鞋更顯得挺拔玉立,風姿綽約,讓眾多躍躍欲試還沒來得及表白的男士們懊惱不已。

走在回刑警隊的路上,杜志勛給她打了電話,說模擬畫像師已經找好了,是平江市公安界最好的畫像師,號稱“神筆張”。

柳菲忽然想起來丁潛還關在解剖室里呢,急忙回到了法醫室,杜志勛和“神筆張”已經等在那里了。

柳菲掏出鑰匙走到解剖室門口,還故意往里面聽聽,沒有絲毫聲息。

她不禁心里起疑,那家伙怎么一點兒動靜都沒有,難道他不在解剖室?不可能啊,明明把他鎖在里面了,他根本逃不出來。

解剖室只有兩把鑰匙,刑警隊的法醫一把,另外一把就在她手里。

“組長,還有其他人來過法醫室嗎?”她忍不住問杜志勛。

“我不知道,應該沒有吧。怎么了?”

“沒什么?!?

柳菲疑心更重,不會是嚇昏過去了吧?

3

她掏出鑰匙把解剖室門打開,等她往里面一看,頓時大驚失色。

不只是她,杜志勛和畫像師也都大驚失色。

解剖室在地下,沒有窗戶,只能靠燈光照明,此時解剖室里一片昏暗,只開著墻角兩盞燈。在微弱的燈光下,一幅無法想象的恐怖情景呈現在眾人眼中。

那些躺在解剖臺上的尸體全都坐起來了。

他們坐在靠背椅上,圍成了一圈,身上還帶著解剖后留下的巨大傷口,一張張面具臉諱莫如深地彼此注視。仿佛正在召開一場秘密會議,不想讓外人知道。

就在這時,從暗影中傳來古怪的聲響,好像是什么摩擦地面的聲音……

一個恐怖的黑色物體從暗影中慢慢凸現。

它的形態有點兒像人,但是它移動的姿勢卻十分詭異。

它的兩條胳膊僵硬地垂在肩膀下,身子僵直微微前傾,兩條腿根本不能彎曲,一下一下在地上拖著向前移動。

杜志勛他們三個人眼睜睜看著,已經目瞪口呆,心口像被一只手攥住,隨時都能捏爆。

眼前這一幕不正是監控視頻里出現的那個“喪尸”人嗎?他竟然出現在了解剖室里。

就在眼前!

警察們費盡心思想找到這個神秘恐怖的家伙,可是當它突然出現在眼前,帶給他們的驚駭遠遠超過他們的心理承受能力。

那個“喪尸”繞著圍坐的尸體慢慢行走,喉嚨里發出奇怪的聲音。走著走著,他忽然停在其中一具尸體身邊,完全僵硬的身體吃力地彎折成幾乎90度,俯到尸體臉上,張開大嘴,開始撕咬死者的臉。

“哇——”

那個叫“神筆張”的畫師最先崩潰了,慘叫一聲一屁股癱坐在地上。

杜志勛不愧是藝高人膽大,雖然心里也驚恐,但依然沉著,迅速拔出手槍,瞄準“喪尸”的背影,大吼一聲:“住手,再動我就開槍!”

不管對方能不能聽懂,他都要先給對方一個震懾。

“喪尸”果然停住了。

“你能聽懂我說話,對不對,我現在命令你舉起雙手!”

“喪尸”沒動,不知道是沒聽懂杜志勛的話,還是舉不起手。

“他……他在笑……”畫師坐在地上哆哆嗦嗦指著“喪尸”,驚恐至極地說。

“喪尸”站在黑暗中,肩頭微微聳動,露出白森森的牙齒。無比的邪惡、猙獰。

柳菲忽然急中生智,喊道:“電燈開關在門口。我開燈,你瞄準他,他逃不了!”

她奮不顧身地沖進解剖室,摸著黑在墻上找開關。如果那個“喪尸”這時候撲向她,她可能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忽然,杜志勛大聲提醒柳菲:“小心,他轉過身來了。”

啪——

當“喪尸”轉過身的剎那,柳菲按下了開關。

解剖室里瞬間從黑暗變成白晝。

連同圍坐成一圈的尸體和“喪尸”都暴露在耀目的燈光下。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擊中在“喪尸”的臉上,都想看看這個吃人“喪尸”的真面目。

所有人都驚呆了。

尤其是杜志勛和柳菲。

他們萬萬沒想到,這個把他們嚇得夠嗆的吃人“喪尸”竟然是——丁潛。

燈光晃得丁潛睜不開眼,他抬手遮住了眼睛,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似乎剛剛睡醒一樣。

“喂,你在搞什么鬼?你怎么在這里?”杜志勛暴怒,恨不能先給他幾槍再說。

“我一直都在這里等你們啊,就沒離開過,一個人待著實在是太無聊了,就給自己找點事兒做?!?

找事兒做就是扮演“喪尸”?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柳菲,你們不是一起離開的嗎,他怎么還在這里?”杜志勛轉頭問柳菲。

柳菲一臉尷尬,沒法開口。她總不能說,是她故意刁難丁潛把他鎖在解剖室里吧??礃幼舆@小子不但沒被嚇到,還玩兒得很開心。

“你挺大個人裝‘喪尸’嚇唬人啊,是不是吃飽了撐的!”柳菲此時哪顧得上端女神架子,氣急敗壞地朝丁潛吼,把一腔怒火都發泄到他身上。

丁潛倒是很有涵養,一點兒沒生氣。

他扶著坐在身旁的男尸,一只腳尖點地,悠閑的好像靠著自己的老朋友一樣,對柳菲和杜志勛說:“我在模擬犯罪?!?

聽到丁潛這樣說,杜志勛心頭一動,看那些尸體圍坐的位置,再想想剛才丁潛模仿‘喪尸’走路的姿態,和繞著那些尸體行走的姿態,分明是在模仿剛剛發生的殺人案。

他在重現犯罪現場的案發經過。

杜志勛微微冷笑:“居然連這種方法都能想出來,可是我們警察模擬犯罪不是像你這樣做的。你倒是模仿得活靈活現,我剛才差一點兒就開槍把你打死了。”

“我知道。我跟你們模擬的不一樣?!?

“你模擬什么?”

“我模擬兇手的內心?!?

杜志勛稍稍一怔,覺得他在故弄玄虛,說道:“那你就說說看,你當‘喪尸’的時候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什么都沒有想?!?

“什么,呵呵,這算什么回答?你的意思是說,你根本什么都沒想到。”

“不,我是說,當我變成‘喪尸’的時候,我的腦子是空白的,我只有咬人的沖動?!?

“……”

柳菲露出惡心的表情,瞅著丁潛扶著的那具男尸?!澳銊偛挪皇钦娴囊Я怂??”

“那倒不至于,我還有點兒理智?!?

他接著對杜志勛說:“站在兇手的角度,第一起‘喪尸’案過程簡單,比較容易完成。如果第二起‘喪尸’案也套用第一起案子的作案模式,那么兇手根本沒有辦法完成這么復雜的案子……我不知道現實中到底有沒有‘喪尸’這種東西,但我剛才親身體驗過之后,有了不一樣的看法。”

“親身體驗‘喪尸’?你剛才?”杜志勛覺得丁潛又在故弄玄虛。

4

丁潛沒回答他,繼續說道:“即使存在‘喪尸’,也不可能有太高的智力,他的犯罪模式只會是簡單直接的突襲,襲擊單獨的人還好辦,但如果要對付6個,他未必能對付得了。退一步來說,假設這個‘喪尸’足夠強大,可以同時解決6個人,那么之后呢,他根本不會想到把這些人囚禁起來,慢慢享用,還要擺成聚餐的形式,這已經不單純是為了吃人,這是在享受吃人的過程,對于思維簡單的‘喪尸’來說實在是太復雜了。他喜歡直接撲到他們身上撕咬,把現場弄得血肉橫飛、慘不忍睹,就像你們剛才看到的那樣……再狡猾的‘喪尸’也只是一只狡猾的動物而已。動物和人有本質的區別……”

丁潛模仿‘喪尸’的樣子確實把大家嚇得不輕。

“萬一這個‘喪尸’比你想象得更聰明呢?”杜志勛將信將疑地問。

“不可能?!倍摂蒯斀罔F地說。

“你這么肯定,依據是什么,你剛才所謂的親身體驗?”

“相信我。我可以向你保證。”丁潛深邃的目光中閃現出一種篤定卻又難以捉摸的神情。

杜志勛不知道他的自信從何而來,但已經品出了他話中有話。

“你兜了那么大一個圈子,究竟想說什么?”

“沒有‘喪尸’。”

“什么?”

“根本沒有‘喪尸’,我們都被騙了?!?

丁潛出人意料的話把在場的人都說愣了。

“什么我們被騙了?!本驮诖蠹叶颊赝?,場面陷入僵局的時候,郭蓉蓉不知從哪里冒出來,大呼小叫。

她一直心急案子到底進展到什么程度了,又不敢來法醫室,實在忍不住偷偷過來了,躲在解剖室門外偷聽。丁潛和杜志勛的對話,她只聽到了其中一部分,聽得迷迷糊糊似懂非懂,正在這時,忽聽丁潛直接干脆地說“沒有‘喪尸’”。她按捺不住,跳出來發問。

丁潛借著她的話,說道:“這個問題其實不難解釋,只是因為兇手的作案手段太狠、太簡單,反而把我們都震懾住了。我們之所以懷疑是‘喪尸’所為,并非我們親眼看見過兇手,都不過是我們憑空想象的。”

“那不對啊,第一個案子里,監控還拍到了‘喪尸’呢,你不是也看過那段視頻嗎?還有第二個案子里那個叫安大寶的小孩,他模仿兇手的樣子不也像‘喪尸’嗎?”郭蓉蓉馬上反駁道。

“這其實也不難解釋,首先,那段視頻本來拍得也不清晰,而且,你怎么知道這不是兇手故意制造的假象來迷惑我們呢?模仿一段‘喪尸’走路也并不是什么難事兒。再說那個小孩,假設兇手作案的時候,恰好那個小孩闖進來,兇手靈機一動,故意模仿一段‘喪尸’,通過那個小孩來誤導我們,這完全有可能?!?

“可他沒道理制造這樣無聊的假象呀,與其費盡心思裝扮成一個‘喪尸’,還不如小心一點兒不被監控拍到,那豈非隱蔽得多,何必多此一舉呢?”

郭蓉蓉是特案組里年紀最小的,但思維敏捷,反應也很快。她說的話其實不無道理,也代表了特案組的普遍想法。否則,這些精明強干的警員也不至于憑空相信會有什么“喪尸”存在。

“也許這個人有表演欲,也許他在挑戰警察的能力,有很多種可能。但不管怎樣,看樣子很多人都開始懷疑他是‘喪尸’了,這就證明他的目的至少已經達到了?!?

“我才沒有相信他是‘喪尸’呢,我只是……只是假設。”郭蓉蓉急忙否認。

“其實‘喪尸’只是一個代名詞而已。叫什么都無所謂,你也可以稱呼他‘啃臉魔’‘食人怪’,總之,你知道他不是一個正常人就行了?!?

杜志勛忽然道:“會不會是這個人因為有吃人的嗜好,人格上發生了變化?”

“有可能,同類相食在動物學上泛指一種動物吃掉同物種的行為,通常發生在較低等的動物界。但我們人也是動物,有時候也會表現出低等動物廝殺的特性。不過,像兇手這樣,以啃臉吃人為目的的作案可以稱為‘食人癖’了。這是一種變態人格,患者的智力與常人無異,表面上看他和我們正常人一樣,但內心中卻隱藏著吃人的欲望,是披著人皮的野獸。在他的眼中所有人都是他的食物。由于有法律和諸多原因的約束,這類人未必會犯罪,可是一旦犯罪,就會變成極其可怕的罪犯?!倍摶卮稹?

“‘食人癖’有什么特征嗎?就像這個案子,他模仿‘喪尸’不單純是為了迷惑我們吧……”杜志勛問。

“是啊,你說得對,我倒是覺得,‘喪尸’更可能是兇手主觀的意愿,他希望為自己的食人行為確定一種身份。他可以希望自己是獅子、狼、鱷魚等等這些自然界中存在的食人獸。不過,咱們這位兇手似乎更嗜血,毀滅欲更強一點兒,他把自己看作‘喪尸’。‘喪尸’是活死人,崇拜‘喪尸’的人就是崇拜不死,他期望‘喪尸’的身份給他帶來不死、恐怖和力量。”

經過丁潛不露聲色的分析,這個詭異的“喪尸”兇手第一次呈現在了眾人眼前。丁潛分析的不是他的外表,而是他的內心。

一個希望變成“喪尸”的“食人癖”兇手的內心。

在丁潛說話的時候,杜志勛一直在暗中觀察他,神情越來越凝重。

他雖然驕傲,但不是一個自以為是的人,他不喜歡丁潛,但并不否認他有的能力,經過這兩天短暫的接觸,他發現丁潛這個人比他料想的更深不可測。

最讓他警覺的,是他在這個人身上看不到那種警察應有的正義感。

剛才,就在他看見丁潛模仿“喪尸”吃人的情景時,他竟然沒有絲毫懷疑,差一點兒就開槍了。像他這種經歷無數兇案的資深警探,豈是那么容易被騙的,可是在那個時候,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丁潛身上所散發出的殺戮氣息。那絕不是單純的模仿所能模仿像的,一個沒有殺過人的人,身上不可能有這種氣息。

杜志勛不露聲色,他對丁潛說:“假設兇手就像你說的,作案的目的是為了吃人。這里有個問題,他為什么要現在才開始作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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