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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二五:一切的開始

10月3日諾艾爾 HN-206

“等等,請問是要去西北邊的地方嗎?”我牽著小D的手,右手拿著急忙準備好的行李箱,身上還背著對于剛睡醒的我來說有些沉重的露營裝備趕上了這些準備離開這里的人。

“啊,是啊。”司機先回應了,“不知道后面還有沒有位置,你們自己上來吧。”

“真是非常感謝。”我感激地說道,然后直接搭上了后面裝著遮陽棚的運載艙,里面已經坐著許多的人了,她們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從身上的服飾來看像是帝國的人,是因為戰爭流離失所的嗎?我稍微和她們招手打了打招呼,她們也友善地微笑著點頭和示意。有兩個人已經靠在一起睡著了,其他人也閉著眼低著頭和躺在另一個人的大腿上。

在略顯吵鬧的聲音中我們駛出了這座城市的新城區,直接開上了海濱公路,在這樣的季節里能夠在白天看到海面上的海鷗。我看了看手機,今天是暖季的最后一天了,時間比我感覺都要快,仿佛有人在推動著一樣。

車上保持著靜默的狀態,像極了上班時搭的早班電車一樣,人們無論如何休息,他們都是一樣地勞累。我也應該在這個時候閉起眼小小休息一下,沒想到居然也像她們一樣睡了過去。

在不知道多久之后,我突然感覺手中有什么東西被突然抽出,那是我一直牽著的小D的手。我睜開眼看了看身邊她在車上站了起來,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伸頭看向外面。沒想到這時她突然召喚出了指揮棒,在她的手中轉動起來發出叮鈴的響聲,同時這輛車突然做了一個急剎車,讓我直接向著車輛的前方滑去,把所有人都給驚醒了。

“你在做什么?”我撐著椅座稍微恢復了平衡,大聲地問道。其他人也被突發情況弄得摸不清頭腦,而小D則沒有回答我的意思,直接一躍而下跳到馬路上,直接召喚出“解除限速”的標識沖進了路邊的一條小路中。

司機急忙地跑了過來,走到我們的這里檢查情況,有點不解地撓撓頭開始從側箱里拿出工具箱檢查車輛。

這讓我感到害怕,人偶不聽話是令我擔心的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她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做了一件事情,這個原因是我所無法得知的。她本應該只擁有人的基本意識,而不會自發地產生一種目的性的意識,現在她不知道為什么就沖進了這片樹林和矮山之中,我必須去把她找回來。

其他人正想問我發生了什么的時候,我已經跳下了車,往路邊的那條小路跑去。司機大聲地問我去做什么,我只能急忙回復道:“里面出了點問題,我去處理一下。”

司機看起來被弄暈了,不過眼下越野車的前驅似乎因為剛才的出現了問題,確實要在這里待一段時間了。

你在哪里?小D?這是發生了什么?

這條路以十分扭曲的方式在山林中前進著,而且根本沒有人走過,地上完全是雜草和亂石鋪成的樣子,如果不是小D的標志在地上和巖石上的痕跡,我甚至不知道前方的樹后還有能夠繼續深入的路。

在我感到疲憊,身上也因為運動和焦慮出了一身汗。已經走了很久,太陽也已經來到了半邊天,四周除了幾聲鳥叫以外,寂靜地讓我感到就像被拋棄在了野外一樣。就在我感覺上氣不接下氣,準備先找個石頭坐一下時,在眼前的一座相比周圍的高山顯得矮小的山下逐漸出現了一片空地。

我向著那邊繼續走去,眼前是一片藍色與紅色的湖泊,還有更遠一點流淌著的河流和沼澤。不對,這不是水。我的眼睛像是受到了阻礙一樣有點無法在遠處看清,只能繼續向前走去,在這種陰暗的地方出現如此鮮艷的顏色是一件不尋常的事情。

小D?我注意到在路邊有一個倚著石頭坐著的綠色頭發的身影,她保持著和布偶熊一樣的坐姿,不過雙眼緊閉著。我馬上跑了過去,晃了晃她的肩膀,沒有醒過來,但是她似乎只是睡著了的樣子,模擬人類的呼吸系統依然還是能感受到平穩的氣息。再檢查了一下身上,衣服也是完好的,沒有什么戰斗過的痕跡。也就是說,她是自然而然地睡在了路邊。

這里一定有什么不對,我慢慢走近那個紅藍交織的地面,就在一瞬之間,眼前如同霧一般遮住我的雙眼的東西散去,讓我能夠清晰地看到這里的景象。

地面上的是向著離心的方向躺著的人,至少有著人一樣的形體。在整個空地上近似地擺出了一個圓,中心是藍色的頭發,身上穿著淡綠色的衣服,頭發和衣服上帶著燒焦過后的黑色。還有兩個穿著帝國的法袍和儀式服的人,以及幾個紫色皮膚,頭上長著角的惡魔身軀。

在他們的身上和身下,是一片猩紅色的海洋,仿佛一切就在剛才發生一樣,鮮血還在慢慢地流出來,不曾凝結變紫。

在那些藍色頭發,體型較小的人身上布滿了彈孔和刀傷,身軀也變得殘缺不堪,斷肢被他們的身體壓在身下。還有一些衣服是白色的,看起來身材比較高的普通人,破碎的眼鏡掉在地上和其它尸體身上,一切都被鮮血染成了深色。

這里至少有幾十,一百多個這樣的人,被殘忍地屠殺了,而那些惡魔的身邊,就散落著用來屠殺他們的武器,有的人和惡魔的手指還扣在扳機上。而現在他們已經身首異處,頭部被直接砍了下來,落在身體的近處。沒有被這樣處決掉的惡魔和人,都被尖銳的東西扎穿了后背,將心臟從胸腔中連著鎖骨肋骨一起被狂暴地扯出體內。

那些藍色頭發的人,和剛才那幾個車上的人好像啊,眼睛與體型與眾人不同,他們應該就是實驗室里的失蹤的部分實驗體了,那么……我在尸體堆中掃視著,看到了期望中熟悉的人臉斜著趴在地面上,馬上不顧心理與生理上的惡心踩著血水跑向中間。

爸爸,爸爸!我試著將他龐大的身軀翻到正面,可身上血黏液和體重讓我無法做到。他的背上中了四發子彈,從前面和后面一起射入身體結束了他的生命。

我找到了,不愿意找到的結果。父親的失蹤秘密已經找到了,那個實驗室里面的事物消失的秘密也找到了,我也如同踩進這攤黏稠的血液中一樣,永遠無法脫身出來。

他的表情始終是那樣的嚴肅,終于能在這個時候變得安詳。胸前還掛著被子彈擊穿的工作證塑料牌,我擦去上面的血跡,從沒有燒焦的部分看到了他一絲不茍的臉。我站起身來,無力地看向天空,一片模糊,仿佛與外界隔開了一層東西。

在一個靠近魔法師的藍色頭發的人手上,我發現了手中緊緊抓著的金屬吊牌,那是帝國法師的首飾,還有魔法灼傷的痕跡。果然,我的猜測是正確的,這起不為人知的恐怖事件背后,是兩個彼此敵對的國家之間的陰謀——即使我沒有任何證據。

我曾無比討厭父親,同樣是作為學者的他是那樣的刻板和固執,沒有一天不在反抗著他對所有事物的固有觀念。可是他最后榮幸地成為了資深的科學家,而我還在為事業而苦惱,這卻造成了他的悲劇,而我卻應該想想要不要走上他走過的路。不,我應該還是我,可是至少現在,我應該為至親的悲劇而流淚。

我不曾向別人流露過我的情感,可現在,眼淚能夠代表我的感情。

我拿起這塊金屬吊牌,然后走到被剖心的惡魔旁邊拿起斷裂的戟,走回到父親身邊,跪在血水中,那份熱淚滴進血液中,將我的心,我的身體都浸泡在其中。雙手能感覺到這種新鮮血液的溫度,將這兩件東西被擺在父親面前。

這是我的童年和我父親大半生的家鄉的風俗,將代表著仇人的物件擺在墳墓之前永遠地刻進腦中,“沒有知識能夠比這更加優先,沒有法律能夠比這更加有力。”我默念著只在故事老人那聽到過的誡言。

“可憐,可悲,可嘆,無人訴說。”似乎從我的心底里,亦或是從我的背后傳來了縹緲的聲音。這是我的聲音,帶著非人一般的機械嘈雜聲。

我循聲轉過頭去,就在小D依靠睡著的石頭上,背對著她坐著一個身穿白袍,露出前額一縷紅發的人在用雙手摩挲著一塊石板。他大腿上擺放著的鐮刀讓我記憶猶新,即使他換了一副裝扮。

“你是……死神嗎?”我不自禁地用干凈的手臂擦去眼淚,甚至被指甲在眼瞼上劃出了一道淺淺的傷口。

“我不是,但是我可以是。”他的嘴并不會動,手中的動作也沒有停下來,只是微微偏頭看向我這邊,兜帽沿下只有一片陰影。

“你知道這里發生過什么嗎?”

“我知道,這里的所有人,從生到死。”如同機械一般的語言,簡潔地告訴了我發生的事情。

“是誰干的?你能告訴我嗎?”

“我聽不懂。”

“帝國,聯邦,法師,惡魔!是誰?帝國有沒有參與,聯邦有沒有說過什么?”

“法師伸出了手,惡魔扣動了槍,然后我解決了問題。”

“真的嗎?難道帝國和聯邦真的在這種地方同流合污嗎?”

“我聽不懂,我只知道,是人殺了人,這些都是人,他們自相殘殺。”

“所以你在這做了什么?”

“我?我當然是把那些殺害我的同胞和朋友的人給干掉了。”他的聲音變成了另一個,同樣帶著微弱的機械聲音的人。

“這是什么時候發生的?”

“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我記不清了……”

“那么他們為什么看起來,就像是剛剛才……”

“因為我知道你會來,或者說那個人偶會帶你來。”聲音變成了一個有著強大的魄力的男聲。

“你知道?難道說……你見過我,我也見過你?”

“當然,我們的緣分可不是在被你埋進一個無名島的坑里就能斬斷的。”

他就是那把經過精湛的記憶鍛造出來的鐮刀的主人,我猛然明白了我們之間的聯系。我曾用那把鐮刀意外復活過幾乎完全失去形體的綠發人偶,又在實驗室中見到了需要那把鐮刀才能活下去的金發少女。

“所以,你是武器的靈魂嗎?”

“當然,不是,我什么都不是,至少現在我只能和你,和這個人偶交流。不過現在,我能夠在這里重新以你們普通人類能夠看到的形體出現,多虧了……”

如同電話斷線一般,他的話語變得混亂和嘈雜,然后戛然而止。

“我一直都在這個地方,為了什么而存在著。”

“所以這里保持著這樣的狀態,都是你做的嗎?”

“我能做到,在我的空間中,沒有時間的概念,無論生者死者,都感覺不到。可是你來了,我也不需要這么做了。”

“難道是為了等我的到來才這么做的嗎?”

“我無法否認,因為需要讓你知道真相。”話語中逐漸恢復了生氣,那個人的意志又回來了。“這只是我知道的真相,不要和任何人說。”

“為什么?難道不應該讓他們接受制裁嗎?”

“他們?誰?這些被我砍下腦袋的人嗎?還是說他們背后看不到的指使者,還是他們更背后的國家意志?”

“可是……”我意識到了我的無力,事情應該就此休止。我能想到的是那個被人狙殺的管理者,可是他已經死了;還有泰莎,可是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而且讓她替罪,就連這個都遠遠不夠,她現在至少什么都不是;那么,我能夠報復的對象,只有秘銀聯邦和極東帝國了嗎?

“讓這件事情就這樣埋在這片山林之中吧,不要向別人提起它,你想要的正義,可不是別人想要的。至于那些毫無關聯的人,嘁,他們只是喜歡觀賞正義和僭越正義而已。”

“不,我會想辦法的。”

“仇恨掩蓋了你的雙眼,復仇吞噬了你的理性。”

“我當然可以選擇就此放棄,不過我考慮過了,我會繼續下去。”

“不計后果?”

“等它到來。”

我似乎一直在和我說話,那種機械聲音的感覺,可能是我已經快要透支和歇斯底里的征兆。

“可是我想啊,那些帝國人看起來不像是會做這種事情的人。”他的話中帶著一絲笑意,似乎是有所指代。

“是啊,可是世界上到處都會有罪惡,也會有在光明掩蓋下長著的黑暗。”

“看起來你對黑暗并不抵觸。”

我不言不語,我真正憎恨的是另一種事情。

“你不應該為了百分之一的黑暗而去撥動百分之九十九的光明,除非……”

“生活在那百分之一中。”

“可是那道光芒如此耀眼,照亮著整個世界,與之交織的黑暗具有的駭人力量,更不是常人能承受的;而你,你只是一個被情緒蒙蔽雙眼的普通人,你應該明白,這是與秩序,與規則為敵。”

我無言地從衣服內側口袋中拿出筆記本,從里面取下那個書簽。這個的含義,是為任何事物帶來災難。

“一個被膠套包裹起的長釘項鏈,有意思。那么應該像所有人一樣,你準備為自己找個正當的借口嗎?”

“不,我是自私的人,一個想要掀起風波的人。”

他滿意地笑了,放下石板后拖著鐮刀飄向我,邊走邊嘮叨。

“我有時候又不是我,也不知道為什么,這個地方真的很神奇,總會有什么東西進入我的腦內,讓我變得不再是我。但是,我至少能說話了——可是我討厭說話。”他在我的面前突然停了下來,雙手緊緊地握住臉部,像是要取下面具一樣,可是并沒有那種東西,只有

我看向他的臉,從面部的陰影中露出兩個像是眼球一樣的白色橢圓,但是又在一瞬之間消失了。他不曾張嘴說過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震懾的邪笑。

“你知道這些藍色頭發的家伙,是什么人嗎?”

“他們是……只知道是實驗室里創造出來的實驗體。”

“你應該知道更多一點的,他們正是對抗聯邦,對抗帝國的戰士,這是他們出生以來的任務。他們本應該在戰爭中犧牲,可是卻以這樣屈辱的方式喪命,留下來的只有破碎的意識,和裝載著意識的靈魂在這個世界上飄蕩著,和所有帶著遺憾離開的人們一樣。他們會找到我,而我也無法幫他們做點什么,因為我和他們沒有任何不同,所以他們有的時候在我這里搗亂;你的父親也找過我,他希望你能繼續做一個安穩的人,找到一個穩定的工作。”

“父親?他現在還在嗎?我想和他講講話。”

“他……不在了,當他覺得在世界上飄蕩累了之后,會找個地方為自己安家的。不過這些藍發孩子的靈魂,似乎需要你的幫助,他們中有些人的意志太強大了。”

“我?我能做到什么?我感覺不到他們。”

“這也是我要做的事情。”

他開始熟練地在頭頂旋轉起代表著生死的鐮刀,在我的周圍就出現了無數的絲,如同絮一般交織在這片血海之上,在周圍延伸旋轉成一個將我們包裹起來的球體。

“讓他們在惡魔的尊嚴中復活,然后在人類的尊嚴中死去吧。”他斬斷了其中的幾根絲線,如同雪花般飄落然后消失在地上。

地面上的幾具尸體突然顫抖起來,身體逐漸褪去皮膚原有的色彩,背部佝僂下來,全身變得長出了丑陋的鱗片。他們看向自己幾乎完全失去的手臂,就在注視下緊緊地盯著,從手臂的末端開始構建出骨架,接著長出芒毛,五指開始變形,一只手長出了尖刺,另一只手長出了反刃,雙腿也逐漸變得纖細直到剩下骨架。最后是雙眼,純白無暇的雙眼變得通紅,嘴角淌出灰褐色的唾液。

他們似乎在渴望著什么,開始吞咽著魔法師的尸體,弓著腰尋覓著目標,完全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多么弱小,多么堅強。”他誦讀道,然后隱去了身形。

這時復活而生的十幾只螳螂形態的人發現了目標,是在同時蘇醒過來的小D。她已經意識到了危險,站起身來將指揮棒駐在地面上,身后指示牌林立,做好了戰斗準備。

螳螂將他們的反刃深深扎進其他人的尸體和地面,身后揚起一陣血液的潮汐,將尖刺直直地指向那邊,前仆后繼地向著小D沖鋒。不過即使是這樣,他們也只是很輕松地被那些由指示牌召喚出來的魔法構成的交通工具給碾成了粉末,殘肢散落在地上化成了虛無。

我不想看到這樣慘烈的戰斗,即使小D贏了,可是這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像是使用魔法過度一般,小D又坐回了地上,擺出了剛才坐姿又睡著了。

“他們的夙愿實現了,那么,這里應該恢復正常。”他似乎又消失了。

就在這個時候,整個空間中出現了無數的鐮刀,它們從各個方向將包裹著這個空間的絲線切斷,陽光以正常的亮度照了進來,我腳下的血水在褪去,身上的血水也逐漸沒了痕跡。這些尸體,連同著物件都如同風沙般消散,然后隨著那些絲線的消失,在地面上長出了血紅色的,脆弱的花,形成了一片花海。

我早應該明白的,可是我始終不明白,即使親眼目睹了一切,我還是不明白——一直以來的我,和未來的我都是正確的嗎?

“這里有一份寶藏,由我為你打開。”

他飄向旁邊的巖壁,那上面有一個很深的縫隙,將手上的鐮刀刻進那道縫隙之后傳來了機關移動的聲音。一扇門從縫隙向兩邊打開,展示出一個昏黑的洞口。

“最后問你一個問題,我對很多人都問過:知其不可而為之,這是什么?”

“人。”我毫不猶豫地回答道,仿佛已經做好了回答的準備一般,在腦海中演繹過成百上千遍。

“很有新意的回答,”他召喚出石板來,在上面用魔寫下了我的回答,在上面還有很多這樣微小的密密麻麻的字符。“你的朋友們來了,我們在……未來再見。”

我回過頭去,小D正在微微搖頭,像是剛睡醒的樣子。從小路上撥開的雜草堆中走來了車上的幾個人,有一個腰間掛著手槍,和那些藍發的人長得很像,不對,應該說是一模一樣的人。她似乎和這有關聯,但是,她不需要知道這一切,我默念道。

“終于找到你了。”戴著眼鏡的金發女孩長舒一口氣。

“我的事情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

“你哭了。”

“是啊,這片花海如此地美,讓我想要流淚。”我不應該再哭了,任何事情都比這要悲傷,微笑會幫我藏好我想要的一切。

我站起身來,走向那個洞口,她們也好奇地跟了過來。

“你們也想下去嗎?應該沒有什么危險的,我保證。”

雖然有點面露難色,但是她們似乎很樂意去冒險。

沒有任何照明,下面似乎就像是要將我們吞噬的無底洞,可是我能夠看到在哪里落腳,有人在指引著我。其他人也跟在我的身后一步一步地向斜下方走著。漸漸地,視線中出現了光,蜿蜒的狹小空間讓我們感覺有點擁擠,而我們馬上就走進了一個充滿著光亮的房間里。

這里沒有火把,沒有照明,但是環境卻十分地明亮,仿佛有無數的螢火蟲在點亮著這里,讓這里如同太陽下一樣。我們首先發現了在地上安詳地躺著兩個人,她們一個是金色的頭發,另一個是橙黃色頭發長著狐貍耳朵的人。

“愛麗絲!”有兩個人著急地走上前去,把那個手臂上戴著機械裝置和鐮刀的女孩撐了起來,這讓她睜開了眼。我想起來了,她就是之前泰莎送來的女孩。這時,除了我,誰也沒有注意到她的手臂上,和右眼中出現了一抹紅色。

“我……這是在哪?你們……蕾,珂賽特?”

“是我,是我們啊。”她們把她抱住,臉上露出了歡樂的笑容,而愛麗絲的臉上也浮現了微笑,似乎很輕松地就接受了現在的情況。

“這里是哪里啊?”她問道,其他人也搖搖頭看向我,我也說不清這是什么地方。在地下居然有這樣的一個地方,那么這片大陸的其它地方,也可能會有這樣被隱藏起來的東西。

“我們不會再分開了。”女孩抱了上去,眼鏡都快被擠掉進黑暗中。

“嗯......”

“嗯。”

三人的語氣中帶有些微不同的感情,我這時就有點不擅長“讀心”了。

(年輕的惡魔,經由魔法武器扎根在了這個女孩的心中,它會在什么時候復生呢?)

其他人似乎被另一個陌生的,躺在地上的女孩吸引了,她看起來正在呼呼大睡的樣子,露出了半個肚皮,尾巴也在以微笑的頻率抖動著。應該馬上把她叫醒,眾人達成一致之后,想盡了各種手段把她弄醒。她睜開了眼,揉了揉眼睛之后露出天真無邪的表情。

“有東西吃嗎?”她期待地晃動著耳朵和尾巴。

“跟我們離開這里,等下就會有了。”我說道。

她點點頭,舔了舔嘴角之后就跟在了我的身后。

(無助的偽神,從帝國離開后,甚至連飯都吃不起。而她現在將要跟著一群同樣的流浪者一起繼續走著人生的路。)

“繼續往前走。”那個縹緲的聲音開始在我的耳邊響起,她們聽不到這個聲音。前面是什么都沒有的空間,只有遠處的墻壁。不過我很快就意識到了這是一種像是魔法構成的障眼法,有如同煙霧般的白色顆粒在墻壁上波動著。我向著那邊走去,很快就像是穿過了一層蜘蛛網一般,眼前出現了更加光亮的環境,她們也十分驚奇地穿過來。

眼前的景象令人瞠目結舌,螢火蟲一般的光點浮現在空中,在被什么力量迅速地攪動著。兩邊擺滿了用各種石頭刻成的雕像,大小不一,形態各異,明顯出自不同人之手,而如今都陳列在這個昏暗的地下世界。我能夠稍微辨識得出來,這些應該是帝國諸神的樣子,他們的服飾,他們的象征。

但是他們和那些在帝國奉獻中見到的諸神又不太一樣,沒有那種威嚴和尊貴的感覺,沒有綺麗的外貌和完美的身形,沒有使用魔法時的絕世之景,而且,沒有同時存在多個一樣的神。他們看起來很普通,從臉,從外形上看的確如此,就像是那些穿著儀式服的追隨者一樣——不就是眼前的這些人嗎?

她們發出了驚訝的呼聲,指著一個石像。這應該是魔法御史的形象,那種充滿魅力和隱藏著無限能量的感覺卻在這個雕像上顯得十分薄弱,這只是一個帶著眼鏡的女孩的開朗的笑容,手上也沒有她讓人崇拜的魔法道具,只有一支畫筆,周圍的漣漪也不是魔法的波紋,而是顏料潑灑在半空中的狀態,都在這尊雕像上表現了出來。

石雕比起那些用精細的畫筆上色的魔法黏土和琥珀雕像來說顯得廉價和粗糙,究竟是何等的人才能將這種能力發揮地出神入化。

其她的人也發現了自己的形象,被以接近神繪的方式雕刻了出來,而看起來卻那么普通,平凡,仿佛就是每一個穿著相同儀式服的人。頭頂高日的,背著槍狩獵的,牽著小孩,身后沐浴烈焰之翼的眾神之使,從來沒有在任何的奉獻中見過,這完全就是脫離了神性之后的另一個人。而眼前的這尊雕像上的萬物之友顯得沒有那么親切,沒有牽連萬物的人偶和精靈在她的身邊環繞著,在她的右手上長出了不屬于她的丑陋的鐮刀,眼神中透露出一種恐怖的氣息。

“這……難道是我們?不會吧……我從來沒有想到過……”

“不可能吧,這應該是誰把自己的奉獻放在了這里。”

“這是預言,而你們,就是預言中的人。”那個聲音宣讀道。

“神明可配不上這些形象,這里沒有神明。它們是人的形象,這是你們!還有更多的其他普普通通的人。”我大聲地說道,將那個聲音傳達出來。

(普通,卻能因為一些變化而變得不普通。)

帶著手槍的人對著一尊雕像沉思著,那里是六個長得幾乎一樣的人擺出姿勢的形象,可是每個人的形象卻很好地區分了出來嗎,她在身上摸索著,似乎想找到什么記錄的東西。

這讓我想起來了身上還帶著手機,應該做一下記錄,也許這些“文物”不允許拍照,不過我可顧不上太多。我也發現了我,和我合租的人,還有實驗室里的伙伴,以及兩個孩子,還有那個背對著,只露出鐮刀的背影。閃光燈亮起,我滿懷期待地想看看效果,但是畫面上全部都是光斑,看不到任何的形狀。那個綠色頭發的女孩也為自己手機上的照片而感到疑惑。

這里還擺著除了我們之外很多的形象,它們有很多和我們一樣,穿著相同的神的儀式服,露出常人才帶有的喜怒哀樂。精細的石雕還雕出了像是世界上各個地方都存在著的一些我們所未見過的事物,這些元素環繞在每個形象身邊,仿佛這里就是世界的一個焦點。

面前的這個螢火形成的螺旋中有什么呢?我相信不會有任何的問題,就這樣走了進去。在里面,我置身于這個漩渦一樣的光芒中心,它們都圍繞著我旋轉著。

“真厲害啊。”她們想不出更多的贊美詞,即使是在帝國,我也沒有見過如此的景象。

“上面!”我們應聲抬頭看去,在這個漩渦之中,中心之上,無數的螢火靜止在空中,這個漩渦的上方似乎沒有盡頭,視覺一直向上延伸著,我們看見了滿天星空,由一個個光點點綴而成,無數若隱若現的絲線將它們聯系在一起。而在最矚目的位置,日月在牽引著這片星空。

(微弱的星光,怎么能與俊日皓月相比較?)

我不禁懷疑螢火中是否藏著誰的眼睛,即使是在這樣不為人知的地方。不再沉醉其中,我從斗轉星移之下悄然走開,頭上只剩下巖石與裂隙。

這時我注意到了,在這道螺旋著的螢火之后的墻壁上,是一個同樣用石頭雕成的王座,上面端坐著一個人。他保持著完整的身形,一如在外面所見到的樣子,只是緊閉的雙眼告訴了我們他已經死去。在他的兩側墻壁上擺放著他的武器,長矛,和圓盾。

(挑戰者給這里帶來了希望,也給這里帶來了災難,一如許多的挑戰者,只不過他是其中的一些特殊。魔法之息與破法之息在此毀滅和重塑著他的身形,在這種詛咒中,他將永不腐爛,成為一尊標本。他們預言了什么,創造了什么,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見,本有可以走上更高的階梯的機會,卻為何淪落至此。可憐,可悲,可嘆。)

這些螢火突然四散開來,發光的漩渦在空間中驟然消失,我們頓時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正當大家驚叫出聲,我準備拿出手機照明的時候,在那些雕像,幾十個雕像上發出了光。微弱的光不足以照亮這個空間,只能給我們指出回去的路。

我已經為此耽誤了太多的時間了,剛才在追小D的時候不知道走了多久,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是上午的十點四十分。我會回來的,如果我還能見到那個人的話。

在我們最后一個人離開洞口之后,那扇門緩緩地關上,留下的是一片沉寂。只在花海面前停留了一下,我們就沒有留戀地離開了,在不知道的人眼里,這里就是一片世外的花園。在我們的身后,則是溪流和沼澤,一直延伸向南方。

而面前的小D,正在發呆看著天空,仿佛那里有什么一樣。太陽,浮云,藍天,什么都沒有,直到我呼喚她,她才像找到媽媽的小女孩一般跟上我們。

即使我們兩個人在這里忙活著,把這輛車修了半天,可是還是找不到修理的方法。他的代號是AF-1——是什么都好,反正我也不認識,他正在車前審視著地上拆下來的零件。我們的車停在最靠近海的車道上,下面就是一個通向海灘的斜坡,這種城市外面的沙灘可不會有人。各種各樣的車輛從我們的身邊流過,我們就在這里停了接近兩個小時。

我可不好意思坐在車上什么都不做,便從車上走了下來幫忙拆下前車蓋和前側底盤,發現D-288坐在了后艙里。那位母親的孩子晚上休息非常差,從面色就能看得出,于是他就把后排留給了母女二人。看起來其他人也不想繼續休息了,都在急切地等待著那兩個加入我們隊伍的,像是帝國的人回來。

“你們完全可以不用去管她們的,能在這里用魔法的人都應該能保護好自己,而我們什么都做不了。”我建議道,不過她們似乎還是堅持繼續等著。最后她們坐不住了,幾個年輕人決定去找她們。

“我保護她們去找一下那個人,你在這里看一下D-288。”E-42對我說道。那個背著沒有子彈的槍的女孩問我借了武器和彈藥,還小心翼翼地從后艙的玻璃看進去,沒有吵醒正躺在母親大腿上的小孩,似乎不想讓她擔心一樣。只留下了虛弱的D-288,他現在看起來異常地痛苦。

拆下來容易裝回去難,逐個檢查裝置沒有什么問題之后,在我的幫忙下也安裝了很久。最終找到是剎車板變形卡死的問題之后已經是十點左右了,那些人還沒有回來,也沒有什么我需要做的了。我坐到D-288旁邊,一不小心踢到了座位下的儲物柜柜子,從里面倒出了一些雜物,雨傘,油漆桶,還有一副連接著耳機的立體聲音樂播放器。

以前在實驗室的時候見過一些研究員和我的一個伙伴喜歡一整天戴著這個東西,他們的表情看起來很享受的樣子。在我眼里就是一種精神麻醉的樣子,我只希望自己能夠在任何時候保持著清醒的狀態,把大腦留給那些值得自己思考的事情。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我逐漸開始記不住我曾經想過了什么,花了一整天,在腦海中重復了無數遍的思考,在書上見到的東西在一瞬間就如同從我的腦中溜走一樣,徒留下過載一般的疼痛感。就是現在的這個時候,我的頭開始疼痛起來,剛才想著的對那個新來的人身份的推測又趁著這個時候消失了。我取下帽子,煩躁地撓了撓頭發,手指下的頭骨感覺依然堅硬,可是里面似乎沒有了什么東西。

D-288蜷縮在最后艙的內側,左手無力地垂著,似乎在每秒都有痛感在襲擊著他,牙齒死死地咬著。

“我們是要去聯邦嗎?”他問我。

“你和她去,我去找隊長,司機說他在我們原來那里。”

“去聯邦能救嗎?那個神都說我這種沒法救,要留一輩子的病根。”

“我知道。如果有機會的話去帝國,那里有懂這方面的醫生。”

“哼,如果我們有資格去的話。”

“偷偷去,游過去。”

“沒錢。”

“那里不用錢,不過最好準備一些,我們會有工作的,只要我們活下來。”

“算了,我就連那個神的話都不信。”

“那這種事情我們也不可能有什么辦法的。”

“有,我不會死的。”

“嗯?為什么?”

“隊長告訴過我,如果他沒死,我是不會死的……他就是奇諾,用魔法將我們連接在了一起,我們同生共死。”

我嘆息著搖搖頭。

“他只是在你當初失去右手的時候激勵你,你那時還沒有意識到自己沒了一只手呢。”

“不,我相信他。”他的聲音逐漸顫抖。我側臉看去,他正在留著淚,淚水滴在放在大腿上的“右手”上,就連那里都已經被鏤空了一截。

我戴上了耳機,隨便按了按播放鍵,把兩邊的耳機分別放進彼此靠近的雙耳中來安撫他。耳邊傳來了音樂與歌聲。

“我不想帶著這種累贅活著。”

我沉默地點頭,低著頭看向顯示屏,這是一個叫做一刻鐘的樂隊的歌,就這樣靜靜地聽著。

“我不會死的,不會死的……”他的聲音帶著的情感不是我能感受到的,我現在什么都不應該做。

突然,他慢慢活動起來,我聽見有什么東西斷裂和掉落的聲音。溫熱的液體直接濺在了我的脖子上,我猛地轉過頭去,只見一段紅色的截面,還有粘著血液的發亮的刀刃,他的手臂掉在了后艙地上。

“你……你干了什么?”我從來沒有預見過這樣的情況,也沒有這么近地接觸過。混雜著膿毒的血液從截面噴在我的身上,座位上,地上。他在喘著粗氣,身體劇烈起伏著可他的表情中沒有痛苦的感覺,反而帶著一種解脫感,無力與虛脫讓他在座位上一動不動。我趕緊起身尋找幫助,耳機直接扯開掉在了地上。

那位懂得魔法的母親應該懂這種處理方式,現在應該也只有她能處理這種情況了。她聽見我急促的拍打馬上開門走了出來,司機也是。“車已經修好了。”他正說著,走到后方來檢查情況。兩人嚇得張大了嘴,他們看到這樣的場面也只能是震撼,震驚。

栞奈開始調動魔力,將截面正在噴涌而出的毒血抑制住。看起來很有效果,不再有血液噴出,但是D-288這時露出了極度痛苦的表情,嘴里嘔吐出胃液后痙攣著向前撲倒在了地上。即使想用右手支撐起來,可是劇烈的疼痛與痙攣以及毒素的激發讓他只能在地上掙扎,刀刃刮在鐵質的地面是迸發出火星和摩擦聲。

這位母親意識到自己的魔法讓這個人的痛苦翻了幾倍,一時之間束手無策。這時那些外出的人一起回來了,她們都被這種恐怖的景象嚇呆了,有幾個人甚至只能背過伸去,發出默默的啜泣聲。

我一直強撐著把手按在他的背上,另一只手小心地扶住他的肩膀,痙攣停止了,他側著躺在地上,眼淚順著臉頰流到地上,再與血液交融。“喂!你還好嗎?醒醒!”

我從來沒有發過這么大的聲音,已經自愿地失去了情緒的我,沒有比現在更加憤怒。真想痛罵他的無謀與魯莽,可是對于他這樣的人,這兩個詞在他的身上似乎有別的意義。他不該這樣,真的不應該。

經過的車輛看到這里發生了什么事情想要圍觀,可是被那個會使用魔法的人用能力送走了。他這時緩緩直起身來。

“我說了,我不會死的……”嘴中帶有咬牙切齒的動作,這種恨意從他渾身沾滿血液的身上無形地發散出來,不知道會流向哪里,那個施毒的蛇蝎女子,還是摧毀他的惡魔,還是其他的人,其他的地方。“我會回到聯邦,對吧?”

即使是這寥寥幾字,他也已經上氣不接下氣。我急忙點頭,至少我們是聯邦編制中的人。

“那如果可以……我想換一只手,一個心,或者還有其他的東西……錢我會還,只要……我能……站起來。”

說完最后一句話,他的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看起來是虛脫昏過去了。

浸泡在血中的播放器一直在播放著,耳機因為潮濕即將報廢,可是歌聲音已經順著血液流到了地面上,順著傾斜的路面流到了外面的坡下,順著排水管道的污水流入了大海中,讓整個世界都能聽到,感受到這樣的聲音。

他們認為我們是無名小卒

我們一無是處不必為我們感到抱歉

他們將我們逼到絕境

為時已晚積重難返

司機把沒有用上的醫藥箱放進座位下,然后馬上拿來清潔裝備,把散發著令人難以承受氣味的毒血清理干凈。其他人也自覺地相互擠了擠座位,留出能讓他平躺下的位置。

“我馬上開車送他到那邊去。”司機急忙說道。

這條路,還有多長呢?我摸著獵槍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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