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五六:生命延續(xù)
書名: 一群小人物,幾條人生路作者名: 萊昂獅子本章字數: 10313字更新時間: 2023-03-14 22:21:57
“唔......”
“藥”坐在高腳凳上,手肘頂膝托著臉思考,眼前和自己同樣抱著吉他的話喬可有些迷茫地望向“藥”,做好了被他的點評傷到的準備。
“感覺還是少了點什么,明明動作什么都沒問題。”
“是嗎......那應該還是有什么地方沒做好吧,我也只是個新手啦,哈哈?!?
喬可用笑意來打散自己的尷尬難堪?,F在她正在糯米滋的店內像“藥”一樣練習成為一名駐店歌手,接受來自自認為比較“專業(yè)”的“藥”的指點。在喬可的視角里,“藥”之前那種自在散漫的感覺在他指點的過程中變成另一幅模樣,一絲不茍的態(tài)度讓喬可有些難以招架。
“藥”就像在要求成為一個哪怕是幻想里的心目中某個完美的形象那樣不斷指點,在達不到要求時反而比喬可更加沮喪。雖然有些過于苛刻,但是喬可確實感覺到自己在進步著,將以前的一些錯誤都改正過來。
嘛,沒什么不好的。
這時“藥”的衣兜里響起了鈴聲和振動,是某首有名的純音樂,在舒緩的曲調中“藥”盯著手機屏幕的表情卻有些嚴肅。
“我去接個電話?!薄八帯绷滔逻@句話就繞到酒館后面上樓去了。喬可現在獨自坐在屬于駐唱的酒館一隅,思考著“藥”教給自己的知識。
“游離在外,讓其他人感覺到自己不屬于這里,只讓音樂傳入客人的耳中。”
喬可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靠向門口的另一個角落,大部分時候鈴都會坐在那里等著自己,又會在不經意間溜走。不過在喬可回來的這幾天里,她感覺鈴的身上有了些不尋常的變化,又感覺和自己印象中的她沒什么不同。
“藥”神色凝重,戴上耳機靠在緊閉的窗邊,確認了環(huán)境密閉后才開口,不過是對方搶先回答了他的疑問。
“是的,現在還沒到我們約定好的假期結束的時候,所以這時候來自然是有一些意外事項——等一下,我調整一下基站?!?
希諾坐在斜坡上,微型基站在這個高度還是沒有清晰的信號,于是他背著大背包和微型基站繼續(xù)向上走去,手機湊在耳邊,現在他的形象是一位已罹難的登山挑戰(zhàn)者。
“現在需要你去辦些事情,你應該還在那個實驗基地吧?!?
“當然,沒有被發(fā)現,任務告一段落那就留在這里也無妨。正好,也和我想的一樣,要是真的無事發(fā)生,那我就不是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了。”
希諾無視“藥”擦邊球般的抱怨,有些嚴肅地提起了他的最終上級身上的事。
“現在海德西奈的身體出現了一些狀況,感覺......和你之前盯著的那個女孩有關?!?
“嗯哼,那關系有多深呢?”
“藥”對于希諾指派的一些沒頭沒尾的任務早已感到厭倦,他不太想下一個任務也是如此,讓他到處靠著模糊的三言兩語進行推理飄蕩到世界各地。
“很深,過命的那種。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那個女孩的身世,你知道多少?”
“不少......不過,也許有我不知道的地方。”希諾聽完后差點就要笑了出來,他當然知道自己的手下是什么樣的表現,虛張聲勢和過后怎么處理套話的話術都是他不斷學習的過程。
“前段時間里她為什么會到這邊這個地方來,你有什么頭緒?”“她在聯(lián)邦做了什么‘大事’,然后......你們把她的基地蕩平了,她逃了出來,就到了這里。”
“不錯的故事?!?
希諾贊賞道。到了這個高度也差不多了,他坐在坡上的凹坑邊緣,不再準備偏離既定道路太久??雌饋碓谶h離了破法之息高濃度的地區(qū)后的地方后信號的干擾變弱了許多,這也讓他有著迫不及待地想要步入那片地區(qū),不過眼下的事情還亟待處理。
“那件‘大事’,就是鈴的團隊刺殺海德西奈?!?
“嗯嗯……所以,結果如何?成功了還是失敗了?”“成功了,但是失敗了。”
“這個笑話不太好笑?!?
希諾便繼續(xù)說了下去。
“好吧好吧,可能‘我’不太懂幽默。不過事實確實如此,海德他確實是死在了當場,但是你認為他這樣的一個身份,是有那么容易就被結束性命的?”
“你是說,那個只是一個替身?”
“不不不,海德他可是從來不相信替身,也不會用替身的。即使再嚴加管理,替身都會在某些時候暴露出來——當然按照他的話說,他喜歡做自己?!?
“算了,我不懂。感覺事情比較緊急啊,聯(lián)邦老大身體抱恙那么大的事情,真的不著急嗎?”
“這不就是要把話說明白,你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嘛。”
見到對方“藥”沉默了一會,希諾知道對方在認真地聽也繼續(xù)說了下去。
“大人物都有自己延續(xù)生命的手段,為了讓自己所構造的一切和自己享有的一切延續(xù)下去。上一屆聯(lián)邦總統(tǒng)就是將自己的意識注入了人工大腦里,在最后的兩年還在通過那團不斷萎縮淤泥發(fā)號施令。而海德西奈,他也是用這種方式延續(xù)自己的生命的?!?
“缸中大腦?”
“不不不,他做的事情比這要過火?!?
希諾這時又想到了什么,雙方進入了一陣沉默。
“總之,他幾乎完好無損地復活了——不過還是落下了一些缺陷,就像鈴在她的身上劃了一道永久性傷口。那邊的人可解決不了這種‘病’,這是和魔法有關的,而了解這些的告示者告訴他這和他先前的這件事有關,那個傷口無論用什么樣的魔法都無法愈合,不過好在影響沒有想象那樣嚴重?!?
“所以你的意思是,這個帶有魔法的傷口需要鈴去處理?”
“哈哈,當然不可能是這種方案,那個女孩是殺人狂,又不是什么醫(yī)生?,F在需要你去繼續(xù)盯著她,向我報告她的狀況,我會將分析匯報給海德·西奈的治療組的?!?
另一頭又是一陣沉默。
“這個是您知道的,還是只是靠推理得出的?”
“什么意思?”
“海德·西奈和鈴之間的關系,并不是像我們知道的那樣簡單?”
“唔,不是,他們兩人的身世都十分明朗。不過你也知道一些事情,這份關系的復雜之處在于他們身后的事物,支撐他們變成如此這般的魔法的主人?!?
“也就是多年前鈴偷走的那把武器?!?
“是,可魔法的奧妙也在于此,我們都不曾窺見過屬于魔法那一側的世界,因而無論怎么推理或者杜撰編造,他們之間的關系都難以證明。所以也只能尋找一些外在表現出的關系來強硬地搬出一套事實,將海德·西奈目前的狀況解釋并掩飾過去?!?
“所以我需要繼續(xù)當一個跟蹤狂,做和以前一樣的事情?!?
“是的,這就是在尋找一個讓海德·西奈的生命延續(xù)下去的嘗試——也是在為你自己尋找生命延續(xù)方法的嘗試?!?
沉默,但是十分短暫。
“是,我明白了?!?
“當然,和之前不同,這次是我以海德·西奈的直接命令指示你去做這件事,也因此會得到部分海德財團的幫助。不過還是要提醒一點,你在海德財團執(zhí)行的任務只對我負責,不是其他任何人。”
“我明白。”
“那么,現在可以檢查一下你房間的床頭柜,那里有我交給你的東西,你自行決定在什么樣的時候去使用它。”
踩在木地板的輕微聲響,拉動抽屜的碰撞聲,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
“還有一個問題,那同樣位居高位的您,是否需要一種特別的生命延續(xù)方式?”
“呵,我只是海德·西奈的影子。不過這個話題說起來也很輕松,當然有,每個人都在想盡辦法做著讓自己生命延續(xù)下去的事實,那些飲食休息之類的,不然就會在下一刻消逝,沒人想看見自己的終點竟是如此吧。好了,繼續(xù)閑談就免了,我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希諾主動掛斷了電話。現在他望向山間的小路,這里的地形被從中間撕裂,地下河涌動的聲音已經遠去,而越發(fā)接近那片濃郁的破法之息越讓他感覺似在氧吧之中那般舒暢,就像身體中每個細胞都被凈化了一般。
結束通話的提示音在“藥”的耳畔回響,讓他僵在原地動彈不得的不只是希諾那有些冷冰冰的宣告:他還將繼續(xù)這樣下去,因為只有他知道自己身上發(fā)生的一切,并許諾會通過自己的研習幫助他尋找能拯救自己免于崩潰消逝的方式。若是如此,他還不至于到被壓力擊垮的地步——他還經歷過許多。
在另一方面,他被眼前這張白皙如同夜明石的面具感到震撼。和在向希諾當面報告時所見掛在墻上顯得陰森失色的各種面具不同,光是目之所見就能讓“藥”被吸引住。這是不知用石蠟,水晶,玉還是什么做出來的面具,在他的手中散發(fā)著清冷的感覺。
而此時在與魔法源的接觸后內部蘊藏的魔力被激發(fā),散發(fā)出的亮白色熒光讓“藥”有些視線模糊,甚至在他眼中看起來,這個面具的邊緣開始融化失形即將化作一攤水狀銀。
這......難道就是希諾所制造的,那種價格不菲的面具?即使是對自己的下屬,希諾對自己的這般工藝也諱莫如深。“有了這般能力,也需要有那般的責任?!毕VZ如此解釋,不曾談起自己是如何習得這般能“亂世”的技藝。但實際上他也不介意被像“藥”這樣的人物知道自己也在以比較離譜的價格出售這種帶有魔力的面具。
“藥”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對于現狀表現出了一種非常的排斥感。
現在希諾將面具交給我去執(zhí)行任務,難道說,我獲得了他的信任?不過還有一點讓他心存疑慮的是,將與上司相關的猜想拋到一邊,現在“藥”更在意的是接下來要做的事情。難道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和之前自己那樣做的很不一樣?“藥”在抽屜中尋找類似說明之類的東西,但是只在指尖摸到一層積灰。猶豫了一會,“藥”還是回撥了希諾的電話,想要知道自己應該怎么使用這副面具,不過在撥號之后只剩下不被接通的沉默電流聲?!八帯敝荒鼙P腿坐在床上,和這張不知道像是誰的面具面面相覷。他的手指已經捏在了雙頰邊緣,準備戴上這幅面具。他知道自己戴上希諾的面具會變成另一個人的模樣,但是他不知道怎么樣變回自己的狀態(tài),在破法之息下與異于自身的魔力相結合會不會發(fā)生什么?;蛟S這是希諾對自己的處置手段,這又使他彷徨,但是想到自己沒有理由被如此對待……
突然“藥”便重新鎮(zhèn)定了下來,眼前房間里的昏暗一切重新十分清晰,而手中的面具不知何時戴在了臉上,隨后不知何時又脫手掉落在膝蓋上。
這是怎么了?兩張面孔面面相覷。
“藥”還是想繼續(xù)試著戴上它。面具中逸散出可視的魔力已經在他的身邊甚至體內漂蕩,即使他一直以來都表現地無比鎮(zhèn)定淡然,在戴上面具的那一刻手指還是因為對未知的恐懼而顫抖。如同被按著腦后一頭扎進深水,又像在向著深淵黑暗中墜落。一種被強大的力量強迫壓制意識,從面部到腳底都在被用力按壓變形。體內的血液仿佛漸漸停滯,神經細胞的活力逐漸消失,接觸面具時的冰冷感覺蔓延到整個身體......
無論怎么形容,沒有人能夠切身體會到身體不是被塑形倉而是被魔法塑形的強烈感覺?!八帯北3种鴦偛疟P坐后向后躺下的姿勢,雙腿有些麻痹地撐在床上。剛才似乎是撞到了硬實的床尾欄,“藥”摸著后腦直起身板,睜眼所見之物在一瞬間就讓他感到有些不對勁,連搓了好幾下眼睛,眼前還是一片重度近視般的模糊。
這個世界好像變得有些......不太一樣。
“藥”的意識尚且清晰,想到目前要做的最關鍵的事情是確認自己的變化。雖然眼前模糊一片,但是仍然能分辨出這是自己暫住的閣樓間,整個視角比平常高出了一截。
在房間里左顧右盼,沒有找到鏡子之類的事物,但是還有一個——“藥”將臉幾乎都要貼在了窗戶玻璃上,瞪大著雙眼審視著里面映出“自己”那模糊的臉像。這不是“藥”平時認識的自己那副面容,可要是說陌生也談不上,這張臉有些熟悉,這好像是......
“藥”有些茫然地靠在床頭,對手中的這副面具感到畏懼,也正是因為這種畏懼讓他立刻將其摘了下來。這張看不出任何形象和神情的白模,居然就是希諾的終極上級,聯(lián)邦的實際操控者海德·西奈!
“藥”似乎還沒有從剛才的角色代換的奇妙感受中緩過勁來,在為希諾的動機感到疑慮之時更多的是琢磨希諾這么做的目的。
嗨,難得希諾關注自己這方面的事情,可他這么做自然目的強烈,就是想讓自己以海德西奈的形象出現在鈴的面前嘛。
“藥”在平板上構思著自己的行動計劃:最好在一個沒有人注意到的地方進行,不然一個大人物出現必然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預設對話,以我對鈴的了解......說這樣話會引發(fā)的影響(會不會鈴突然發(fā)作刺向自己,那是他憎恨的人,如果在希諾看來不是這樣想的話)......
這時他想到了最近觀察到鈴的變化還沒有總結報告的那種特別情況:平時都會親近地黏著那個彈吉他的女孩,在她返回聯(lián)邦再回來后卻感覺這樣的聯(lián)系被突然扯斷。在兩天前的一次跟蹤中,“藥”發(fā)現她白日間避開所有人穿行林中,像是那些癮君子啃食生罌粟一般攫取那種鮮紅色玫瑰的汁液,由于是背向而不知曉具體的狀況。
那種像是碎骨進食的殘忍感覺,他想到了原野上的鬣狗。
而當希諾告訴了自己那些事情后“藥”便將這一狀況放進了分析聯(lián)系的材料之中,順便問了問聯(lián)邦智庫,沒有得到有關那種玫瑰的信息,說是女生追求體香的答案也顯得有些荒唐。
在平板屏幕上寫著“海德西奈”“希諾”“瑞貝爾組織”“白色游行”“鈴”“惡魔”“魔法”等幾十份標簽,包含著他很長一段時間的追蹤觀察,“藥”想了想,將鏈接“鈴”這個標簽周圍的標簽從中心拉遠,在離“鈴”很近的位置添上“玫瑰”的標簽,然后將它用虛線鏈接上“海德西奈”
......
藥”撓撓頭,捋齊剛才和面具糾纏時弄亂的頭發(fā),在接下來彈出的注釋框中沒想出能寫入其中的東西便關掉了平板。
他再次拿起那張面具,內心中的畏懼變成了一種厭惡感?!八帯辈幌朐俅魃线@張面具,但是啊,但是......他輕聲嘆氣,仿佛復生電擊除顫后的無力感讓面具再次從他的手中滑落。另一只手上捧著的手機屏幕正在顯示撥打給希諾的電話,對面依然沒有接通。
真是奇妙。
“拜拜~”
傍晚時間,丹蒂莉向最后一個離開的藍精靈揮手告別,在一樓收拾給藍精靈們上手工課的器材時收到了心上人的消息。
“有的時候,我們的所見也許不是真實的,只是它希望能被看到的樣子?!?
“是啊,大家都只想被看到更加光亮的一面嘛。而且,還有魔法這樣神奇事物的存在啊?!?
“這算是一種欺騙嗎?”
“當然不是,唔……如果大家都認可如此的話,那應該也只是人的一種比較脆弱的屬性吧?!?
丹蒂莉在腦海里的書庫搜尋著有這般主題寓意的作品,不過兩人的話題并未在此停留。
我開始逐漸習慣這里,也許是在這里躺過很長一段時間,就像是畢業(yè)前后那兩年在島上的五個區(qū)四處求職時住的不同青年旅舍的感覺。
如果說能維持自己活下來,不需要親近的人無私幫助就是脫離幼稚的人生最終狀態(tài),那自己現在在這應該也沒有什么問題。好像在極東之地那邊也能這樣,可是為什么他們還要......
“唔,小喬可又想到什么了?”另一張吊床上的爸爸拿起熒光燈照進了喬可的心房,讓她從淺層睡眠中喚醒。“沒有,我就是想到......”喬可一瞬間睜開雙眼,自己好像又說夢話了。
眼前只是黑暗中看不見顏色的窗簾。自己身下并沒有吊空晃蕩的感覺,父親那個有些煙嗓的聲音也不會有那么年輕,只是有一道能打開夜談話匣的光在身邊亮了起來。
在她的側躺姿勢背后,鈴就坐在喬可身邊,被子墊著的手掌上熒光果正在發(fā)出淡淡的亮光。
深夜回來之時喬可發(fā)現鈴還是在兩人原來的房間睡著了,稍微猶豫要不要去樓上,最初鈴還在想著要不要一個自己的空間那個房間休息后偷偷小心翼翼地溜進熟悉的被窩里。
喬可默默地再次閉上眼,夜間在船上憑欄發(fā)呆等待的姿勢讓她還是有些累。
她不再習慣并討厭父親口中描述的所謂“城市的底噪”,可明明周圍安靜到無以復加,現在卻還是睡不著。過了不知道多久,鈴抬身越過喬可將它放在了原來的位置。
她的身上有著溫泉的味道,用了很大劑量的香氛粉和硫磺肥皂,但是有著另一種難以抹去的腥味,這幾天喬可都能在鈴的身上聞到。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后鈴鉆回了被子里,像往常一樣慢慢地挪動身體靠近了喬可,卻不太尋常地伸出手去摟在喬可的腰間,更加貼近像是考拉一樣前胸貼著喬可的后背,額頭靠在了喬可的肩膀上。
“是有些不舒服么?”喬可聽得見很清晰的呼吸聲,做義務護工時能夠感覺到心跳和呼吸頻率的異常。不過鈴……喬可沒法對這個奇妙的女孩做太多的判斷。
兩人之間沒有建立起對話,沉默恰當的存在與般配它的深夜之中。
算了,鈴應該不會說的,她好像也睡著了……
喬可這樣想著,準備就以這樣的姿勢睡過去。
“我很可怕么?”
鈴的一句話又讓喬可清醒了不少,可是喬可能夠感覺到腦后傳來的微弱且均勻的呼吸聲,現在的她應該是睡著了的。
“看起來是,感覺也是,但是我覺得不太感覺得到?!?
喬可低聲地說道,道出這般有些模棱兩可的評價,自言自語的想法道不清是不是在回答鈴的夢囈。她現在只感覺被摟著的感覺,說不上緊,倒是十分奇妙。
鈴還是保持著剛才將手臂掛在自己腰間輕輕摟住的姿勢,喬可還沒有被這樣親近地姿勢帶進夢鄉(xiāng)過。當她想搭著手在身前休息時,卻摸到了一個有些冰冷或鋒利的事物。
“所以你就是靠著這個,一遍又一遍地來挑戰(zhàn)我么?”
在血玫瑰田的魔法光芒中站立著一個高大的惡魔。“海德西奈”盯著手中的“熔巖”詭異地笑著,臉上的非人模樣隨著皮膚崩裂成紫色鱗狀而凸顯。不遠處的鈴倒在一片血玫瑰中,身上濺滿了血與泥漿混合般的深色,左眼眼角的那簇樹根般的血管也開始蔓延生長。
漸漸地,兩人都不再接受自我意識的控制。意識到這點的“海德西奈”一瞬之間面色惶恐,可是在右手伸向面龐之時卻收了手,顫顫巍巍地將方才搏斗中繳械的武器指向對方。
“一次,又一次,這樣的戲碼上演的多少回?還要用我的臣民之血倒進熔巖,成為你挑戰(zhàn)我的墊腳石才足夠?”
“簌~”“嘡!”
“隕冰”在空中劃出一道霹靂,精準而飛速地指向“海德西奈”的心臟,卻被自己的另一把武器在空中以同樣的方式攔截下來,兩把匕首和一塊塊上面的血痕水晶碎片四散在這片血玫瑰田的各處。
“我命中注定是終結你殘暴統(tǒng)治的惡魔,歌利亞!可你我同為惡魔之人?!扁彛蛘哒f支撐鈴的這副身體之魘以指插地強撐身體已在花叢中站起,她并沒有為自己沒能將海德西奈斃命而懊惱。
它睜開了雙眼,金黃與深紅色的異色瞳中略顯嘲諷地看向這個同樣附身于人的惡魔之軀。
“這是宿命呵?一個又一個穹頂之下的熔巖之中,為何必然要有你我共存?”
“暴虐之人,墮為惡魔亦將被索命?!?
“可是你為何不現在上前來,用最趁手的石英錐刺穿我的胸膛,然后,隨我同歸于熔巖之中,周而復始?”
“這里不是我們長存之處,為人世間,而你攀附之人位高權重,又何能降身于此貧地?”
“呵,聰明,不做枉費之功??磥砟愫湍莻€女孩意念又相合一體,而我終將是我,不受任何形體的束縛。如此終有一日,爾終將亡于無形?!?
“我的使命便是如此,待到終日吾亦無悔?!?
“可是你看吧,冥界之中的你從吾之臣民中出,卻經由屠戮無辜之魔,以其骨血于熔巖澆筑為階,到了凡間,呵,可還是如此?”
“不......”
“鈴”一瞬間的恍惚沒有打動她已如黑曜石般的內心。
“沒有?!?
“那你為何淪落至此,靠著他人的骨骸血肉為食,為生?為何以唯一能自毀生命的方式對自己的宿主下手?是為了逃離羈絆于此的宿命?還是憑此想成為我的擁躉?”
“海德西奈”低頭自言自語,慢步走向戒備自己的“鈴”。
“還是,作為冥界的使者要將我?guī)Щ乇颂帲俊?
說到此處,站在血玫瑰花田邊緣處的“海德西奈”停下腳步,仰天放聲大笑。
“可你做的一切,就像我先為人時無數次上演的過去,朝著天平無法控制的另一邊滑去,隨后墜落,周而復始!”
始終緊咬著牙的“鈴”還沒聽完對方的戲謔,抬手從?!昂5挛髂巍钡纳砗笫栈仉p刃同時貫穿他的身體,但是在這般計劃中匕首還在地面受感召顫動之時“海德西奈”便已將三叉戟刺進了鈴的心臟,將她刺穿舉高挑空。
“我聽聞過很多我的臣民,他們隨你我的熔巖之血重鑄形體,談及你我時無不戰(zhàn)栗,卻只能說你是個‘在用錯誤的方式做難辨明暗之事’之人,何其可悲!”
“海德西奈”緩緩走遠,留下在花田中正在緩緩失血的鈴,在魔力流淌的光里奄奄一息。
“更可悲的是,你的傷口卻是我親手愈合的。只是因為我開啟了這場可悲的宿命,而心存愧意嗎?”
“海德西奈”對于“鈴”沒有展露出那般恨之入骨的情感,它知道這一切只是既定發(fā)生的,只是過程各異,也沒有終結這個女孩性命的必要。
“哧,你與我是共生的,可是你并不知道,一切都是徒勞。”
“嘿,醒醒,快點快點。”
“呃,好疼?!?
“我也沒有用毒啊,沒打過針嗎?”
“藥”感覺到手背上被尖銳的東西刺入,才從深度的昏迷狀態(tài)中由疼痛喚醒過來。見到眼前密林見的黃昏下一個粉色頭發(fā)的少女轉著等自己醒過來,他才想到自己到到這里是要做什么的。
“你是?”
“我是來給你們的‘見面’收尾的,你醒過來了,那我任務就完成了——別怪我不送你回去哦,指示里沒有這一項的?!?
眼前的這個留著長辮的少女擦了擦形那如蝎尾的長辮末端上的血跡,用力地跺了跺腳激起了地下的未名震動。
“那我走啦。”
“等等,你也是希諾派來的嗎?”
“當然不是,哼哼,是他來求我的。”
“那……見面的事情已經完成了嗎?”“藥還是沒有搞清楚狀況?!?
“當然咯,我一直在下邊看著呢。你們說的和做的方式我都不懂,感覺有些......震撼啊,哈哈哈。好了我還趕時間回去呢,剩下的就不是我的責任咯,拜拜?!?
少女在原地轉了兩圈,擺出一個耍帥的姿勢稍作等待,隨后地面就像突然炸出現了一個陷坑,在激起的泥土中她的身形一瞬之間就向下消失不見。
“藥”上前去伸手探了探,那里的土地是實心的,看來是用魔法鉆地溜走了。原來已經完成了么?他有些記不清剛才發(fā)生了什么,只記得自己揣著希諾提供的面具在跟蹤著,已經按照預定的計劃準備實施,可記憶就在這一刻斷點。
似乎只有自己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在晚霞中“藥”準備化身成風回去,但卻在身邊發(fā)現了一塊還未降解成魔力粉塵的面具碎片。隨著若隱若現的魔力流引導的方向走去,眼前是有些熟悉的血玫瑰花田,沒有了之前那般的光亮,卻有一束魔力流連接著這塊碎片。
那里署什么都沒有,可是花枝折斷的模樣卻很新鮮。
電話的那頭依然沒有接聽,“藥”也果斷地掛掉準備和希諾的聯(lián)絡。
算了,算了,任務已經完成了,他應該也已經回到度假的狀態(tài)了。他伸手入兜里摸索,里面的那個東西已經消失了。而不自覺地將手放在臉上時,那種火辣的感覺,就像是面皮被剜了下來。
目光所不見的地方缺少了些什么。
“喂?!?
“好久不見,我——”
“我還以為你忘記我了呢,呵?!?
“藥”聽見對方的聲音后沒好氣地回應,那邊傳來擰緊發(fā)條的聲音讓他皮毛直豎,上下難受。
“不曾忘記。而且,現在對你來說有個好消息。到總部這邊來吧,你會找到你需要的東西的?!?
“……”
通話這端的“藥”沉默不語,沒有多想地拖著病體從青年旅舍的床上下來穿好衣服。他選擇再相信希諾一次,也只能如此。
“藥”在公交車站焦急等待,連一秒都等不下去。他聽著另一端靜默的希諾處傳來的噪聲,爆炸聲混著物塊墜落碎裂聲中的希諾語氣略顯緊促。
“‘生命延續(xù)’,我想可以繼續(xù)這個話題了。”
“說吧?!?
“藥”搭上了計程車,雖然他不一定有那么多錢到海德財團的總部,但是他感覺得到情況緊急,就連希諾都難掩平常的那般淡定。
“你可以知道海德西奈用以‘生命延續(xù)’的方式了?!?
“嗯哼?!?
“在代號11的實驗室里曾經躺著十數個他,每當他的一份肉體破滅,就會有另一個肉體被喚醒代替他的存在?!?
“嗯......”
“不準備問些什么?”
“藥”低頭不語,隨后向前將計程車前后座之間的隔音擋板按鈕按下,耳邊響起了混淆聲音的老歌。在時光的印記中他望向窗外,感覺日漸陰暗的聯(lián)邦街道顯得有些怪異,就像歲月印記那種枯黃的顏色印在了建筑外墻和天際。
“說白了,我對他怎么樣沒什么興趣,我更關心我自己的事情?!?
“那張面具,后來怎么樣了?”
希諾提到了面具的事,是指海德西奈的面具么。
“不見了,在那次任務完成之后就消失了?!?
“唔......有些蹊蹺。不過你應該知道這樣的面具是怎樣來的?!?
“這是要傳授功力了嗎?”
“我可沒那樣說過。先談談那次使用面具的感受吧,我對每一位客戶都要盡心盡責的?!?
“呵呵。也沒什么感覺,臉上火辣了幾天也變回原樣了。倒是戴上面具的時候,我?guī)缀醵疾恢腊l(fā)生了什么?!?
“那你記得,是怎樣脫下面具的么?”
“不記得......感覺是面具自己消失的,或者說有什么我記不清的事情?!?
“事實上,很少有人會摘下面具,而且也沒有面具突然消失的先例?!?
“藥”好像明白了什么,有些憤怒地握緊了拳頭。但是他現在在憤怒中被自己敦促著沉默下去。
“那張面具是我用工具做出來的,每一張面具都會剝奪一個人的靈魂,間接地帶走他們的性命?!?
“......”
“少有適合于海德西奈的合格受體,其中一個被我做成了面具,然后交給了你。”
“所以呢?希望我成為海德西奈?”
“只是一個有些大膽的嘗試。不過面具里的‘海德西奈’似乎解決了現實中的他的問題,讓他的生命得以延續(xù)。或許這是你的功勞?!?
“嗯哼。”
“藥”并沒有因為得到前上級的夸獎而高興。計程車的速度逐漸慢了下來,在路面停了許久沒有前進。司機叩了叩隔音玻璃,“藥”連忙打開了上面的小窗。
“前面管制了起來,科爾區(qū)是進不去了?!?
就在這時,通話的另一端傳來了劇烈的爆破聲,幾乎就發(fā)生在自己的身邊,那種震撼感像是順著信號波在自己的身體里激蕩。路上傳來了喧嘩的聲音,人群從大樓里奔逃四散,像是鼠群一般發(fā)生了動亂,四處發(fā)生了槍械與魔法交火。
“喂,喂!”
“藥”匆忙呼喚希諾?!耙稽c小事,不過計劃似乎提前發(fā)生了。事不宜遲,到總部來上我教給你的最后一課,向‘明智山羊’請教,它會給你想要的全部。
”通訊到此中斷,“藥”立刻下車左顧右盼,四下一片混亂,遠處商貿大廈頂端處手持公平之天秤的正義女神從空中墜落下來,一具巨大的雕塑砸進地面連著路人和被引燃的汽車和爆裂的消防栓化為一片狼藉。建筑頂部的防空管制火力也被篡奪,向著高空中的浮空車和天際高架發(fā)射炮火,沒有高空魔力編織保護網的浮空車像火球一般向著科爾島的地面墜落。
一發(fā)流彈擊中了他的肩膀,他卻感覺不到疼痛,只有手臂上的血色告訴了他傷勢——而一片紅下的那一抹紫色卻格外顯眼。他正好花光了剩下所有的錢,也全然不顧自身狀況,化作了一片風,略過陷入動亂的科爾島。
四周的卷閘門一齊關閉,大廳因為斷電變得漆黑一片,只有還殘留一絲光亮的吊燈隨著四下的動蕩搖晃。希諾拍了拍大廳里“明智山羊”的羊頭像,摸著臉上發(fā)癢的傷痕踏進了屬于科爾島舊信仰,位于海德財團總部一樓側面的主教堂。
墻邊的宗教圖騰像下是被拆解的防衛(wèi)機器人,還有海德·西奈的惡魔守衛(wèi)和總部的工作人員,大大小小的紫色尸骸倒在了幻覺池里和立柱下。墻壁上的兩道無比深刻的刀痕從一段延伸到另一端,所經過處,時鐘,琉璃玻璃,大理石雕花柱,神明雕像,人體機械體都被干凈利落地截成兩半,就連穹頂的圣牧像都濺上了鮮血。
這便是海德·西奈暴戾的象征。
現在他就站在神父的宣講臺后,手中按著的是沾滿鮮血的經典等待著希諾的到來。
“就像你們約定的那樣,來解決這個問題吧?!?
海德·西奈低聲說道,抬手召喚插在墻上,貫穿了一名惡魔力士的惡魔三叉戟。它正在劇烈抖動,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