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川,不怕,咱們是男子漢。男子漢就應該有個男子漢的樣子……”
‘不,我不要做男子漢了,我怕,我怕,嗚嗚……。’
眼淚鼻涕像決了堤的洪水,已經糊住了我的臉,影響了我的視線。我已經看不清楚我身下的人。
他拿著一個喇叭還在說著什么,我已經聽不清楚了。我的耳朵嗡嗡的,我的嘴巴被堵著,想說的話說不出來,想哭又喊不出來,好難受。
我好痛,好痛!我已經被吊在這里一夜加一個早上了。我餓,也想上廁所。
昨天那個叔叔把我帶過來的時候,打了我的臉和我的頭好幾下,還踹了我幾腳。所以我的耳朵嗡嗡的,頭、肚子和屁股腿都很疼。他也不讓我上廁所,我只能尿在褲子里。褲子濕答答的,風一吹,褲子涼涼的貼在身上很難受,真的很難受。
聲音還是不斷的從下面傳來,“小川,小川,不怕,媽媽在呢!小川,唔……”
“山遠軍,別他媽廢話,想要你的兒子,就把我的兄弟帶來換。我告訴你,別耍什么花樣,要不然你兒子就會被摔成爛泥。”
“刀疤,我告訴你,家有家規國有國法。你們殺人搶劫,危害人民的財產利益,做傷天害理的事情。我不會如你的意的。”
“好,那就給你的兒子收尸吧!”
刀疤的話剛落,我就感覺到我的身體在極速下落。我嚇的身體都僵硬了,感覺自己的身體像一把利刃一樣在沖破著空氣。
我閉上眼睛,感覺著死亡的來臨。當我的身體離地面還有兩三米的話,忽然停止。我的身體在空中輕輕蕩著。
“滴答滴答……”
是我的褲子在往下滴水。我又尿了,我的身下還傳來一股惡臭。
這是我最不能回憶的畫面。我想死,真的好想。為什么繩子要停住,為什么不能把我摔死。我就不用經歷這些,就不用在活著的時候讓這些回憶成為我人生的噩夢。為什么?
我哭不出來了,身體周圍的聲音全都靜止住了。
“砰”,一聲槍響喚回了我的神志。
我看見很多人都朝我沖了過來,我的爸爸媽媽,外公和爺爺,還有很多我以前親切的叫著叔叔阿姨的人。他們的表情我看不清,我只是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喊著:“不要過來,不要過來,讓我死吧,讓我摔死吧!”
老天聽見了我的祈求,如我所愿。我的身體極速落地,“砰…”。
地上的灰塵被我的身體擊起,它們充滿了我的口鼻和身體。‘這樣也好,不用剜坑了,那些灰塵把我掩埋了吧!’
可是老天只聽見了我一半的祈禱,我另一半的祈禱被他拋之腦后。我很痛,很痛。五臟六腑都被連在一塊的攪和著,我的四肢扭曲著。
“砰…”,又是一聲。
一個人摔在了我的身邊,他的眼睛圓睜著看著我。他的臉上有一道刀疤,從左邊眉梢橫跨鼻梁到右邊下顎。他此刻已經沒有了昨天打我時猙獰到扭曲的樣子,他的臉上隱隱約約掛著笑,他的刀疤變得已經沒有那么猙獰,反而顯出種解脫的感覺。
他的頭下流出了血,很紅很紅,那種顏色讓我覺得很開心,很瘋狂。他的血流到了我的頭下,我的臉上粘滿了血,那種帶著土味的腥味,讓我此刻覺得內心又重新活了過來。
他死了,他死了!我沒有感覺到害怕,反而有一種快樂。
奶奶常說男孩子都喜歡刀槍和戰場,是因為他們心里有種嗜血的因子。我終于明白了那種嗜血的感覺。
我的身體被抱起,然后是各種各樣的聲音充斥在我的耳邊,他們只有一個問題,問我怎么樣了?
我沒有說話,因為我不想離開那個紅色,不想離開那攤肉泥。
我的手被解放了出來,我在被抱離那攤血窩的時候,我的手抓了一下,我緊緊的抓住不放。因為它是我的最愛!
我被救護車送到了醫院,醫生幫我把衣服剪開。媽媽把我身上的污穢用衛生紙擦干凈。她用了一卷紙都不夠,后來她就脫下她的衣服幫我擦。
她擦的小心翼翼,她一邊問我疼不疼,一邊幫我裹上醫院的毯子。
我沒有說話,因為我不知道說什么。我恨他們,就是因為他們,我才被抓住。
那個刀疤說了,他們抓我的時候很好抓,因為我和別人不一樣。
我當時極力辯駁,我有什么不一樣的?我也是一個人啊,就是一個普通的人。
他們說我的穿著,氣質和待遇,跟別的小孩都不一樣。并且他們邊說還邊扇我的臉,打我的頭。
就因為你的出身優秀,你的身份好,別人卻要受著冷嘲熱諷和差別待遇著。因為你的同學從你的課桌前走過,你的一本書被他不小心撞到地上,而你僅僅只是皺皺眉頭,學校就找各種理由開除了那個同學。你可真是好命啊!
而那個被開除的同學呢?爸爸只是一個普通打工的,他好不容易才找了各樣的門路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實驗小學,而僅僅是因為你的一次皺眉頭,那個孩子就自殺了。他的爸爸沒有了孩子,生活沒有了希望,只能去討說法,可是他們呢?把他趕了出來,還罵他沒有看好孩子。
他殺人是被逼的!被逼的!
“孩子手里拿著什么?”
“小川,小川。你松松手好不好?醫生阿姨要幫你檢查,你松一下手。”
她們在使勁掰著我的手,我的力量不及她們,我的手被掰開。里面是我的最愛——一把帶血的土。
她們互相看了看,并把我的手洗干凈。我重新握住,我把手放在鼻尖深深的吸了一下。從此以后,我就和你們一樣——只是個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