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年關，梁自誠回滬，梁府上上下下這兩天吵得那叫一個雞犬不寧。

“盈盈你過來，到舅舅這里來。”梁自誠坐廳堂主位，沈興坐副位，梁自誠招呼梁玉到自己身邊來。他要給沈興一個下馬威，這件事歸根結底還是禍起梁玉。

大約一月前，梁玉去九方口賭場回家的時候正巧撞上了梁亦軒，被梁亦軒帶回家后，隨即沈興就知曉了梁玉去了九方口，于是大發雷霆。他怒斥梁玉去那種三教九流之地不知檢點。梁玉當然不依，且她這個年紀正是逆反心重的時候，于是不可避免的就跟沈興大吵了一架。

后來的結果當然是沈興獲勝。他不僅憑借在商場上跟人討價還價的功夫，以及自己這飽讀詩書滿腹經綸的學問，把梁玉狠狠的罵了一頓，還把梁玉禁足家中，罰跪祠堂。說：只要她不認錯，就誰都不準放她出來。

要說這梁玉、沈興父女二人，脾氣也是一個比一個倔，一個不肯低頭，另一個也絕不肯彎腰。于是梁玉這一禁足，就被關了近一個月，后來浙江發來電報，說梁自誠要提前回滬上了，沈興這才在一家子人的勸說與軟磨硬泡中把梁玉從祠堂中放了出來。

都知道梁自誠素來疼愛梁玉，疼愛到一種沒有分寸的地步。且梁自誠是一個脾性剛烈，不講理又年過五十的粗糙漢子，梁家上下除了他自愿讓梁玉騎在他頭上以外，沒人敢招惹他。

在梁玉還是個娃娃時，沈興和梁靜淑還處在成日里你儂我儂、忒煞情多的一種婚后狀態，且梁家生意做的大，沈興與梁靜淑常年需要四處奔走，于是就多把梁玉交由梁自誠照料。

彼時梁自誠在軍中還只是個小頭目，軍務不算繁忙，他自己也樂意，花大把的時間照顧梁玉，說梁玉是梁自誠一把拉扯大的這也一點都不為過。

梁自誠自梁玉打小起就寵她護她無度，但卻也正因梁自誠對梁玉的過度溺愛，把梁玉養出了個無法無天，目中無人的樣子。這點讓沈興尤是不滿。

在梁自誠調任督軍去浙江這幾年，沈興好不容易駁了梁玉些狠厲、乖張的性子，潛移默化的在她骨子里傳教了一些儒雅氣，沒成想這梁自誠剛一回來就跟他耍威風，梁玉被他帶著，就跟個土匪似的，莽夫氣焰一個勁兒的往外竄。

“我說妹夫啊，我這要是不回來!不碰巧趕上年關的話，你還打算把盈盈關多久？”梁自誠的話中盡是火藥味，他講話一向如此，對沈興還算是客氣的了。

一家子人都提起了嗓子眼，擔心這梁自誠與沈興間劍拔弩張的氣勢，很怕沈興不開竅的要跟梁自誠吵吵。但梁玉卻在一旁暗自樂得開心的看熱鬧不嫌事大，幸好她機智，指使鶯兒，叫她打發人去發電報給梁自誠，告狀她爹是如何如何的對她苛刻，不講理，讓梁自誠一定要趕快趕快的回來救救自己。

梁玉得意，這也是連老天爺都在幫她，幸得也是臨近年關，要是換作平時，她無論怎么跟梁自誠告狀訴苦，告訴梁自誠自己是如何如何的可憐，梁自誠倒是想回來給她撐腰也分身乏術。

“內兄說笑了，我怎么敢關她？她有手有腳我又怎么關的住她？”沈興動作不緩不急的喝了口茶，話中的諷刺意味分明。

梁自誠看他這副態度是發火也不是，不發火也不是，他們讀書人一說話就酸巴巴的，煩人的很。他奶奶的。

最后梁自誠與沈興僵持不下，還是梁務實出來打的圓場，“我看時候也不早了，大家肚子也都餓了，就快些吃午飯吧，大哥不是下午還要去使署交接工作嗎？妹夫下午不也有樁大買賣要與人商談嗎？大家也都別干站著了，”他推了推站在他近旁的梁懷遠，“快，叫廚娘快些上菜來。”

兄弟姊妹之間不記隔夜仇，再者或許也是因為飯菜的可口，于是一家人一開始動筷又變得和和氣氣。一頓飯，也是吃的輕松融洽。在梁自誠沒有給梁亦軒夾菜之前。

“來，多吃些。”梁自誠往梁玉碗中夾菜，“丫頭數月不見倒像是又長高了。”又往梁亦軒碗中夾菜，“亦軒也是，多吃些，男子漢大丈夫看你這個瘦削的身子骨像個什么樣子。”

梁亦軒連連稱是，又接過了梁自誠給他盛的湯。

“亦軒也二十有三老大不小了吧，是時候該成個家了。”在梁自誠說完這句話的同時，一家人都停下碗筷，齊齊地把目光看向梁亦軒。

“說來也是慚愧，我們老梁家到你這一輩就你一個男丁，你妹妹雖然從小就聰慧但是再怎么說也是個女兒身，以后老梁家的香火與榮耀都要靠你傳承。”梁自誠的這句話看似在褒獎梁亦軒，對他委以重任，可實質上卻是在對他施壓，他既然姓梁，那他的婚姻可就算不得是他一個人的大事。

“是，舅舅放心。”梁亦軒放下碗筷，也算是對梁自誠，對沈興，對梁靜淑，對梁家的上上下下給出了承諾。承諾他是這個家的一份子，他會極盡所能的盡到他對這個家的責任與義務。

“你跟陸家那個小姑娘怎么樣了？”梁自誠問梁亦軒。既然是為這個家付出，那跟陸家結親無疑是梁亦軒最好的選擇。

“很好。”梁亦軒回答梁自誠，臉上表情倒是不溫不火，看不出喜怒哀樂。但梁玉卻是在聽到梁亦軒這“很好”二字的時候，心頭像打翻了調料瓶一般的說不出滋味。又是驚奇這“很好”二字倒好像也應該是在意料之中。

這很好的意思是不是就意味著梁亦軒也認可陸雪怡成為他的妻子？即便他不喜歡。

果然，梁自誠下一句就說，“那既然如此，亦軒你就趁我在滬上的這幾個月把婚事給辦了吧。你覺得呢？如何？”

梁亦軒遲疑了片刻，他把目光像他爹梁懷遠投去，見梁懷遠也不做任何異議，贊同梁自誠的提議，他也就果斷的說出了一個“好”字。

于是就這樣，一頓再平常不過的午飯，決定了梁亦軒的婚姻。

在飯桌上，梁懷遠給梁亦軒給定了個好日子，說是春節過后，正月十三，宜嫁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