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舞蹈，都停了下來，現(xiàn)場一片安靜。

蒼巖、蛇藤、軹火、靈雀、烏金，五部部首連同白星、白月，按照四時方位的順序，依次在臺上落座。而中心的位置自然是留給了今日的主角——白凌。

山風拂過，掠過火光，仿佛是神諭到來前的啟示，在場所有人都不覺一凜。

一只通體雪白的靈雀，拖著長長的尾羽，輕盈地自山間飛來，優(yōu)雅地落在祭臺左側(cè)一棵秀頎蒼翠的柏樹上，穩(wěn)穩(wěn)停住。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它的身上——雪色靈雀，白守使者。靈雀既來，這場關(guān)系牙琢族和白守山未來數(shù)十年命運的祭典終于開始了。

“跪——”

終于，一個極清脆的聲音突然自靈雀口中發(fā)出，仿佛自天邊傳來，莊重而悠長。

指令一出，牙琢族上下，連同臺上的眾首領(lǐng)也站起身來，整理衣衫，俯首跪下。

“拜——”

靈雀指引，眾人叩首，一叩敬天。

“拜——”

二叩敬地。

“拜——”

三叩敬世間萬物。

“起——”

靈雀的聲音不急不徐，總是恰到好處地落下。眾人站起身來，迅速整理好衣著。

“奉請神尊——”

話音落下，四名身著白衣的童子從祭臺的一角依次走出，一座白玉塑成的戰(zhàn)神牙琢的雕像捧在走在最前面的童子手中，極是神圣、莊重。

童子走到臺上，將雕像穩(wěn)穩(wěn)放好，垂手退下。

“跪——”

眾人依令，對著戰(zhàn)神雕像，再跪。

“拜——”

叩首。

“拜——”

再叩首

“拜——”

三叩首。

三拜之后，全族對神尊的敬意才算表達完畢。

“起——”

靈雀之音綿綿不絕，響徹山間。當它說完最后一個字，忽然振翅一飛，離開了樹枝，雙爪伸出，就在眾人起身時，輕輕地落在了白凌的肩頭。

五位首領(lǐng)和白月皆是一退，白凌不動，而白星則是向前跨了一步。

白色，依舊是白色。就見白星白衣白鞋，沒有一樣飾物，就連發(fā)髻也是以白色的綢布束發(fā)，插著白草、梅花、松枝——這是龍蟄祭祀時，族中司儀一貫的穿戴。完全的白色意為純凈的冰雪，而花、草、樹三者則意味著茫茫群山，聚而有靈。

白星神色肅穆，步入臺中，先是向白凌施禮，接著，轉(zhuǎn)過頭來對著臺下同樣肅穆的族人朗聲道：“龍蟄，是我牙琢族一年一度的大日子，而今日，除了敬天祭山外，我族還有一件大事要發(fā)生！”

白星掌司人事刑罰多年，處事公正不阿，又能情理兼顧，在族人之中有很高的聲望。他微微一頓，繼續(xù)道：“那就是我族族長之子，少主白凌，將在今天，正式繼任族長之位！”

話音剛落，臺下便爆發(fā)出了雷鳴般的歡呼！

一時間，不僅是臺下，就連沉寂已久的山林中也忽然響起了各種野獸的吼叫——虎嘯、狼嚎、猴吼、鶴啼，無數(shù)走獸飛禽的聲音和現(xiàn)場的人聲一起，同時響起，仿佛白星方才所言不僅是被在場的牙琢族眾人所認同，就連整個白守山中的生靈也認同一般！

明明沒有風，山中的樹木卻都陸續(xù)發(fā)出了沙沙的聲音，那是樹枝與草葉之間相互摩擦的聲響，原來不僅是走獸，就連山中的木靈也在為這一刻歡呼雀躍。

就在此時，頭頂皎潔的月色忽然一暗，眾人連忙抬起頭來。

“呼啦啦——”

就見成千上百只各式各樣的雀鳥依然從白守山的四面飛來，盤旋在云端，聚集成云，擋住了月色，它們飛舞著，鳴唱著，紛紛展開翅膀翱翔于天際。

壯麗！震撼！

白星的心劇烈地顫抖了起來，他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眼前的一切，眼中不由自主地泛起了淚花。

蒼天憐我，興我牙琢，少主白凌無匹，竟能引來萬靈朝拜！

就在此時，一聲鹿鳴在天地之間清脆的響起。

鹿鳴之后，萬獸俱寂。

眾人連忙轉(zhuǎn)頭，只見身后的叢林之中，有一點藍色的幽光正越來越亮。

“哥哥，是靈鹿！”白月壓低聲音，驚喜道。

白凌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注視著靈鹿緩緩向他走來。而方才還立在他肩頭接受萬獸朝拜的靈鳥突然展了展翅，稍稍騰起，落往白凌的腳邊。

靈鹿是靈眼的保管者。

自古以來，靈眼從上一任族長交到下一任族長手中之前，都需先將靈眼歸還山中靈鹿，由靈鹿洗去靈眼上的濁氣，之后方能傳到下任族長手中。白徹雖然去世得突兀，但將靈眼歸還靈鹿卻是在他自知時日無多時提前作出的決定。也正是因為沒有了靈眼的震懾，魘魔才能輕易地控制住白徹瀕死前的神志。如今靈鹿前來，自是已為靈眼洗去纖塵，做好了交給白凌的準備。

鹿蹄聲越來越近，一只威武的雄鹿很快出現(xiàn)在眾人的視野里——健碩的軀體勾勒出漂亮的曲線，兩只碩大的鹿角綻放了淡藍色的光華，將兩旁的事物，甚至是整個山林，都映得如同深海。

臺下族人自動退向兩側(cè)，為靈鹿讓出一條道來。他們俯身跪地，屏息凝神，用最虔誠的心態(tài)和樣貌表達著對靈鹿，亦是對白守山神最崇高的敬意。

鹿蹄淺淺，清脆而響亮，帶著藍色光芒，一步一步走向白凌。

白星和眾人一樣，退到一旁，跪了下去。

山嵐拂過，松濤陣陣。

終于，碩大的鹿蹄在白凌面前停住。漆黑深邃的鹿眸看著眼前這個少年，也看著藏在他那副脆弱肉體中的小小靈魂。

白凌沒有退卻，只是安靜地昂起頭，回望著它。

藍光如同海水一般，從靈鹿身上蕩漾開去，不一會兒，便將整個慶典的現(xiàn)場染成了一片通透的海藍，就連熊熊燃燒的火焰也宛如一朵冰中之花，不見半點紅光。

飛禽、走獸、林木，也都在此時停止了喧囂，就連天上的云彩也像是感應(yīng)到了什么一般，停止了飄動。

月華如水，傾瀉在這片藍色的海洋當中。

這是族長正式繼任前的最后一項測試——由靈鹿親自探查繼任者的魂魄，看它是否有資格保管一族的最高圣物——靈眼。

方才已現(xiàn)萬靈朝拜之景，所以在場諸人皆不擔心此次測試有何意外。然而即便如此，眾人的目光皆落在這一人一鹿之上，每個人心中卻都還是提著那么一份小小的緊張。

白凌抬著頭，看向靈鹿的雙目，那雙如藍色珪玉般的大眼睛，有著強大而神秘的魔力，牢牢抓著他的神魂，令他無法移開半分視線。

時間一點點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年那樣漫長。

終于，靈鹿的巨大清亮的眼眸輕輕閉上，山林之中的藍光也在同一時刻全部消失。

火光已經(jīng)恢復了紅色，但在場的許多人還呆呆佇立在原地，仿佛還沉醉在方才的一場美夢當中。待到眾人回過神來，白凌的額間已經(jīng)印上了一枚淺金色的圖騰，宛如神賜的第三只眼睛，正發(fā)出灼灼的光華！

“族長繼任，拜——”

雪白靈鳥的聲音響徹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