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長石屋
光影交錯,金戈聲、木碎聲、擊中物體的沉悶聲四起。待到一切止歇,原本彌漫著的白光已聚于一處。
“好強大的魘魔!若不是你身受重傷,恐怕傾我牙琢族全族之力也難以將你一擊拿下。”
衣袍翻飛,血跡斑斑。看著腳下掙扎著的白徹,白凌持續加強著手中的結界。
此時的“父親”早已沒有了人樣:皮膚崩壞,鮮紅的肌肉劇烈的跳動著、顫栗著,連同雪白的筋絡和骨骼,一起暴露在外;雙手雙腳的關節正以極不合常理的角度扭曲著,頂著地面,如走獸一般,匍匐著;背脊早已被無數巨大的瞳孔撐開,上千只眼珠正不停變換著角度,看向上千個不同的方向;奇大無比的頭顱上鮮血淋漓,顯然是在方才戰斗中被白凌攻擊的重點,最大的一只眼睛已經被擊碎,口中的利齒也斷了不少,紅色的血液和白色的腦漿混雜在一起,浸濕了滿臉。
“咕——咕——咕——”
黑氣如血一般,源源不斷從白徹口中流出,喉間是沙啞不清的異響。
“說!你到底是如何闖入我白守山的?”白凌冷冷道,“又是誰,將你打成重傷?!”
“呵呵……呵呵呵……”魘獸生硬的笑聲從白徹的身體中傳了出來。
“你笑什么?”白凌目色愈發冷厲起來。
“闖入?靈族的少主啊……你難道不知……我們是被邀請而來的嗎……?”
邀請?不是闖入?!
我們?還有其他魔物?!
白凌心中“咯噔”了一聲,心隨意動,手中白光也是一顫,籠罩住魘獸的結界頓時出現了一絲及不可察的縫隙。但也不過是一瞬間,白凌立刻恢復了冷靜。
“誰會邀請你們魔族?牙琢族人么?”他冷冷道。
“區區牙琢族人也配……”
“那是誰,說!”
卻見眼前的白色的結界中,扭曲著的魔物陡然一停。
白凌一驚,已經察覺到這魔物力量陡增,立刻轉守為攻,掌中結界一轉,頓時化為一柄巨劍,直直地刺向魘獸的額間!
豈料魘獸的速度更快!就在方才結界露出空檔的瞬間,它已經得到了喘息之機,頃刻之間化作一道濃郁的黑氣,穿過靈氣形成的巨劍,集中全力向著結界的一側沖去!
不好!
白凌一驚!這只魔魘果然厲害,竟然能抓住方才自己神思不穩結界靈力衰微的一瞬,將原本被分制在不同部位的魔法聚集到了一處,發起了定點強攻!
守住!
一滴冷汗從他的額間滴下,若是此番放跑了這只魔魘,無論是牙琢族還是白守山,都將不得安寧!如此想著,手上靈氣頓時強了起來,拼盡全力地抵御著魘獸搏命的一擊!
“噗!”
黑色和白色相撞的一剎那,就聽一聲悶響,白凌唇邊已經多了一抹血絲,而那道由靈力組成的光盾上,也出現了一道清晰可見的裂紋!
濃郁的黑氣雖然在白光的洗禮下也變得淡了些,但終究還是沖破了結界的束縛,借由那道裂口,翻騰到了石屋上方!
不可放虎歸山!
白凌強忍住胸中疼痛,咬緊牙關,對著黑氣躍起身來!
此時白星白軹都不在身邊,白凌孤身一人,沒了策應,除了全力追趕,以命相搏,似乎并無他法。
“呵呵……”
看出了他的窘迫,飛快閃躲著的魘魔并未選擇立刻逃跑,反而像是游戲一般地,故意引著白凌在這小小的石屋之中與它追逐。
“不過如此,不過如此!”魘魔的笑聲漸漸尖銳了起來,“就算老夫不去報信,相信吾主也定不會被爾等所困!呵呵……”
“原來你的目的是報信。”
忽然,一個蒼老聲音從門口傳了過來。一同傳來的,除了聲音,還有三束極快極細的銀光!
“誰?!”
魘魔大駭,急忙防御。屋中的黑氣立即聚攏,沿著石屋的上梁盤旋纏繞,躲避著可能過來的攻擊。
可是,晚了。
這三束細小的白光似乎早已預料到它的舉動,對準的目標不是黑氣,卻是黑氣所攀附纏繞的木梁!
“定!”
短短一字,無比堅定。
話音剛落,木梁上頓時騰起一股藥香,蒸騰著,彌漫著,與魘魔化作的黑氣迅速融合在了一起!
“這……什么……!”
黑氣劇烈翻涌著,魘魔沙啞而焦灼的聲音響徹了整個房間。就在這股奇妙藥香散開的一瞬間,方才還囂張地戲弄著白凌的魔氣就已經無法離開原地半步。
“青山巍峨,地鎖乾坤!”
此時,另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也在屋中響起。與之一同出現的,還有一個身著獸皮獵衣的矯健身影。
山伯,楓叔!白凌心中頓時又驚又喜。
只見咒術之下,地動山搖!
就見洶涌純凈的地脈靈氣迅速從石屋墻壁上涌出,匯聚到黑氣上方——這是青山之氣,白守之氣,存在于這座山體的每一個部分,每一個角落!
白色的劍氣也在此時趕到,有了同伴的助力,白凌的信心頓時大增!
“鎮!”
褚色和白色的靈光終于相聚,它們迅速交織在一起,形成一道巨大的光柱,對準被銀針鎖住的黑氣,轟然落下!
“原來……你也是靈人……”
迅速渙散著的黑氣中,一雙赤紅的眼睛死死盯住門口站著的山伯,漸漸黯淡。
“三針鎖毒術,能鎖的,并非只有毒。”
山伯緩緩走了過去,一邊拔出釘在木梁上的銀針一邊說。
“……吾……主……”
紅色的獸瞳終于完全失去了光澤,在光柱中掙扎著的最后一絲黑氣,也終于徹底消失。
白凌走了過去,目光落在黑氣消失的地方,沉默著,久久不語。
方才的光柱擊潰的不僅只有魘魔,還有白徹被徹底異化了的肉身。石靈是六靈之首,又擁有神尊特別加護的力量,是白守山脈最強大的守護者。在它的沖擊下,普通凡人的肉體都無法承受,更何況,父親的肉體早已充斥了魔氣。
飛灰?埃塵?那樣強烈的一擊,足以將這石屋之中所有與魔氣相關的事物凈化干凈,連一根頭發、一片衣角都不會留下。
找不到的……
白凌突然攥緊了拳頭,渾身上下冷得像冰塊。
“少主。”察覺到他的異常,白楓走過去,拍了拍他僵直的背。
白凌頓了頓,回過頭來,看著白楓和山伯的眼中已經收起了悲傷:“楓叔,我沒事的。”
兩人素知他心性,早知他年紀雖輕,卻也懂得如何收斂和控制情緒,如今即便是父親被魔族附體,化為飛灰這樣的大事,也能鎮定自若,心中也不免生出了敬佩。
“魘魔既除,我等也已歸來,少主,你終于可以歇歇了。”白楓輕輕嘆了口氣,道。眼前這孩子,他從小看著長大,此番地裂是他首次執掌全族之事,又要如此費心竭力地鏟除魘魔,其中艱難不言而喻。
“歇歇嗎……”白凌的鳳眼卻是一瞇,臉上肅穆之色仍在,目光已經投向了屋外的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