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守山中,地裂之處。蛇藤部眾人正在搬運從別處運來的石塊。
地面巨大的罅隙,赫然橫亙在山體表面,宛如一道巨大的黑色傷疤,觸目驚心。
這是蛇藤部負責的領域,共有七處裂隙需要修補。雖說蛇藤部中靈人眾多,可由于部首芒山身受重傷,臥病在床,故而讓此次修補顯得格外艱難。
蛇藤部眾,每人都擔了一擔砂石,源源不斷,投入那深不見底的裂隙當中。
以泥石填補缺口是牙琢族修補地裂最為常見的方式。
雖然牙琢族駐守靈山千百年,修補地裂并非只有這一種辦法,但因為其余方式多要靈力高超的人從旁協助,因此對于目前群龍無首的蛇藤族而言,這卻是一種最為保險的選擇。
化草為羽,騰飛如鳥。
草策飛在半空,觀察著現場的情況。
他與芒山是異卵雙生的兄弟,草策是哥哥,芒山是弟弟。在蛇藤部中,就屬這兄弟二人靈力最高。
不過,雖是雙生子,草策的靈力卻遠不及芒山。
五歲時,兩人為了爭奪父親雕刻的一匹木馬展開比試,芒山一招化草為弓,將順手取來的蘆葦化作強弩和箭矢,又引靈為弦,一箭便射穿了數丈遠的百年老槐,引得在場的部眾驚嘆一片。草策雖然也能將葦草變出弓箭的模樣,卻無法像弟弟一般化靈為弦。沒有弦,便無法射箭,無法射箭,便只能認輸。
在幼年的靈人中,能向芒山這般驅動靈力的,唯有族長之子白凌。一時間,全族上下的目光都聚集在芒山身上,對他寄予厚望。而芒山也如眾人期待一般,沒有荒廢歲月,不過及冠之年,便承繼了部首一職。
雖然靈力不及弟弟,草策卻在其他地方有著芒山所沒有的天賦。
那年木馬比試,芒山一箭成名,贏得了父親雕刻的木馬。草策雖然十分不甘,卻也明白,在術法上自己無法勝過弟弟。
既不能贏得他人所造之物,那便只有自己成全自己。
自那以后,整整十日,草策每天都躲在遠處,觀看著芒山與木馬玩耍,十日后,他便用笨拙的線條繪出了一幅只有他自己才看得懂的,形同涂鴉的建造圖紙。而一個月后,當滿手是傷的草策將一匹更加精致的木馬捧到大家面前時,蛇藤部的族人們又是一陣驚嘆。
蛇藤部何等造化,竟能得到天賦如此之高的二子!
所以當芒山繼任蛇藤部部首時,草策也被賦予了同樣重要職責——營造侍者,專門負責地脈修復。
如今蛇藤部負責的地區巖層復雜自己,芒山又身負重傷,白凌便特命草策代為理事。
看著現場的情況,草策的眉頭皺了起來。
眼前的地脈看上去,雖然和其他地方的十分類似,但卻比想象中要深得多。那些看似很快便能填平的地方,只需要余震輕輕一震,便又會再次塌陷下去。
為何?
草策已經記不得自己是第幾次陷入這種始終找不到答案的沉思。
他曾用術法探查過,此處的巖層并無特別之處,重要的裂口也并不是縱深得厲害,照理說,填埋之法不應毫無起色啊,可為何工作都進行了五六天,一點進展也無?所有填埋進去的砂石仿佛像被一只永不滿足的巨口吞噬了一般,絲毫沒有改善眼前的情況。
草策眉頭深鎖,如此情況,數十年來,竟是第一次見到。
“阿厝!”
一聲慘叫打破了他的沉思,緊接著的,便是地上眾人的一陣驚呼:“小心——!!”
草策連忙回過神來,耳邊只聞“轟轟”作響。就見裂隙的一側,山體忽垮塌了下來,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族人來不及逃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巨大的落石夾雜著泥沙,撲面而來。
“阿厝!”
草策大驚失色,想也沒想,便飛身去救。
只可惜,他離得甚遠,就算同時施放藤靈也來不及為族人擋下落石。
“啊——!”
就聽阿厝一聲尖叫,眼前頓時紅光大作,草策只覺一股熱浪撲面而來,強大的沖力夾雜著塵埃,頓時將他推開!
這股力量太過強大,甚至差點將他掀翻在地!
“轟——!”
巖石炸裂的巨響震耳欲聾,整個現場揚塵一片。
草策大驚失色,連忙使出風咒,喚出藤靈,將這鋪天蓋地的塵土迅速驅散。
這是什么力量?竟然如此強大?莫不是這罅隙之中還有什么不得了的精怪?
草策的額上冒出了一層細汗,他屏息凝神,謹慎地注視著紅光閃耀的方向。
忽然,他目光一滯,一抹冷汗自脖頸一直涼到腳底。
魔氣?!
草策瞪大了眼睛。
不會錯的,這風中,竟然,竟然有一絲魔氣!
他穩了穩心神,連忙加速催動咒訣。
一時間,就見狂風大作,藤條漫天。
然而沙塵實在太多,即便他竭力驅趕,也是用了半炷香的時間,才將那些擋住他視線的埃塵完全驅散開來。
那是——
就見薄薄一層的飛灰之中,阿厝方才站著的地方已經多出來了一個人影,正蜷縮著身子,將那個不大的孩子緊緊護在懷中。
木南歸?!
灰塵盡皆散去。木南歸這才抬起頭來,抖落著滿頭、滿身的泥土。
“阿厝!”
眾人連忙圍了上來,只見木南歸懷中的少年呆若木雞,神思還留在山體垮塌的那一瞬間。
“阿厝,你沒事吧?”
木南歸放開了手臂,盯著阿厝失神的眼睛。他扶著他的肩膀,感覺到他身體里血液的流動,見他雖然呆立原地,呼吸卻是十分正常,這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沒事。”
他看向眾人,點了點頭。
“呼——”
眾人也是長長了吐了一口氣,心中繃緊的弦終于松了下來。
剛才的一瞬間,雖然突然,但大家都看得清楚,方才石塊落下,眼見就要砸在阿厝身上時,不知道從哪里飛來了一朵火焰,以極強的力道,將那落下的巨石瞬間炸成了灰飛。而木南歸也是在那時跳到了阿厝身旁,護住了他。
雖然躲過了巨石,大量的沙塵卻將兩人埋了個嚴嚴實實。大家七手八腳地把兩人從土坑中刨出。
阿厝這時才回過神來,就在大家將他拉起的一瞬間,“哇”的一聲撲倒在同齡友人的懷中,放聲大哭了起來。
眾人一怔,立即笑了:這孩子真是被嚇傻了,用了這么久才清醒過來。
“別哭了,阿厝,你小子命不該絕,被木村長救了性命!”一人笑著寬慰道。
周圍的人連連點頭。方才的情勢何等驚險,若非木南歸出手相助,阿厝即便不死也定是重傷,頓時看著木南歸的眼神多了幾分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