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日倒是來得早。”

竹屋院中，小梨負手而立，站在梨樹梢頭，對著晴空中不斷接近的一點紅光道。

天色湛藍，點綴著白云，將那點紅光襯托得格外耀眼。它來得極快，中心包裹著的，是一只周身燃著烈焰的鳳凰。

見小梨出來迎接，鳳凰化作一名紅衣少年，踏住虛空，停到他身旁。

“今日是龍兒生辰，我自是要早點到的。”

紅衣少年姿態翩翩，向他施了一禮。說著，便將目光落在身旁那株燦爛如霞的紅梅樹上。見花樹燦爛，朝氣勃勃，紅衣少年不禁勾了勾唇角，笑道：“怎么？都這個時辰了，她還未梳洗打扮？”

“許是已經起來了吧！”小梨道：“不過，她這幾日正和我賭氣，就連自己生辰這樣的大事也不放在心上了。”

“哦？”

紅衣少年眉頭微皺，瞥向小梨的眼神中頓時多了幾分冷峻，“賭氣？可是你又說那位夫人回不來之類的渾話了？”

“這……倒沒有……”小梨頓了頓，面色有些尷尬。

“那又是為何？”紅衣少年足尖一點，不待小梨回答，已經落下樹去，輕輕停在紅梅樹邊，“我親自問她。”

“龍兒、龍兒！”紅衣少年站在樹旁，輕聲喚道，“今日是你生辰，離朱哥哥為你賀壽來了！”

紅梅樹輕晃了一下，火紅的花瓣輕輕落下，在離朱頭頂下了一場小小的花雨。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開心的事？”離朱皺著眉頭，溫柔地撫上梅花樹干。他已來過多次，卻從未見過龍兒這般的置氣。

梅樹不語。

離朱又道：“你放心，哪怕遇上天大的難題，離朱哥哥也定會和你一起解決的。只要有我在，上至九天仙宮，下至九幽冥府，任誰也不能欺負到你頭上！”

他言辭鄭重，一字一句擲地有聲。話音一落，便有一個小小孩童的哭聲從樹中傳了出來。

“嗚……嗚……”

一個小小的紅影在樹干后漸漸顯現。她身著紅色童衫，頭頂雙髻，邊哭邊擦眼淚。

“怎么了？”離朱趕緊過去，扶住她顫抖著的小身子，“告訴哥哥，是誰欺負了你？”

龍兒撲入他的懷中，揪緊了離朱的衣衫，一邊哭一邊低聲哽咽道：“他，他一個人……回來了……嗚嗚……”

他？一個人？

離朱一怔，轉頭看向小梨，見他臉上也是一抹沉重，旋即明白過來。

“龍兒不哭，今日可是你的生辰。離朱哥哥給你帶了西山之巔的七彩冰晶。”離朱將龍兒抱在懷中，柔聲安撫著。

龍兒雙眼通紅，流著淚抬起頭來。

“七彩冰晶？”她哽咽著。

“嗯，這七彩冰晶可是奇妙無比，只要遇到陽光，可將整個天空染成彩虹的顏色。”離朱為她擦去淚痕，“今日天色正好，不如你坐我身上，我帶你去天上試試，如何？”

龍兒想了想，哭泣漸漸停了下來。

“是呢，據說這七彩冰晶遇熱不化，入水不融，當真是極難尋到的好物件呢！”小梨也在一旁敲邊鼓。

龍兒眨了眨通紅的大眼睛，一邊看著離朱一邊啜泣。

離朱含笑，在她額上輕輕一吻：“別哭了，我帶你到別處玩去！”

龍兒點點頭，一雙胖胖的小手順從地攀上離朱的脖子。

“哎，還有我！”小梨連忙喚道。對七彩冰晶的神奇他也是興致盎然。

不料龍兒卻扭過頭來，氣呼呼地吐出三個字：“不帶你！”

“為何？！”小梨一怔，又好氣又好笑。

“誰叫你要對他好！”

龍兒嗓子一啞，剛剛收起淚水的大眼睛中又泛起了淚花。

見她又要開哭，小梨嚇得趕緊退了幾步，“好好好！”

“是小梨哥哥不好！小梨哥哥給你賠罪還不行么？”說著又看向離朱，既尷尬、又惋惜地說道，“今天龍兒……就拜托你了！”

離朱白了他一眼，也不多說，托住龍兒便是凌空一躍，高空之中恢復成了鳳凰鳥的模樣，向著碧空展翅而去。

木南歸洗漱完畢，聽見屋外熱鬧便步了出來。不料眼前只是紅光一閃，院子里就只剩下了小梨一個人孤孤單單的身影。

“公子。”

“鳳凰？”

木南歸看向院中尚未散盡的靈息——這是獨屬于不死鳥的熾烈之氣。

小梨點點頭。

“九天靈禽，為何會來此？”

“今日是龍兒的生辰，離朱視她為親妹，自是要親自前來祝賀一番的。”小梨答道。

“龍兒？”

小梨抬起頭，清澈的雙眸看進木南歸眼中：“夫人極喜梅花，紅梅燦爛、臘梅清香，而龍兒，便是夫人當年親手種在這院角的那株紅梅。”

他指向院角，就在白梨樹旁，那株姿態蜿蜒的紅梅樹掛著千朵萬朵，皆是鮮艷無比，蓬勃綻放，好似烈焰。

這是“龍游”，紅梅之中姿態極美的品種。所以“龍兒”之名便是因此而來的么？

木南歸心下了然。

不過，梅花么……

他的心頭突地一顫。夢的殘片還在，一些原本已經忘卻了的記憶就這么忽然躍入腦海，令他措手不及。

雪壓的梅樹、瘦弱的梅枝、常年無人的梅園，插瓶、淡香、紅白花蕊……女子纖纖，抱梅而臥……灰暗與明媚同時交織，他眉頭一皺，竟是有了片刻的恍惚。

“這么說，今日便是你家夫人當年種下紅梅的日子？”

小梨點點頭，感慨道：“是啊。當年我與龍兒被夫人帶來此地，一同吸收天地日月精華，一晃眼，百年時光已逝。”

百年……

木南歸垂目。不知為何，每每聽到小梨提及“夫人”二字，心中總會閃過一絲說不出的不適。

“那位夫人已經離去了百年？”

卻……又忍不住想問。

小梨怔了怔。一陣山風自林間吹過，掀起他雪白的衣衫。

“……是的。”

“你家夫人若是位仙者，這百年的時間倒也簡短。但，若她只是位凡人，光陰冗長，恐怕此刻已是入了輪回……”

“公子說得正是呢。”

小梨輕聲道，抬頭望向木南歸發髻上那枚殘破的海棠銀釵，眼中悄悄泛起幾點水光。

他頓了頓，繞到木南歸身后，道：“此地簡陋，小梨為公子整理整理發髻，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