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站在原地,不閃不躲,甚至連格擋的動作都沒有。在她眼中,一朵又一朵的烈焰撲面而來,好似煙花,絢麗燦爛地綻放,染紅了她的視野,也將整個天空都映成了晚霞的顏色。而木南歸就站在這些無畏的煙花之后,手持長刀,身姿如松,面色如霜。
“夫君!你若是不舍他們離開,我有辦法補償的!”突然,她大聲喚道。
木南歸一怔,連帶著靈火的攻勢也有了一瞬間的遲滯。
熱風之中,青絲繚繞,少女柔軟的唇瓣輕輕勾起,帶著誘人的淡粉,如花蕾般緩緩綻放。
木南歸面色一沉,收回靈火的同時向前一步,將手里的長刀架上了嵐溪的脖頸。刀刃鋒利無情,只不過稍稍用力,那片雪白的肌膚上便有了一絲血痕。
“什么辦法。”他冷冷道。
嵐溪一絲躲閃也無,舉手投足之間又是方才那番乖巧和順從。她嬌柔地仰視著他,故意將脖頸更多地袒露在刀鋒之下。
“若是你愿意,夫君,我可以將他們的魂魄全部召回,讓他們如生前一般繼續生活在故國村。”
“你說什么?”他一怔。
嵐溪甜甜道:“魔界鬼蜮最擅追魂攝魄之術,你知道的,我是鬼蜮的首領,只不過召回區區幾只游魂,簡直易如反掌。”
“你!”
木南歸只覺怒火中燒,他想過她所謂的“補償”定然不是普通法子,卻也沒料到她想的,竟然是將故國村眾的魂魄追回禁錮在這山中而已!
長刀白刃,寒氣逼人。嵐溪脖頸上的血痕頓時又多了一道。她卻毫不在意,繼續說道:“若是你還不滿意,待我增強法力,還可為這些游魂重塑肉身,令他們即便不入輪回也能重回人世!”
“重塑……肉身?”
嵐溪有些得意地“嗯”了一聲,臉上盡是小女兒的嬌俏:“是呢,腐化的尸體已不可用,新造一個定是極好。說到這般通天徹地的本事,也只有我——鬼蜮天魔才能做到!”
握住長刀的手垂了下來,嵐溪脖上兩道長而深的傷痕瞬間愈合。木南歸別過臉去,背對向她,聲音黯然:“若真是如此,怕是要耗費天魔不少真元吧。”
聽他如此說,嵐溪頓時來了精神,連忙點頭,道:“從無到有,化腐生肌自然是比普通術法費力許多的!我為覺醒已經耗費甚多,若不是在營都和平原上收了不少魂魄,今日就連站在夫君面前也不能,想要在短時間內讓那些村眾都回來……”
她欲語又止,心癢難耐地等著木南歸接話。
“需要怎樣?”
他果然接著問了下去。
“若是、若是夫君能將《蒼山古卷》借我瞧瞧,尋些快速提升功力的術法,我便能盡快、盡快將故國村恢復原樣!”
渴求之物就在眼前,嵐溪顯然有些按捺不住,她聲音微變,不覺多了幾分暗啞,帶著一絲激動的微顫,與方才大不相同。
“《蒼山古卷》么……”
木南歸回過頭來看著她。天光落下,只見劍眉星目,輪廓分明。零碎的發拂過額前,是不落凡塵的飄逸和英俊。
他注視著她,似許久未見一般,將目光深深地落入她的眼眸里。無數過去的記憶在他心底紛紛重現,每一個片段,每一個場景,都與她有關:端坐桌前的她、靜默站著的她、跟在他身后的她、靠在他懷中的她;雨中的她、風中的她、雪中賞梅的她、夜中淺眠的她;笑著的她、流淚的她、溫柔待他的她、哀戚看他的她;落落大方的她、風塵仆仆的她、滿是傷痕的她……還有沾滿鮮血的她。
“你……”
他張了張口,胸中似有巨浪不斷翻涌,無數情緒同時迸發,竟是有些說不出話來。
“嗯?”嵐溪滿懷期待的抬頭,對上他深邃的雙目,心中不知為何,竟然也有了一陣心顫。
“一直以來,你所想要的,都只是它嗎……”
他聲音低沉,緩緩響起,伴著徐徐而過的微風,那樣的磁性迷人,也是那般的絕望哀傷。
心臟控制不住的急跳了起來,一種沉重的情感緊緊地攫住了嵐溪的內心。雙眉皺起,她慌忙側過臉去。神識迅速歸攏,直向身體深處那片漆黑的異空間。
原本被黑氣完全吞噬的淡黃光點突然出現了顏色,急促地閃爍著,愈發令她煩亂不安。
黑氣席卷而去,就聽女子帶著哭腔的聲音自黃光中發出。
“不是的!”
她掙扎著,凄厲地吶喊著,即便無力突破黑氣的封鎖,也想要將真相傳達出去。
“不是的!!”
黃光閃爍不停,黑氣洶涌,立即如虎豹一般地猛撲上去,實施鎮壓!
木南歸眼中的嵐溪忽然變得神情恍然,好似站立不穩般地向后退了一步。
“《蒼山古卷》……只有它嗎……”
他哀傷的聲音追了過來,緊隨著她的背影,令她避無可避。
“不……”
從嵐溪顫抖著的喉嚨中發出模糊不清音節,木南歸心頭一顫,雙腳情不自禁地向前,靠近她的身邊。
不什么?不是只有《蒼山古卷》么?
他的心突然懸了起來,忐忑不安。答案就在她唇邊,呼之欲出,令他既期待、又害怕。
“不——錯!”
嵐溪聲調突然拉長,似是經過了千回百轉,最終將完整的答案說出!
木南歸身形一滯,雙腳似是被灌入了銅水,瞬間僵立。心中卻是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苦笑:我果然,還是懷有希望的。
他看向她,眼前的嵐溪的臉已經變成了泛青色的蒼白。
“是!只有它!從一開始,我便是為了《蒼山古卷》而來!”
她大聲喊著,再也沒有了一開始的輕松自如。
“你以為你是誰?!不堪一擊的凡人!區區螻蟻!難道還以為我這個堂堂天魔會真的無聊到想要與你有什么瓜葛么!那樣齷齪的關系!”
她歇斯底里地喊道,像是要將這血淋淋的真相告知天上地下所有生靈。
“人與魔怎么可能在一起呢,這樣簡單的道理,就算是三歲小孩都能明白。只有你,只有你才會癡心妄想,以為這世上真的有可以跨越三界的夫妻?!愚蠢至極的螻蟻,也只有你!”
尖銳而刺耳的笑聲響徹天空,不斷地穿透木南歸的耳膜,撕裂著他的身體。他盯著她,雙目通紅,原本以為已經干涸了的淚水不覺間又涌了出來,很快填滿了他全部的視野。
異空間的震動漸漸停了下來,方才還激烈閃動著的黃光逐漸變得暗淡,但黑氣的鎮壓并未因此而停止。
猩紅的光芒再一次出現在嵐溪眼中,而且很快注滿了她的雙瞳,與她毫無血色的臉龐相襯,可怖而猙獰。
“交出《蒼山古卷》,吾可以考慮饒過腳下的這些人。”
嵐溪的神色又恢復如常,白皙的赤腳跺了跺身下的青巖,她有些得意地說道。
木南歸沒有說話,只是抬起頭,看見原本晴朗的天空中已經多出了許多的陰云。再閉上了眼睛,修長而冰冷的手指將長刀緩緩握緊。
“牙琢一族身負戰神血脈,你對他們下手,便是與戰神為敵!”
“呵呵呵……”嵐溪掩口笑了起來,“誰說我要對他們親自動手?這白守山既然能將我囚禁,自然也能將這些低微的仙族旁支封印。所謂的靈山的‘凈化’,其實也不過是吸取囚禁者的真元,化為自身力量而已。”
木南歸一驚,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圖。
“你想借刀殺人?”
嵐溪猩紅的眼眸瞇起。
“戰神又如何?他虧欠桂子君的債哪是派些嘍啰當馬做牛個幾百年就能還清的?呵呵,桂子君既然受了重傷,我便用這些人做藥湯,算是替他還些利息,日后就算他要討人,也是先找桂子君去!”
清瑩輝光掠過發絲,木南歸手中的長刀第一次有了殺氣。
“要動他們,先從我的尸體上過去!”
“你以為你擋得住我?”嵐溪托著腮,饒有興致地上下打量著他,“《蒼山古卷》果然有些神通,沒想到你尚在輪回之中,竟也能尋回些許仙根。”
說話間,天光黯淡,濃密的黑云翻涌著將太陽遮蔽,風雷具現,雷電交加。
“這是你最后的機會,”少女的身體漸漸騰空,聲音詭異而暗啞,帶著駭人的陰寒,“交出《蒼山古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