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呼嘯,景色變幻。
不過片刻,梅園石桌已經消失。白月睜開眼睛,就見兩旁木屋林立,炊煙寥寥,木南歸和白凌正站在面前,有些驚訝地看著自己。
“你看,這不就回來了么!”
就聽木南歸笑著說道。
白凌嘆了口氣,將還在愣神的她拉了到了身旁。
“一大早就溜出去玩,也不跟大伙說一聲!”
魔法的氣息還在,白凌意味深長地看向木南歸,“看來是兄嫂將月兒送回來的?!?
“兄嫂”二字甚是親切,木南歸一怔,隨即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卻聽白月“哇”的一聲,竟是放聲痛哭起來:“哥哥!那魔女威脅我!”
“魔女”二字,讓兩人原本和煦的笑容瞬間消失。白凌和木南歸的臉色皆是一寒。
“哦?她威脅你什么?”白凌瞇起了眼睛。
“她、她說,要不是看在白守仙靈的面上,就、就要斷絕牙琢一族!”
白月心中畏懼,她撲入白凌懷中,顫身嗚咽。
白凌目光一凜,看向木南歸,就見他的目光也正向自己投來,面色鄭重。兩人四目短暫相接,已然有了決斷。
“月兒,告訴哥哥,她為何會如此說?”白凌撫摸著白月的頭發,柔聲問道。
白月一怔,抬起頭,看看哥哥,又看看木南歸。想起方才那些羞辱嵐溪的話,如今當著木南歸的面,卻怎么也說不出口,頓時喉嚨哽塞,張開了嘴,卻只是“我”個不停。
饒是任何人也看出其中端倪。
“是嵐溪失言,我代她向牙琢族賠罪?!蹦灸蠚w對著白凌拱手道。
白凌搖了搖頭,愧道:“是白月頑劣,沖撞了兄嫂,還請兄長向兄嫂代為轉達我等的歉意!”
“哥哥——”
白月一驚,抬起頭來,正要反駁,卻是撞上白凌森然的目光。
“時候也不早了,我們也不便久留?!卑琢璧?。
“不過一日,阿凌就要走嗎?”
白凌點了點頭。
是了,他既已發下血誓,許下承諾,靈山牙琢便只有謹守山脈,不再過問。況且靈眼亦有啟示,我等只需遵從。
“如此也好,地脈修復時短,還需有人時時看護。”木南歸說道。
村口的馬匹已然備好,一行族人皆已整裝待發。唯有草策,頻頻回首,十分不舍,就連看向白凌的目光也充滿了哀愁。
白凌心知肚明,他天賦甚高,又對建筑工事極感興趣,面對如此之多精妙非常的器具,短短一天的時間對他來說哪里足夠!
白凌走上前去,拍了拍草策的肩頭:“草策哥哥莫要心急,此行倉促,下次兄長大婚之時我們再做計較?!?
最后的一絲希望破滅,草策的心頓時涼了下來。原本以為族長會許他留下多觀摩幾日,卻沒想到還是要他與眾人一道離開。他悻悻地點了點頭,卻又十分難過地沉默起來。
木南歸使了個眼色,啞叔點了點頭,立刻將一個長約一丈,寬約半尺的木匣遞到了草策眼前。
‘“這是?”
“昨日嵐溪聽聞草策兄對那套井具很感興趣,便問了我你在族中的事。知你所司之職是修復地脈,便成人之美,將鳳棲大師的圖紙盡數相贈?!蹦灸蠚w笑道。
“鳳棲”之名,誰人不曉。天工圖紙,萬金難求!
白凌微微一頓,看向啞叔手中的木匣,卻是在轉瞬之間,以靈力將匣中之物探了個仔細。見沒有魔法的痕跡,這才笑道,“兄嫂有心了!”
草策并不知道其中的緣故,又驚又喜,立刻小心翼翼地將啞叔手中的木匣接了過來。他撫摸著對著匣上的木紋,把這方木匣看了又看、看了又看。若不是現下時宜不適,真是恨不得現在就打開研究!
“天色不早,我等也該上路了?!卑琢韫笆值馈?
木南歸點點頭:“阿凌,阿月,草策兄,山路艱險,萬望珍重。四月春暖,木某大婚時,再恭候諸位大駕!”
梅園寧靜,花落無聲。
送走白凌一行人,木南歸又回到了木屋。
雪景之中,就見嵐溪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正出神地看著手中那一杯早已冷掉的淡茶。
“那丫頭惹你生氣了?”
他走過去,握住她的手。
“沒有?!彼p輕搖頭,目光有些恍然。
“怎么了?”
“她,其實是個很好的姑娘。”
木南歸一怔,笑著將她攬入懷中:“我一直都把她當妹妹看待?!?
“我知道?!彼s入他懷中,任由他溫暖的氣息將自己包圍。
閉上眼,仿佛又看到地底那無窮無盡的黑暗。
沒有日月,沒有時間,沒有希望。
在那里,光與暗不停地較量著,就在她體內,日日夜夜,毫不間斷。
這兩股力量實在太過強大,那樣劇烈的、反復的沖撞,不斷地摧殘著她脆弱的軀體,也讓她的神魂近乎崩潰。
她已經記不清楚自己是熬過來的,她只記得,在這途中,有三個聲音曾經在她腦海中響起。其中兩個,一個清亮,一個稚嫩,他們呼喚著她的名字,幫著她,在那一個個瘋狂的夢境中找到出口,最終拉回了神識。
而那個古老而暗啞的聲音便是在此時響起,一字一句,落在心上,讓她原本堅定的意志漸漸動搖:
“天青囚吾日久,若要恢復,尚需時日。若你愿離開這山腹,我定許你與他再見一面,圓你二人白守之約。”
她睜大眼睛,看向這濃稠的黑暗。好似這無盡的折磨與絕望之中忽然有了一絲光亮。
真的?
她忐忑不安地問道。
“吾乃萬魔之主,自然一言九鼎?!?
心愛之人的臉再次在她面前浮現,飛揚的面容、溫和的笑意,足足耗費了數十年的時間,她才好不容易尋了回來。
“我何其有幸,今生竟能遇見你?!?
“只要能救她性命,徒兒愿意放棄一切、墜入輪回百年,嘗遍人世苦痛!”
“天地為證,風雪為媒。從今日起,你,嵐溪就是我的妻子,我此生唯一的妻子?!?
他的聲音不斷回響,令她早已干涸的眼眶又漸漸泛起了淚光。
想他,想見他。
她的思緒止不住的翻涌了起來。被她的情緒帶動,周遭的空氣激蕩得厲害,連同整座山體也開始發出轟鳴。
然后呢?
清亮的男聲突然響起,宛如一盆冰水,將她從頭到腳澆了個清醒。
然后,那個古老而暗啞的聲音便會徹底醒來,將這意識、這情絲,永遠地,永遠地埋葬。
睜開眼睛,聽見他正在溫柔地喚著她的名字。
“困了嗎?”他問。
她凝視著他,白皙的面容上浮起一絲溫柔的笑意,一雙眼眸如珠如露。
天色漸晚,華燈初上。大紅燈籠的光落在她的臉上,與梅枝曲曲折折的陰影交織,渲染出一種令人驚艷的神秘。
木南歸再難自已,終于輕輕嘆了口氣,摟住她的細腰,一低頭,便含住了她的唇。
天黑了,村中燈火陸續亮起。
梅園之中,一只小小的黃狗伏在兩個親昵纏綿的身影旁,緩緩打個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