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棲？”

木南歸大吃一驚，沒想到，這圖紙的主人，竟然就是那位被譽為“造術之巔”的大師——鳳棲！

而就在此時，門口也傳來一陣碗筷撞擊的聲響。

“啞叔？”

循聲望去，啞叔正一手扶住門框，另一只手已將放著兩副碗筷的托盤穩住。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二人一眼，歉意地將還未灑出的飯菜端進了里屋。

木南歸眸色深沉，似未見到般繼續說道：“有鳳來棲，麗兮奉兮。傳說鳳棲大師天資極高，卻是英年早逝。想那獨山南雄偉一生，筑造磐國，縱橫捭闔四十六年，天下無不臣服，卻每每談及‘鳳棲’均是扼腕嘆息。唉……沒想到，今日我所見之圖，竟是出自他之手！”

嵐溪眉頭輕蹙，道：“鳳棲稟賦超凡，心性也堅韌非常，若是生在富貴人家，平安長大，定有更加了不起的作為。只可惜，他出生貧寒，身世坎坷，年紀輕輕就染上了重疾，以至于未到而立之年就……”

她頓了一頓，模糊的視線中，故人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手指劃過曾經熟悉的圖樣，聲音之中已帶上了些許哽咽，“如今，也只剩下了這些。”

木南歸見她神情哀傷，雖不知是何故，心中已是不忍。他靠了過去，正要安慰，卻見啞叔已經先他一步走到了嵐溪面前，有些激動地比劃著。

“啞叔？”

嵐溪抬起頭來，眼中哀色還在。

“啞叔在問，鳳棲大師在世時雖然制作了大量的器具，但他仙逝太早，也未曾有過傳人。之后磐宮失火，宮中保存的圖紙一夕之間化為灰燼。不知，你所繪制的，是從何處習得？”

木南歸并不知嵐溪的術法早已可以探知心意，幫忙翻譯道。說完又看向啞叔。一直以來，啞叔“磐宮皇室”的身份，都是他們之間最深的秘密，從不向人道起，哪怕是對白凌，他也從未透露過半句。可今日……

因為“鳳棲”么？

木南歸揣測著。就見嵐溪帶著和煦的笑容，柔聲道：“不錯，鳳棲大師生前確實沒有收過任何弟子，但，我所繪制的圖案，卻是真跡無疑。”

“此話怎解？”

不僅啞叔，就連木南歸也疑惑起來。

“大師雖然一直沒有弟子，手下卻有一名仆從。這位仆從跟隨他數年，幫他整理工具、點燈磨墨。鳳棲仙逝之時，這名仆從也在身邊，為防主人心血遺毀，他冒著殺頭的風險將少數幾份圖紙私存了下來。這些圖紙幾經輾轉，有幾份便流傳到了祖上。”

啞叔瞪大了眼睛，身體止不住地微微顫抖著，許久，才又含著淚比劃了幾下。

“這果然是大師所作？”木南歸繼續翻譯道。

嵐溪肯定地點頭：“祖上雖不是工匠，但對鳳棲大師卻是一直推崇備至，一直在尋訪大師手稿的下落。眼前你所見這幅，是祖上無意之間在黑市上發現的。只為求得一見，祖上便花費了重金。確定是真跡后，更是不惜拼上性命，為當時的持有人完成了三個心愿，才最終獲得了手稿。”

聽她這么說，啞叔這才定下心來：想這手稿是何等的珍貴，若不是以心換心，光憑金銀又怎能取得？

“那……真跡呢？”

“這幅圖的真跡，其實已經在戰亂之中徹底損毀。”嵐溪輕嘆了一聲，“但好在祖上早已有了準備，謄抄了一份，傳給后人，以保全先賢心血。也因此，今日嵐溪也才能在此重現百年前這巧奪天工的打井之法。”

聽到此處，啞叔終于不再懷疑，顫顫巍巍地摸去眼角溢出的老淚，退后了兩步，竟是站直了身子，神情莊重地對著嵐溪拜了三拜。

“啞叔何故行此大禮？”嵐溪連忙阻止。

啞叔搖了搖頭，眼中依舊還是淚光。他伸出雙手，一劃一頓地表述著：

“姑娘若是有任何需要，盡可找我，即便是豁出性命，老朽也定會幫助姑娘造成此具！”

嵐溪頷首，表情也是鄭重：“鳳棲之物，定當完成。”

屋外寒意又深了一重。

看著啞叔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濃郁的夜色之中，木南歸這才轉頭問道：“這圖紙當真是你祖上所得？”他眉毛微揚，刻意在“祖上”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嵐溪唇角一彎，含笑不語。

她的真實身份他早已知曉。凡人生區區數十載的壽數對魔界之人而言不過彈指。況且，方才談及豆稀，她字句真切，言辭之間又多有傷感，分明是與這位天才的大師有著過厚的交情。

“那這圖紙？”木南歸繼續問道。

“是我從豆稀那里學來的。”

旁人論及“鳳棲”，皆是尊稱“大師”，而她，卻偏偏喚他那個荒蕪至極的名字。足見在她心中，此人是以“豆稀”之名伴她日久，更比那“鳳棲”要親切許多。

想著想著，木南歸的心中就浮起一絲酸澀之感，竟平白地對這位傳奇大師生出了幾分醋意來。

“哦？沒想到這位大名鼎鼎的大師居然收了你作弟子？”語氣中已沒了方才的淡然。

似未察覺到他話中的醋意，嵐溪卻是輕聲道：“豆稀一生并未收任何人作徒弟，這些圖紙，是我偷學來的。”

“偷學？”

木南歸有些意外。想那鳳棲大師的圖紙是何等的精巧復雜，且不說完全臨摹，就算是明白其中的原理，也非一時三刻可以完成。偷學？如何偷學？難不成……那位一直陪伴大師的“仆人”確有其人，就是嵐溪自己？

想到此處，腦海中便浮現出嵐溪站在豆稀身邊，清風寥寥，紅袖添香的景象。一個才子，一個佳人，深夜繪圖，整晚相陪……頓時醋意更深，臉一黑，沉默了下來。

嵐溪瞥了他一眼，也不解釋，只是柔聲道：“飯菜涼得快，阿樹，我們不如邊吃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