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閑散,人來無事。
不出兩日,“村長要娶夫人”的消息已經傳得沸沸揚揚。明明是寒冬臘月,冰天雪地,故國村中卻顯示出了與往年不同的熱鬧。
雖說是熱鬧,卻不是村中處處都有,而是僅僅集中在一處——村長家門口。
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個個都裹著厚厚的獸皮棉襖,踏著厚雪堆積的鄉道,不辭辛勞地聚集著,裝作若無其事的“路過”著,時不時伸長一下脖子,踮起腳往門內張望。一些身手矯健的孩童和少年人已經翻上了墻頭,搭著手從不同的位置和角度,朝著院中、乃至更深處的書房中偷窺。
說是“偷窺”其實有些不符。那樣明目張膽的搜尋、長時間的蹲守、毫不掩飾自己的行跡,就連素日里以“溫和”、“包容”見稱的啞叔都已經看不下去,數次親自前來驅趕人群。
是的,數次。
大家雖然礙于啞叔令人敬重的身份不得不立刻散開去,但很快又會恢復原狀。畢竟對于他們而言,“村長娶妻”確實是一個足以驚掉他們下巴,比白守山爆發地裂還要讓人震驚的消息!
若是換作其他人娶妻,定然不會有這樣“盛況”。但木村長著實不同于普通男子。相貌俊朗自是不說,就憑他有膽量來這極北之地的白守山,以一己之力建立起了以“孤高”著稱的牙琢族都要禮遇三分的故國村,便可稱得上是萬中挑一的人中龍鳳。
但這樣的人,卻始終都是孑然一身。上門說親的早就踏破了門檻:故國村人、周遭鄉紳、營都將軍,就連牙琢族的公主白月也是對他情有獨鐘。所有村中適齡的少女,只要沒定親的,幾乎都在他面前紅過臉、丟過魂,可他呢,偏偏就似石頭一般,一點都不解風情,一絲一毫的不為所動。一度村中都產生了“村長有龍陽好”的謠言,引得大家看木南歸的眼神都奇異的幾分,最終則是在村長一如既往的行事作風下不了了之。
直到最后,他每年冬季都會數次出入五色原的舉動終于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啞叔雖未透露太多,但也足夠心思敏銳的人察覺端倪。
原來,就是在尋訪這位“失蹤多年”的發妻啊……
不少人在此時才終于恍然大悟,那些曾因村長而夜不能寐的姑娘也終于在此刻明白了他拒絕自己、拒絕一切女子的根源。
好一份情誼!好一份堅持!
姑娘們唏噓著,感嘆著,卻又再一次在夜深人靜的地方,悄悄流下了傷情的眼淚。
而如今,這位謎一樣的“村長夫人”已經出現。全村上下在驚詫的同時,更多的是好奇。到底是何等絕色傾城的女子,才能讓像村長這般桀驁的英雄如此執迷,一往情深?
于是,在啞叔開始全村尋找廚娘要為“夫人”調制藥膳時大家就了各種想法,而直到“村長要以大禮迎娶夫人”的消息正式向諸人公布后的第二天,幾乎所有人都收起了敬畏和靦腆,不約而同地聚到了村長家門口。
再臨人世,嵐溪始終有些不習慣。
在地底的日子里,她一直是以“神識”的姿態出現,無形無態,不知晝夜。黑暗慣了的日子沒有像現在這般的作息,一不注意,便會從傍晚睡到第二天中午。木南歸也不擾她,每次在梅園木屋外看著她睡得香甜,都是輕輕進去,給她蓋好被子,看一會兒,再輕輕退出來,去忙自己的事。
這日也是如此。
記憶還停留在昨夜與阿樹聊得起勁,后來不知怎么的就進入了夢鄉。許是又到了白日,睡得正香的她漸漸的就被一些嘈雜聲吵醒。
腳步、說話、笑聲。
真奇怪,這院子明明一直都很安靜,今日為何會有如此多的人聲?
輾轉了幾次,終于沒有了倦意。懶懶地打了幾個哈欠,又在被窩里賴了一會兒,嵐溪最終還是從床上爬了起來。
洗漱、穿戴。
剛一推開房門,便聽見梅園那頭有個中年女子正在高聲說著:“這是我家才腌好的白菜,又脆又甜!村長一定會喜歡!”女子聲音又高又尖,仿佛她故意如此,刻意要讓誰聽見似的。
腌白菜?
嵐溪一怔。阿樹喜歡腌白菜?
正想著,另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也響了起來:“啞叔,您別聽她的!冬天吃蘿卜才是最好!這是我家新出的腌蘿卜,清爽可口!我也給村長送過來些!”
同樣的高聲,同樣的故意。
腌白菜?
嵐溪又一怔,腌蘿卜和腌白菜有什么區別?
還未等琢磨清楚,似乎又有人從門外進來,而且還是好幾個人,啞叔前啞叔后的,七嘴八舌地說個沒完。
然而此番來人顯然收斂了許多,沒有了方才那兩位刻意的大聲。
但嵐溪的耳力自不必說,即便來人說話聲音再小也能聽得一清二楚:原來是一群木匠又送了好些凳子桌子過來,正在向啞叔夸贊,自己的手藝是如何的高超精湛。
木匠之后又是廚娘,再往后還有裁縫、郎中、馬夫……等等等等。目的也都是驚人的一致,都是上門送點什么東西,再借故逗留一會兒。
這樣的雷同顯然不能說村中人沒有新意,實在是深冬封山休整,面對的又是村長和啞叔,除了“送東西”外,誰也找不到其他理由能夠進到村長屋中。編造事務,引起關注這種事,在紀律嚴明的故國村是要遭到嚴懲的。
嵐溪不明就里,只是覺得有趣。十幾年沒感受這人間的煙火氣,此番聽著,倒是有趣得緊。
“嘻嘻,阿樹這村長當得不錯啊,吃的用的都有人送來,這村里的人倒是挺體貼的。”
她邊聽邊笑,順手又折了支紅白梅插進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