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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二一日:盛會(一)

  • 決戰胭脂山
  • 甘謠
  • 9149字
  • 2021-02-26 21:30:00

大業五年,六月二一。

胭脂山下,臨松薤谷,盛會,辰初。

今日的天空,藍的像一汪海水,幾朵如棉花糖般的白云,洋洋灑灑的點綴其中,低的觸手可及。

此時的臨松薤谷前早已人山人海,各個身穿華服,喜笑顏開,精明的胡商更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在草原上搭起了一排長長的商鋪,這些商鋪中有飯店,有茶館,有酒鋪,有服裝店,有工藝品店,有車馬行,甚至還有帳篷搭起來的臨時客棧,衣食住行一有盡有,仿佛把整座南城官市都搬來了一般。

距盛會開幕還有一個時辰,官道上依舊有密密麻麻的行人和車馬往這邊涌來,他們不僅有郡城周邊的農人和商賈,還有從武威、酒泉、敦煌等地聞訊趕來的鄉紳士族,大家星夜兼程至此,為的就是能一睹這萬國盛會的芳華,當然,這其中也不乏一些不情愿者,但迫于朝廷淫威,他們不得不來。

但此時的臨松薤谷依舊戒備森嚴,據說要等圣人招待完西域諸國的公使,才會向民眾正式開放,所以自臨松薤谷谷口至行軍大營之間,一排排戎裝守衛將那里分隔出了一條十丈寬的通道,紅毯鋪地,喜氣十足。

這條通道的北側,便是秀美的胭脂山,而通道南側,則是前來與會的民眾,一個個翹首以盼,等待著盛會的開幕。

大家見縫插針,紛紛往前擠著,有些人甚至天沒亮便就守在了這里,為的就是能占得一個好位置,一睹圣人風采,若不是一排排的戎裝守衛攔著,這條通道早已不復存在。

巳初一到,鼓聲雷動,長長的號角聲震耳欲聾,人群也隨之晃動起來,尖叫聲、喊罵聲、呵斥聲、歡笑聲……一聲高過一聲,一浪壓過一浪,遠處還沒趕到的人們,也不由得加快了行進的速度,生怕錯過這難得一見的盛景。

“來了,來了,開始了!”

隨著一聲高呼,人們的情緒被徹底點燃,紛紛將目光投向了通道東側的盡頭。

一隊旌旗招展的儀仗,在大家的注視下緩緩走來,領頭騎兵著華服,舉一面大大的“隋”字旌旗,昂首挺胸,表情肅穆,他身后則跟著八名騎兵,一字排開,步伐齊整,八面旌旗顏色各異,圖案有別,他們分別代表隋朝八柱國體系下的八大家族,這是整個隋朝賴以生存的基石,再往后,便是一個步伐整齊的騎兵方陣,頭戴鶡冠,身披鎧甲,肅殺之氣自然而發。

儀仗隊列剛過,一個宮廷樂團便坐著華車緊隨而來,華車足有五丈寬,二十丈長,靠兩側士兵推動前行,華車的最前面,是三架三丈多長的銅皮號角,披紅掛彩,角口沖天,發出的聲音震耳欲聾。

號角后,是一只巨大的戰鼓,戰鼓兩邊均站有一名赤膊力士,不停揮舞著胳膊粗細的鼓槌,而鼓皮表面那五彩繽紛的彩繪,早已因震動而變得模糊不清。這只戰鼓后方,又均勻列有八只較小的戰鼓,他們呈半圓形布置,將這只巨大戰鼓包圍其中,鼓聲亦與它遙相呼應。

在華車的最后面,造型各異的坐著一個足有百人的宮廷樂團,樂團演奏的音樂,居然沒有被前面的鼓角聲淹沒,為這場大游行提供著恰到好處的氣氛烘托。

華車剛過,宇文述便帶領著金盔金甲的龍武衛緩緩而來,龍武衛們呈錐形隊列,像一把利劍般直插向前。

兩側的龍武衛盡量靠近民眾,將中間的通道讓了出來,龍武衛們一個個表情肅穆,神情緊張,一雙利眼在人群中不斷掃視,看著讓人不寒而栗。

“嗚……”

就在此時,龍武衛的隊列中傳來了一聲清脆的號角,一架裝飾豪華的云車,伴隨著號角聲緩緩駛來,云車上披紅掛綠,眩目無比,而在云車的頂端,一名中年男子正身著龍袍,肅然而立,此人便是圣人楊廣。

這架云車后面,則跟著楊廣那舉世聞名的觀風行殿,今日的觀風行殿與以往不同,它的南側全部被換成了鏤空墻面,而觀風行殿內則坐滿了西域諸國的公使和隋朝大臣,大家紛紛站在鏤空處向民眾揮手致意。

圣人一至,萬民朝拜,再加上觀風行殿的威嚴氣勢,讓民眾們久久不起,山呼萬歲聲響徹云霄,楊廣站在云梯上極目遠眺,若有所思,偶爾也向下方的民眾揮揮手,以示體恤。

觀風行殿剛剛駛過,一隊整齊的步兵方陣便就緊隨而來,一個個精神抖擻,裝備精良,渾身透著一股肅殺之氣,步兵方陣后面則緊跟著騎兵、工兵、長矛兵等方陣,各個容光煥發,殺氣凌人,方陣最后,居然連攻城器械都被搬了出來,真不知這些龐然大物是怎么過的大斗拔谷。

隊列最后便就變得輕松起來,參加此次百戲表演的所有藝人,紛紛載歌載舞,緩緩隨隊列向前,民眾們也從剛剛肅殺的緊張氣氛中走出,看著眼前的景象不斷歡呼起來……

此時的臨松薤谷前禁衛森嚴,諸國公使和朝廷大臣已從觀風行殿中走出,楊廣業已從云梯上下來,虞世基做了一個簡單的致辭后,楊廣便帶著眾人上了一座一丈余寬的拱橋。

這座拱橋直通山谷盡頭,它的下方便是櫻田紀的杰作,九宮八卦燈陣。

整個燈陣坐北朝南,占地近百畝,幾乎塞滿了臨松薤谷,燈陣制作之初,先在場地上畫出縱橫十九道線,共計三百六十一個交叉點,每個交叉點上都豎有一根一丈余長的木桿做為燈桿,南面正中交叉點做為燈陣出入口,不設燈桿,故整個燈陣合計燈桿三百六十根整,燈桿立好后,再用秫秸橫綁在燈桿上,掛滿燈籠,擋成九個輪回,最終形成一條通道疏導九宮方陣,從入到出,不相重復。

而這個九宮八卦燈陣的巧妙之處,便是將燈陣與百戲表演進行了緊密結合,每個回轉區域都搭有一座七尺高臺,以供百戲表演。

造設紛華、回環曲折的燈陣給表演者提供了別致的場地,精彩的表演不僅能夠吸引與會觀眾,還能分散集中的人流,而燈陣分列而立,又能照清臨松薤谷的每一個角落,以節約物料,可謂是一舉數得。

而在燈陣的最中央,則立有一個三丈余高,五丈大小的圓臺,圓臺上黑白相間,繪有陰陽八卦,直沖八方。

此圓臺主要為奪得御樂符的十五個藝人團體為圣人表演百戲所用,同時也可做為諸國公使甚至圣人參觀盛會盛況的觀景臺,此時的圓臺由一座寬約三丈的拱橋連接南北,南邊是臨松薤谷的谷口,北邊則是一座巍峨的觀景高臺,高臺足有九丈多高,上懸有“萬國盛會”金匾,而觀景高臺的南側并沒有樓梯,只有一座直通燈陣圓臺和臨松薤谷谷口的拱橋相連。

觀景高臺橫在山谷之中,仿佛一堵城墻一般,將臨松薤谷分隔成了兩個世界,外面的人如果想進入里面,要么從圓臺上的拱橋進入,要么從兩側守備森嚴的偏門進入,一句話總結,那就是比登天還難。

楊廣一行剛剛跨過拱橋,圓臺南側的拱橋便被立即拆除,露出了九宮八卦燈陣的出入口,但此時,依舊沒有對外人開放。

白日的九宮八卦燈陣看上去平平無奇,只能遠遠看見一些造型各異的燈籠掛在高桿之上,其他并無特別之處,所以楊廣一行并沒有對燈陣有太多留戀,遂在虞世基的指引下,從觀景高臺北側樓梯上下來,一路上山去了。

一條青石小徑,自山腳直通山頂,石徑兩側綠陰蒙蒙,小溪潺潺,樹林間隱約藏有不少士兵……

每走出幾百步,青石小徑旁邊的平地上便建有一座涼亭,涼亭造型各異,高矮不一,有的四面通透,有的三面圍墻,和周邊環境巧妙的融為一體,而它們的用途只有一個,那便是陳列來自各地的奇珍異寶,好讓參觀者大飽眼福。

第一個涼亭是典型的西域風格,四面通透,光線極佳,涼亭內均勻分布著九個不大的展臺,每個展臺上都有一個楠木方盤,方盤前寫著進獻者姓名或國名,而方盤中各陳列有一個光彩熠熠的寶石,有的紅如鮮血,有的藍似穹頂,有的則綠如碧波……寶石雖不是什么特別珍奇的東西,但這些寶石卻各個大如雞蛋,而陳列在最中間的那顆深紫色寶石,更是有普通蘋果大小,讓人無不駐足贊嘆。

再往上走,又是一個中原風十足的涼亭,里面陳列著中原各大官窯進貢的瓷器珍品,各個青如天,明如鏡,巧奪天工,比如陳列在最中央的那只雞首壺就做的栩栩如生,雞首為口,雞尾為柄,尾柄處還暗藏機扣,實為雞首壺嘴開關,遠遠看去,仿佛一只雄雞正在昂首啼鳴一般。

越往上走,陳列的物品就越顯得珍貴,有鑲嵌著紅寶石的純金面具,有紋滿神獸神鳥的綠松石純金胡瓶,有流光十色的織錦披風,有做工精良的鹿紋金絲掛毯,有金光閃閃的鍍金佛像,還有金銀鑲玉的還愿紅鹿……

當然,其中也不乏一些珍品中的珍品。

比如葡萄花鳥紋銀香囊,它的設計就極其精巧,不論外部球體如何轉動,中間的香盂總是保持平衡,里面的香料永遠也不會灑在外面,著實讓人嘆為觀止。

比如鎏金舞馬銜杯銀壺,整個銀壺極似草原游牧民族的水囊,壺身扁圓,上方一端開有豎筒狀小口,壺蓋帽為錘揲成型的覆蓮瓣,頂中心則鉚有一個銀環,環內套接一條五寸長的銀鏈和提梁相連,而在壺肩部則焊接著一端有三朵花瓣的弓狀提梁,壺身兩側又模壓有兩匹相互對應,銜杯匐拜的舞馬形象,銀壺通體拋光,舞馬、壺蓋、弓形提梁和同心結處均鎏金處理,做工之精細,根本無人愿意將他視作水壺,以免暴殄天物。

再比如嵌珍珠寶石金項鏈,項鏈由二十八個金質球形鏈珠組成,每個球形鏈珠均由十二個小金環焊接而成,每個小環外又有小焊珠一圈和大焊珠五顆,其上再各嵌珍珠十顆,珠光閃閃,璀璨奪目。項鏈的下端,居中為一個大圓金飾,上面鑲嵌一塊晶瑩剔透的雞血石,在雞血石周圍又鑲嵌有二十四顆珍珠。項鏈最下方又掛有一心形金飾,上面鑲嵌有一塊罕見的青金石……鮮紅的雞血石、寶藍的青金石、潔白的珍珠,在純金的烘托之下,交相輝映、雍容華貴,就連楊廣都忍不住伸手摸了半天……

大家就這樣走走停停,不知不覺中已過去了兩個多時辰,待到得最后一個涼亭時,時間已是申初時分。

最后一個涼亭的裝飾格外怪異,從上到下均為琉璃打造,青紅黃綠,色彩相間,在陽光的照射下仿佛水晶打造的宮殿一般,遠遠便已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涼亭中陳列著各式各樣的玻璃制品,造型各異,做工精巧,玻璃雖算不上什么奇珍異寶,但能把玻璃做到如此清澈透明,也確實罕見。

而在涼亭最中央,一個圓形玻璃瓶更是引起了大家的注意,這個玻璃瓶高約四寸,瓶口和腹部的俯視面均為橢圓形,據說是用吹制法制成,器壁極薄,形狀頗像中原瓷器,而最令人驚嘆的,便是它周身透明,看上去一塵不染。

為了表現它的剔透,早有人在其中倒入了小半瓶高昌葡萄酒,在周圍彩色琉璃光芒的照射下,琥珀色的葡萄酒反射著五彩光芒,看上去很是夢幻。

楊廣將圓形玻璃瓶放在手中搖了搖,不由得發出一陣贊嘆:“中原制造琉璃已近千年,沒想到,你們西域人做的比我們還好啊!”

大家聞言,都是表情怪異,沉默不語,虞世基趕緊附在楊廣耳邊低語了幾句,楊廣這才放下圓形玻璃瓶,向方盤上的進獻者信息看去,才將將瞄了一眼,便立覺渾身不自在起來,因為那上面赫然寫著四個小字:齊王楊暕。

楊廣的不自在,不是因為楊暕搶了風頭,因為楊暕再怎么搶風頭,在別人眼中,那還是為隋朝掙的顏面,也是為他楊廣掙的顏面。但事情并沒有那么簡單,因為裴矩之前特意給楊廣匯報過康老和能做出透明玻璃的事情,而且康老和有可能會在萬國盛會上大出風頭,但現在,這個東西卻出現在了楊暕手中,那楊暕到底和康老和是什么關系?楊廣不能不多心……

一想到此處,楊廣興致全無,突然面無表情的沖眾人說道:“諸位!今天就到此吧,時候也不早了,準備開宴!”

距離預定的開宴時間還有半個時辰,但圣人已經發話,虞世基不敢怠慢,趕緊引路往山頂上走去。

眾人往上又走了百步,一個寬闊的平臺便出現在了大家眼前,平臺上風景秀美,視野極佳,站在這里可遠觀祁連雪山,近瞰臨松薤谷,著實讓人心曠神怡。

平臺的盡頭有一座大殿,這座大殿便是觀風行殿,就在眾人一路參觀奇珍異寶時,原來還在山谷外的觀風行殿,不知何時已被移到了此處,而觀風行殿的兩側則搭滿了帳篷,專供諸國公使小憩之用。

很快,大家便在裴矩的招呼下紛紛進了觀風行殿,一隊內侍也迅速端著茶點魚貫而入,數十個彈指后,大殿內便傳出了一首舒緩的宮廷雅樂……

觀風行殿內氣氛輕松,九宮燈陣中卻是緊張無比。

再有不到兩個時辰,燈陣便要向民眾正式開放,而在那之前,工部吏員必須要完成所有的準備工作,并點燃全部燈籠。

九宮八卦燈陣共有燈桿三百六十根,燈桿與燈桿間的秫秸長約萬米,粗略估算,整個燈陣共需燈籠約三十二萬盞,所以,想要做到萬無一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說別的,就點燈這一項工作就足矣讓人頭疼。

燈陣中心的圓臺上,此時正站有兩人,看服飾,他們都是工部吏員,領頭的男子,頭發花白,扎有高高的發髻,一張國字臉上早已飽經風霜,但他的胡須卻修剪的極其精致,暗紅色官服包裹著他那發福的身體,看上去略顯滑稽,一把三尺長的鐵尺懸在腰間,仿佛一名武士一般。

“櫻侍郎,剩余的燈桿就別換了吧,現在怕是來不及了!”一名年輕吏員沖櫻田紀一拱手,言辭中滿是焦慮。

櫻田紀則冷冷的回應道:“手藝人要的就是精益求精,即便推遲燈陣的開放時間,這些燈桿也必須換!”

見櫻田紀沒有絲毫的松口,年輕吏員也就不再爭辯,迅速從圓臺旁邊的爬梯上下去,投入到了自己的工作之中。

櫻田紀站在圓臺上環視四周,顯得憂心忡忡,這在別人看來,只不過是短短數日的奇思妙想,但對櫻田紀來說,他等待今日已經有好幾個年頭了,只要再等上幾個時辰,他的這件曠世之作就要和大家見面了,但現在,還有一件特別頭疼的事,正等待著他去解決。

櫻田紀長舒一口氣,從爬梯上緩緩走下,穩穩的站在了臨松薤谷的草地上,他身體雖然發福,但身手卻一點都不笨拙。

一來到地面,櫻田紀便置身于一條寬三丈,高三丈的通道之中,通道兩側均掛滿燈籠,造型各異,密密麻麻,行走在通道之中,不僅看不清燈籠墻外側的情況,就連這通道也是曲折迂回,仿佛置身于迷宮一般,但櫻田紀卻對這個燈陣很是熟悉,穿梭其中,仿佛在自家后院行走一般。

通道兩側,距離燈墻五尺位置,設置有一排高約四尺的木質欄桿,萬一在燈陣參觀過程中發生意外情況,欄桿與燈墻之間便是最好的應急救援通道,同時也可防止游手好閑之人無故破壞燈籠,屆時,這里還會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站滿戎裝守衛,以防不軌之人。

行不多時,櫻田紀便來到了一處正在更換燈桿的地方,原來的木桿已被拆除,大家正在緊鑼密鼓的將新桿重新立起,但新桿并非木桿,而是碗口粗細的榫卯竹筒。

“何時完工?”櫻田紀面無表情的問了一句,一名中年男子立時迎了上來,但他并無任何恭敬姿態,捻捻胡須后緩緩說道:“我們一共要換二十五根燈桿,現在已經換完了二十一根,若全部恢復如初,至少還需要兩個時辰。”

“白相國,為了掩護你們行動,我又多加了九根燈桿,也就是說,這里十分之一的燈桿都要更換,我們的工作量很大,希望你們加快進度,保證燈陣按時開放!”櫻田紀說的一臉焦急。

櫻田紀口中的白相國,正是鬼王白嘉爾,他于昨日見過李密后,便帶著馬古白來到了臨松薤谷,他們雖早有計劃,但為了防止過早暴露,櫻田紀能讓他們入谷的人數有限,所以更換燈桿的進度極其緩慢,直到現在,還有四個燈桿正在更換中,櫻田紀豈能不著急。

白嘉爾卻全然不顧櫻田紀的焦慮,一臉詭笑的說道:“櫻侍郎這般著急,不知道在乎的是圣人的賞賜,還是圣人的暴斃?!”

櫻田紀聞言,一陣緊張,目光向四周掃視一圈道:“若不是你們挾持我的家人,我才不會受你們驅使。”

白嘉爾則呵呵一樂道:“放心,這兒都是我的人,櫻侍郎盡可暢所欲言……我們可沒有挾持你的家人,那是在保護你的家人,就如同櫻侍郎不是在受我們驅使,而是在利用我們一樣!”

“話不可亂說……”

“大業二年,東瀛天皇派使臣小野妹子朝賀楊廣登基,不曾想,東瀛在國書中自稱天皇為天子,因此惹惱了楊廣,楊廣在朝堂之上當場痛批蠻夷之書無禮。而在東瀛使團中,有一名叫做櫻田柾國的使臣很是不服,當場與楊廣展開辯論,讓楊廣顏面盡失,就在東瀛使團結束訪問,準備回國時,櫻田柾國突然暴斃……”

“這和我有什么關系!”櫻田紀冷冷的打斷了滔滔不絕的白嘉爾,白嘉爾也不生氣,微微一笑道:“櫻田柾國正是你的親弟弟!”

白嘉爾見櫻田紀并沒有否認,便接著說道:“同年,楊廣架龍舟巡游江都,結果在龍舟內發生了檁條脫落事故,楊廣還差點因此殞命……外界都道是,龍舟是你所建,出了事當然要你負責,所以你才會被楊廣流放到此處,但大家并不知道,其實整件事都是你櫻田紀親手策劃,只不過最終失手罷了,而你這么做的目的,就是為你親弟弟報仇!”

“信口雌黃!”櫻田紀看上去很是生氣。

“我是不是信口雌黃,你心里最清楚,我們這些人中,你比任何人都希望楊廣去死!你是一名手藝人,手藝人對自己的作品看得比天還重,何況這個能夠名垂青史的宏偉巨作,如果你沒有私心,如果你沒有雜念,即便我們殺光你的家人,你也會選擇保護你的作品……”

“真是一個好故事!”櫻田紀再次打斷了白嘉爾,說的一臉譏笑。

白嘉爾卻全然不顧這些,待櫻田紀發泄完畢后,便又笑瞇瞇的說道:“這個九宮八卦燈陣,絕非你一兩天就能夠設計出的,我相信,你已經為這個計劃準備了將近三年,為的就是等待今天……”

“然后呢?我在這里搭這么大一個燈陣,難道就能殺死楊廣了?”櫻田紀冷笑一聲,再次打斷了白嘉爾。

白嘉爾笑瞇瞇的指了指四周道:“九宮八卦燈陣雖然殺不了楊廣,但這巧奪天工之物,卻可以給你創造接近楊廣的機會,然后趁機圖之!”

“這么說,我的燈陣越完美,我才越有機會得到賞賜,接近楊廣,然后殺了他,可我現在干嘛要引狼入室啊?”

“因為我們來了,你的計劃就變了,你可以用最小的代價完成復仇,而不至于賭上性命,甚至家人!”白嘉爾說的一臉篤定,仿佛他是櫻田紀肚中的蛔蟲一般。

櫻田紀終于沉默了,也許白嘉爾說中了他的心事,也許他覺得自己想的太過簡單,但不論什么原因,他都不想繼續讓白嘉爾扒自己的底褲,遂擺擺手,調頭往回走去,“加快進度,務必要保證燈陣按時開放,萬一引起他人懷疑,誰的目的都會落空。”

“那是自然,我們定會讓燈陣按時開放……”

櫻田紀還沒走出十步,便又突然回頭說道:“盡量讓我的燈陣保留的久一點……”

“明白,它是你的作品,它是你的心頭肉!請放心,我們的目標是楊廣,不是為了看一場煙火表演!”白嘉爾笑瞇瞇的一拱手,看著櫻田紀的背影漸漸遠去,而他背后的燈桿早已立穩,進入了燈籠墻最后的恢復工作。

經過一番努力,燈桿更換工作總算在戌初之前完成,這也讓櫻田紀大舒了一口氣,但他的工作卻并沒有完成,因為接下來,還有一個更加重要的工作在等著他,那便是點燈。

要將三十二萬余盞燈籠盡數點亮,這個工作量之大可想而知,即便一千人同時點燈,每人也要點亮三百余盞,再加上登高攀低浪費的時間,少說也得五六個時辰,到那時,天都要亮了,還觀個什么燈啊。

雖然鬼兵給櫻田紀帶來了麻煩,但他們同時也帶來了希望,因為他們有鬼火,鬼火經久不熄的特性,讓櫻田紀喜出望外。

櫻田紀用鬼火浸潤過的細線將燈籠燈芯盡數相連,而這些細線又悉數被放置在用于固定秫秸的銅管之中,只要點燃細線一端,龐雜的細線矩陣便會瞬間發揮效應,頃刻間分赴各方,點燃與其相連的燈籠燈芯,而這里的燈籠,最小尺寸也在五尺以上,一根小小的細線根本無法觸及,所以并不會引燃燈籠本身,而這個構思已在昨日進行了完美試驗,效果奇佳。

戌初已至,燈陣開放在即,現在正是點燈的時候,櫻田紀站在圓臺上閉目凝神,面無表情,突然,他眼睛一睜,沖燈陣中大喊一聲:“盞燈!”

隨即,圓臺上的八卦位置,同時挑起了八盞紅燈,紅燈上分別書有“乾兌離震巽坎艮坤”八字,緊接著,鼓聲大作,震耳欲聾,隨著一聲長長的號角響起,燈陣開始緩緩變亮,燈光仿佛能聽懂鼓點節奏似的,時而零星點亮,時而大片引燃,猶如一首輕快的樂曲一般。

櫻田紀看著眼前的景象激動不已,待所有燈籠點燃,他居然流下了兩行熱淚,嘴唇雖不停的抖動著,但就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燈陣剛剛點燃,里面便涌入了一大群人,他們并不是前來參觀的民眾,而是要在燈陣中表演的百戲藝人,他們按圖索驥,很快便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開始了緊張的準備工作,而欄桿與燈墻之間,不知何時早已占滿了戎裝守衛。

這些百戲藝人,越靠近燈陣邊緣,越說明他們的表演不受禮部接納,越靠近燈陣中央,越說明他們的表演極受禮部推崇,而分布在中央圓臺周邊的那十五個高臺,便隸屬那十五名奪得御樂符的藝團,他們要一邊表演,一邊等候著跨上中央圓臺,為圣人獻伎,力爭奪得今日頭魁,以接受圣人的親自嘉獎。

櫻田紀站在圓臺上極目四眺,感慨萬千,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瞼,櫻田紀突然一陣激動,這份激動,比他看到自己作品完成還要狂亂三分,猶豫片刻后,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從旁邊的爬梯上竄下,向那人飛奔了過去。

“小玥!?”

“阿爺!?”

四目相對,兩人紛紛流下了幸福的淚水,米玥趕緊抹掉眼淚,生怕把自己的妝給弄花了,“阿爺,你怎么在這?”

“這個九宮八卦燈陣可是櫻侍郎的杰作,真是讓人嘆為觀止啊……”宇文化及看到米玥和櫻田紀正在交談,便也跟了過來。

“宇文將軍,近來可好啊?”櫻田紀趕緊向宇文化及打起了招呼,二人曾經都是楊廣的近臣,所以也算是老相識了。

宇文化及拱拱手算是回應,直接替米玥回答起了櫻田紀的疑問:“玥兒已經取的了御樂符,等下就會在這高臺之上為圣人獻伎,依照咱家玥兒的實力,今晚奪魁肯定不在話下。”

“咱家玥兒?”櫻田紀在心中默默嘀咕了一句,再一看二人的親密程度,便就瞬間明白了什么,櫻田紀本也懷疑宇文化及的真心,剛想要責備幾句,但一想到今晚的危險,宇文化及也許是米玥最好的護身符,所以也就不去計較,待日后再找宇文化及說道此事,遂附和著宇文化及道:“小玥伎藝精湛,定能獲得圣人親自嘉獎。”

“對了,你倆認識?”宇文化及也發現了米玥和櫻田紀之間的親密關系,所以頗為驚訝。

米玥調皮一笑,抱住櫻田紀的胳膊道:“他是我阿爺……幾年前,我到河西來找姐姐,不曾想落入奸人之手,幾經周折,我又被賣到了江都,幸好阿爺出手相救,我才不至于淪落到青樓之地,阿爺看我可憐,便就收我為義女,我們自此便以父女相稱。”

“原來……你們……看樣子很久不見了吧?”曾經的同事,現在瞬間變成了自己未來的岳丈,一時讓宇文化及語無倫次起來,但話已出口,不好收回,只得改口隨便問了一句。

米玥嘻嘻一笑道:“我和阿爺有三年多沒見了……阿爺收留我后,便把我送到東都學藝,三月前才剛剛出師,師傅也才給我說起了阿爺的事,他說阿爺被圣人流放到了河西,可我在河西尋訪三月,一直打聽不到阿爺的消息,沒想到,居然在這里碰上了……”米玥說著說著,突然哽咽了。

“都怪我,都怪我,為防不必要的麻煩,我一直在駱駝城隱姓埋名,除了按時去當地衙署報到,沒有人知道老夫下落。”櫻田紀愧疚的抱了抱滿面淚痕的米玥。

就在二人準備暢聊敘舊之際,燈陣中的鼓點聲突然變了,緊接著,號角聲嗚嗚響起,附近的百戲表演藝團也開始奏起了樂,宇文化及面色一變,趕緊催促米玥道:“玥兒,燈陣開放了,你得趕緊去補下妝,否則來不及了。”

米玥抹抹眼淚,顯得依依不舍,櫻田紀趕緊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小玥,聽宇文將軍的話,趕緊去吧,等你表演完,我們再好好聊!”

米玥欲言又止,最終被宇文化及拉走了,因為不遠處已經傳來了喧嘩聲,這說明,參觀燈陣的民眾已經進場,他們必須加快進度。

“小玥,注意安全!”櫻田紀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但看到宇文化及,他也就放心了不少,即便鬼兵折騰出再大的動靜,宇文化及永遠是米玥最好的保護傘。

“阿爺,你也保重!”

米玥亦遠遠回了一句,櫻田紀一陣感動,竟流下了兩行淚水,看著米玥的眼睛也漸漸變得模糊起來,直看到自己徹底被人群淹沒,這才想起還有正事要做,遂整理一下情緒,跟隨人流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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