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羨知聲淚俱下，所言有理有據，叫鳳霆筠一時竟無言反駁。

鳳霆筠起身在殿內來回踱了幾步，并嘆了口氣，“其實朕與紀天驕也算半個知己，據朕所知，她并不是那種是非不分會犯下謀逆之罪的惡賊。朕何嘗不愿意相信她被人冤屈？只是你所述推測居多，并無真憑實據。軒轅沐風也極有可能是為了報復紀天驕才去獄中羞辱她。僅憑你片面之詞就叫朕懷疑君太后、質疑朝中重臣萬萬不能。你們每個人在朕面前都是一幅忠誠不二的模樣，你說朕受了軒轅氏和昭庭的蒙蔽，那么朕又有什么理由非要相信你呢？”

“不知道皇上怎么才肯相信微臣？”岑羨知望著鳳霆筠躊躇的眼神，一瞬間也不知哪里鼓起的勇氣，猛地一把撕扯開自己的衣領連帶露出多半個前胸。

饒是鳳霆筠乃一國之君也不禁神色微變。“你是男人？這怎么可能？”

岑羨知抿著嘴唇定了定神，“臣不敢欺瞞皇上，臣的母親乃是一名捕快，父親是一名醫師。臣七歲那年，家中遭人洗掠，父母皆被仇人殺害，幸蒙先帝微服私訪救臣活命。臣從此入昭庭接受訓練，本來打算做一名暗探，但先帝卻意外發現臣具有查案天賦，所以悉心栽培，更破格委以重任，只是下旨不許臣曝露男兒身份。”

鳳霆筠頷首，“哦！怪不得先前朕跟先帝建議說要替岑總捕你尋一門親事，先帝卻勸朕不要白費心思。朕當時誤會岑總捕你立業心重不考慮成家，想不到竟是這個緣故。不過，岑羨知……”鳳霆筠話鋒一轉，眉目豎起，“你男扮女裝，欺君罔上，該當何罪！”

“皇上，臣罪該萬死！”岑羨知俯首磕頭。

鳳霆筠用眼角的余光細細打量他，“既知萬死，又為何要向朕曝露真相？”

岑羨知仰起臉正色道：“皇上，自臣入朝為官的第一天開始，就知道已經犯了欺君之罪，隨時都報著被明正典刑的覺悟。這是臣的秘密，是先帝不許臣透露的秘密，臣也原本打算隱瞞一輩子。可剛才皇上問憑什么要相信臣。臣想說，臣是個隨時都會被殺頭的人，在皇上面前根本無須掩飾或者欺瞞什么。臣將秘密告訴皇上，就是將自己的性命交托給皇上，臣希望皇上可以信任臣。如果皇上能夠相信紀天驕的無辜，能夠提防軒轅氏，能夠徹查案情還冤屈者公道，臣雖死無憾，也算對得起先帝的救命和知遇之恩！”

岑羨知說完又恭恭敬敬連磕了三個響頭。

鳳霆筠沉吟著開口，“岑羨知，就算朕相信你的話，但事到如今，憑朕一己之力如何能為紀家平反？”

“皇上……？”岑羨知神色流露出一絲凄然，“皇上乃一國之君，連皇上都不能為受屈者伸冤，天下還有何公義？”

鳳霆筠嘆了口氣，“公義二字說得容易做起來難。朕并非膽小怕事之徒，但先帝駕崩，諾大的江山交付在朕的手里，朕怎么能不全盤考慮穩妥行事？軒轅氏掌控京畿兵權，朕現在身邊連個能使喚的將領都沒有。一旦朕下旨徹查為紀家翻案，必然會遭到軒轅氏的強烈反對。朕不能過分逼迫軒轅沐風，如果她唯恐陰謀敗露狗急跳墻，朕別說為紀家翻案，就是自保都難上加難。”

“皇上，您乃是君太后的親生女兒，難道君太后會任由軒轅氏……？”

“君太后畢竟是男子啊！一不帶兵二不攝政，身居后宮，關鍵時刻他有本事去喝退謀逆的叛軍嗎？岑總捕，很多事情朕心里有數，但鳳都剛剛遭遇變故，再也遭受不起第二次血雨腥風了。”寧乾宮外軒轅沐風的表現鳳霆筠至今仍記憶猶新，此刻她的心情很是矛盾與復雜。

岑羨知懂得鳳霆筠話中的深意，卻仍不甘心的追問道：“那皇上您的意思是……？”

鳳霆筠攥緊了掌心，“朕知道委屈紀家了，可唯今之計，只有紀天驕認罪！”

“皇上……”岑羨知仰望鳳霆筠，忍了再三，終于將未盡之言咽回肚子里。

五更時分，鳳霆筠親自駕臨大理寺，把大理寺正卿裴汝霖嚇個半死。因為岑羨知離開之后，裴汝霖為了向軒轅沐風邀功，擅自命人連夜審訊天驕，其中當然就包括嚴刑逼供。

裴汝霖萬萬想不到一個小小的紀天驕竟然能驚動皇上的御駕。

而鳳霆筠見到渾身傷痕累累的天驕時立刻瞪了裴汝霖一眼，“裴大人，你膽大包天公然違抗朕的旨意，朕看你這個官也是當到頭了！”

裴汝霖嚇得連忙跪倒請罪。鳳霆筠傳旨單獨審問天驕，裴汝霖哪敢有任何異議。她被岑羨知親自送到偏廳候旨，岑羨知剛一離開，她立馬派人去給軒轅沐風通風報信。

天驕伏跪在鳳霆筠面前連喊冤枉。

鳳霆筠先是命人給天驕上藥，隨后屏退眾人，單獨向天驕問話。

厚重的鐵門阻隔，沒人知道鳳霆筠和天驕到底都說了些什么。

當軒轅沐風趕來的時候，鐵門敞開著，鳳霆筠已經派人將供狀交給天驕簽認畫押。

鳳霆筠睨了軒轅沐風一眼，“軒轅將軍真是消息靈通呀！朕來大理寺審案也不過才區區一個時辰而已。”

軒轅沐風皮笑肉不笑，“皇上，紀天驕生性刁惡，為了此等賤民根本無須勞動皇上大駕。”

鳳霆筠一笑，“話雖如此，幸好朕來得及時，不然紀天驕就被某些自作聰明的人活活打死了。軒轅將軍，紀天驕已經認罪，這是她的供狀。”

鳳霆筠命人將供狀遞給軒轅沐風，軒轅沐風看后大喜，立刻稟奏道：“皇上，紀天驕既然已經認罪，皇上應該立即派人捉拿紀氏九族，臣這就派兵包圍丞相府。”

“且慢！”天驕高喊了一句并朝鳳霆筠叩頭，“皇上，罪民尚有下情陳奏。罪民在晉王謀逆之前就已寫下休書，并托兵部侍郎府的四小姐百里夕將休書送至邱府。按我大秦律法，凡在捉拿之前便已休棄的男子不再算妻家之人，所以說邱府與紀家早就毫無瓜葛，不該受到株連。”

“紀天驕，這只是你一面之詞，無憑無據！你已經自身難保，還妄圖替邱府脫罪，簡直癡人說夢！”軒轅沐風乍聽天驕之言就急了，一幅惱羞成怒的模樣。

鳳霆筠示意她稍安勿躁，“紀天驕，你說的可是實情？”

“皇上，罪民不敢扯謊。皇上若不信，大可將兵部侍郎府的四小姐百里夕傳來問話。”

“好！那就傳百里夕到大理寺問話。”鳳霆筠公事公辦，不急不緩，軒轅沐風站在一旁干著急卻不好公然反駁。

不多時，岑羨知帶著百里夕來了，并帶著天驕當初給她的錦盒。

鳳霆筠指著錦盒問百里夕，“這難道就是紀天驕叫你送去丞相府的東西？你可知里面到底裝的是什么？”

百里夕毫不含糊，“回皇上，錦盒里裝的是休書！”

鳳霆筠拿出休書細細觀瞧，“你怎么如此肯定？”

百里夕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掃了天驕一眼才回稟道：“正月十七那天，紀天驕約臣女吃飯，說她要出城辦事，并委托臣女盡快將此物送達邱府交給邱丞相。臣女一開始沒在意，但事后覺得蹊蹺，于是沒聽紀天驕的話便擅自拆開錦盒，發現竟是紀天驕休棄邱家小公子的休書。臣女當時猶豫要不要真送到邱府去，后來一咬牙一跺腳還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