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日，紀明哲被傳召至昭陽宮。

正殿內，鳳霆筠正在用晚膳，君后小軒轅氏則坐在一側相陪。

帝后感情淡漠，平素又不常相見，因此聚在一起也沒什么話好講。

根據鳳居錄記載，鳳霆筠已經兩個月沒有駕臨昭陽宮，更別提傳召君后小軒轅氏侍寢。盡管軒轅家對此頗有微詞，連君太后都公然出言詢問，但鳳霆筠的解釋也無可厚非。因為小軒轅氏自幼嬌生慣養，又仗著有君太后軒轅元煦背后撐腰，素日在后宮飛揚跋扈，時常口出妄言，頂撞君王，并為了與紀明宣爭寵，在鳳藻宮大鬧過幾次，甚至還揚言要以死相逼。

鳳霆筠盛怒之下傳旨從今往后不許君后再踏進鳳藻宮半步。

軒轅元煦明白鳳霆筠有些借題發揮的成分，但同時也惱恨小軒轅氏太不爭氣。他將小軒轅氏帶在身邊整整十天面授機宜，希望能教會小軒轅氏夫妻相處之道。小軒轅氏有了這個教訓，對軒轅元煦耳提面命無不遵從，日盼夜盼有個機會能叫鳳霆筠回心轉意。

這不，換作以往，為鳳霆筠斟酒布菜這些粗活小軒轅氏是絕對不肯放低身段親力親為的，但如今他竟然賠著笑臉去給鳳霆筠倒酒夾菜，一口一個皇上喊得恭敬，令鳳霆筠都有幾分詫異。

說實話，如果不是君太后再三要求，鳳霆筠根本就不會來昭陽宮。小軒轅氏也明白這機會千載難逢，他既受了君太后的點撥，就要做足姿態。

見紀明哲跪在殿門口候旨，他面帶笑容招了招手，“外頭怪冷的，還不趕緊把紀明哲帶進來。”

“奴才叩見皇上！叩見君后殿下！祝皇上、君后殿下長樂無極！”紀明哲至御前再次行禮，態度謙卑恭謹。

鳳霆筠撂下碗筷，不解地打量小軒轅氏，“君后你這是何意？”

“皇上，臣侍聽聞紀明哲針織刺繡的手藝超凡，又得皇上您看重，所以特意召他前來打算重重的獎賞他。來人，取紋銀一百兩、玉鐲子兩對、玉簪子兩對賞給紀明哲。”

“是！”賞賜是預先就準備好的，侍從端了托盤走到紀明哲跟前，紀明哲磕了個頭回稟道：“無功不受祿，奴才做活乃是職責所在，純屬奴才的本分，君后殿下的賞賜奴才不敢收。”

“呵呵，后宮之中能有你這等手藝的人屈指可數。你手藝超群卻不貪功不自滿，本后很欣賞你。來人，再多賞他一百兩銀子。”

一百兩紋銀已經不是個小數目，何況又加了一百兩。小軒轅氏出手大方，紀明哲心中忐忑，鳳霆筠則心存疑竇。

紀明哲有些不安地抬頭去看鳳霆筠，鳳霆筠略略沉吟片刻，“既然君后殿下對你青眼有加，你就不要推辭了，還不趕緊謝恩。”

“是！奴才叩謝君后殿下恩典！”紀明哲領賞并磕頭答謝。

小軒轅氏故作和善，“罷了，其實也不是什么好東西，你不嫌棄就最好。說起來慚愧，本后和貴君都不擅長針織繡工，所以連給皇上補件衣服都困難。哎，話說回來，你是貴君的弟弟，你這次當差也算有功，貴君難道就沒賞你什么好東西嗎？貴君可得了皇上不少賞賜，出手一定比本后還闊綽吧？呵呵呵呵……”

小軒轅氏笑聲得意，但等一回頭瞧見鳳霆筠面沉似水的臉色，立刻察覺出皇上的不悅。

紀明哲正不知該如何回稟，鳳霆筠已經對他揮手，“你退下吧。”

“是，奴才告退。”紀明哲拿了賞賜匆匆離開昭陽宮。

鳳霆筠丟下用了一半的飯菜站起身，“君后，朕還有政務要處理，不久留了。”

“皇上，別這么著急嘛，臣侍還有正經事沒和您商議呢！”小軒轅氏面上賠笑，暗地卻恨得牙根兒癢。不過是因為自己一句攀扯了貴君的閑話，鳳霆筠竟然就要拂袖離去。君太后命他說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小軒轅氏哪里肯輕易放鳳霆筠走。他伸手拉扯住鳳霆筠的衣袖，“皇上，臣侍要說的事情和紀明哲有關。”

“你到底想說什么？”鳳霆筠刻意甩開小軒轅氏的手。

小軒轅氏強忍心中的委屈與不忿說道：“紀明哲乃戴罪之身，皇上天天召他去鳳藻宮，后宮早就傳遍了風言風語，將他說得十分不堪。”

“君后，你既不喜歡他，又何必賞賜他？剛才難道是做戲給朕瞧？”

“皇上您誤會了！外人不了解臣侍，您還不了解臣侍嗎？臣侍是不滿意皇上獨寵貴君，為此還不止一次頂撞過皇上，但那也是因為臣侍對皇上真心實意，所以眼里才容不得半粒沙子。皇上，臣侍與您自幼就認識，咱們是姑表親，臣侍的姐姐為皇上平叛立下汗馬功勞，一心一意輔佐皇上……”

“君后，你說的這些朕聽了無數次，你到底要跟朕說什么？”關于為軒轅氏歌功頌德的話鳳霆筠的耳朵早就磨出了繭子，她盯著小軒轅氏，“如果再沒別的事，朕必須走了。”

“皇上，臣侍的話還沒說完呢！”小軒轅氏攔在鳳霆筠面前搶白著，“臣侍是性格跋扈了些任性了些，可君太后已經教訓過臣侍，臣侍知道錯了。臣侍愿意痛改前非，皇上若不信，就拿紀明哲的事情來說，臣侍也跟您表個態。若您真心想納紀明哲，臣侍絕不反對！”

“你以為朕要納紀明哲？”

“皇上，放眼后宮，有哪個罪奴能得到鳳藻宮這樣的關照？恐怕不只是臣侍這樣想，如今后宮上下都是這樣認為的。”

“朕召紀明哲前去不過是補衣服而已，并非你想的那般齷齪。”

“皇上此言差矣，男歡女愛是最平常的事。再說紀明哲模樣俊俏，心靈手巧，若不是受了紀天驕的連累，恐怕早就以秀男的身分進宮待選了。當初甄選太女君他也是備選之一，雖然今時今日以他的身分地位很難有資格服侍皇上，但只要皇上高興，臣侍愿意替皇上下旨叫他到御前去伺候。紀明哲若能真的有幸服侍皇上，后世必傳為一段佳話，至少臣侍是這樣看待的。”

“君后，你向來與貴君不和，紀明哲是貴君的弟弟，你剛才說的都是真心話嗎？”鳳霆筠察言觀色，小軒轅氏裝模作樣使勁兒點頭，口口聲聲還真好像挺賢良。

鳳霆筠雖心中疑惑，卻忍著萬般不愿好歹把一頓飯吃完了。

小軒轅氏親自恭送鳳霆筠離開昭陽宮，等侍從告訴他鳳霆筠朝青鸞宮的方向而去，他心中一陣竊喜。

紀明宣自打聽說鳳霆筠去了昭陽宮，心里本來還隱隱有些醋意，當侍從通知他接駕時，他喜上眉梢，趕緊將鳳霆筠迎入內殿。

鳳霆筠喝了口茶，屏退了內侍們，然后單刀直入地問：“朕剛去過昭陽宮，君后給了紀明哲許多賞賜，還建議朕納了他，不知貴君你有何看法？”

“皇上……”紀明宣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是怕什么來什么。見鳳霆筠貌似期待地凝望著他，他知道不能說出反對的話，于是堆砌起一臉笑意，“弟弟能獲皇上的眷顧是他的福分，如果皇上已經決定了，臣侍恭喜皇上，也恭喜弟弟。”

“貴君，朕就知道你一向賢良淑德。不過朕其實還沒有決定，朕承認對紀明哲是有幾分好感，況且他又是你的弟弟。上次玉佩的事情之后，你同你父親兄弟之間恐怕有些誤會，朕善待他們，也是希望能化解你們之間的嫌隙。”

“原來皇上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臣侍。”紀明宣瞬間有些感動，投身在鳳霆筠懷中。“上次玉佩的事情是臣侍太莽撞了，臣侍事后非常后悔，也曾經帶話給父親希望他能諒解，不過都收效不大。”

“你父親好歹出身書香門第，如果不是憋著一口氣，這么大年歲斷不會不明白事理。其實你們父子何苦較勁？你可能都不知道，你經常做夢凄聲喊爹爹。朕相信你心里也苦，國有國法，宮有宮規，尊卑有別，縱然你念著親情想幫襯他們，又惟恐招致話柄和責難。”

“皇上，您能夠明白臣侍的苦衷，臣侍就是死也無憾了。”紀明宣緊緊握著鳳霆筠的手懇求道：“父親年歲大了，浣衣局乃苦寒之地，實在難為他，倘若皇上肯給他個恩典，允許他和明哲一同前往鳳藻宮針織刺繡，臣侍就是為皇上做牛做馬也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