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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在后方

第一章 好兵帥克干預世界大戰

“他們就這樣把我們的斐迪南[1]給殺了。”女用人對帥克說。幾年前,當帥克被軍醫審查委員會最終宣布為白癡時,他退了伍,從此以販狗營生,替七丑八怪的雜種狗偽造純正血統證書。

除了這檔子活計外,他還患著風濕癥,這時正用樟腦油搓揉膝蓋。

“哪個斐迪南呀,米勒太太?”帥克問道,一邊繼續揉著他的膝蓋,“我認識兩個斐迪南,一個是給雜貨鋪老板普魯什當伙計的,有一次他錯把一瓶生發油喝了下去;另外我還認識一個斐迪南·柯柯什卡,他是個撿狗屎的。這兩個全死掉都沒啥可惜的。”

“不,先生,死的可是斐迪南大公呀。就是住在科諾皮什捷[2]的那一位,又胖又虔誠的那一位呀……”

“天哪!”帥克驚叫了一聲,“這可是妙啊!大公這事兒是在哪兒發生的呢?”

“是在薩拉熱窩干掉他的。您知道,還是用的左輪手槍哩,當時他正帶著他那位大公夫人坐小轎車路過那兒。”

“你瞧他有多氣派!米勒太太,坐的是小轎車哩。當然哪,也只有像他那樣的大老爺才坐得上啊。可他準沒料到,坐小轎車兜風,會不得好死。還是在薩拉熱窩哩,這不是在波斯尼亞省嗎,米勒太太?大概是土耳其人干的吧?本來嘛,我們根本就不應該把他們的波斯尼亞和黑塞哥維那[3]搶過來。這下子,你瞧鬧到個啥結果?米勒太太,這位大公果不然上西天了吧!他受了好半天罪才斷氣吧?”

“大公當場就斷氣了,先生。誰都知道,左輪手槍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前不久在我們努斯列也有位先生拿著左輪尋開心來著,結果把全家人都給崩了。門房上樓去看誰在四樓放槍,也給打死了。”

“有一種左輪,米勒太太,你就是急瘋了也打不響,這種玩意兒還真不少哩!可是他們買來打大公的那桿槍準會強得多。我敢跟你打賭,米勒太太,干掉大公的那個人,那天肯定穿得很講究。明擺著的,開槍打死一位大公,這可是非常之難哪!這可不像流浪漢朝守林官打冷槍那么容易,關鍵在怎么挨近他。像那樣的大人物,你穿得破破爛爛就休想挨近他。你得戴上一頂高筒禮帽,要不你還沒下手,警察早把你給逮住了。”

“我聽說刺客有一幫子人哩,先生。”

“當然啰,米勒太太,”帥克說,正好按摩完他的膝蓋。“要是你,比方說吧,想干掉一個大公或皇帝什么的,你也得找些人合計合計呀,人多智廣嘛。這個人出個點子,那個人添條妙計,那就像我們的國歌上說的:‘事業定必成功。’[4]要緊的是,你得瞅準那位大人物的車子經過的那一剎那。就好比,你還記得當年用銼刀捅死我們的伊麗莎白皇后的魯謝尼先生吧?當時他還和她一塊兒散著步哩。人心隔肚皮啊!這件事發生以后,再也沒有哪一個皇后隨便出來散步了。嘿,攤上這號事的大人物還會很多的。你等著瞧吧,米勒太太,沙皇和他的皇后也會有這一天的。他們既然已經拿皇叔[5]開了刀,也許——但愿上帝保佑別這樣,也許連我輩小民的皇上也在數難逃。這位老先生的仇人可不少哪,比斐迪南的還要多。正像前不久有位老兄在酒店里說的:‘遲早有一天這些當皇帝的一個個都得被干掉,就連他們的國家監察院也救不了他們的老命。’這位老兄喝了酒付不出賬來,酒店老板不得不叫警察來抓他。他扇了老板一耳刮子,又給了警察兩巴掌。后來他們把他裝上囚車[6]押走了,叫他知道點厲害。米勒太太,你不知道,如今新鮮事兒可多著啦!這一回對奧地利來說可又是一個損失。想當初,在我服役的那時節,咱們那兒有個步兵,開槍打死了個大尉。他拿著一支上了膛的步槍闖進了辦公室。辦公室的人叫他別在那兒閑逛,可他還是逛他的,說是要找大尉談話。大尉一出來就宣布禁止他出營房。他端起槍,叭的一聲朝大尉的胸膛開了一槍,子彈從大尉的后背穿出來,還把辦公室弄得亂七八糟:墨水瓶打翻了,墨水在那些公文上淌得一塌糊涂。”

“那個當兵的后來怎么樣啦?”過了一會兒,當帥克已穿上外衣時,米勒太太問道。

“拿根褲帶吊死啦,”帥克邊刷著禮帽邊回答說,“那根褲帶不是他自己的,是從禁閉室的看守那兒借來的。他借口說他的褲子老愛掉。你說他還用等著人家來槍斃他嗎,米勒太太?你知道,誰趕上這檔子事兒都得腦袋搬家!看守為這事兒丟了飯碗不說,還給判了六個月的徒刑,不過他沒坐滿六個月就逃到瑞士去了。現在在那兒的一座教堂里當傳教士。如今世界上的老實人不多了,米勒太太。我想斐迪南大公在薩拉熱窩也準是把那個槍殺他的人看錯了。他準是看到那人對他滿口甜言蜜語,就以為這是個好人,結果反讓這位老兄把他干掉了。他們朝他身上開了一槍還是幾槍?”

“報上說,先生,大公的身子給打得凈是篩子眼兒。刺客把子彈全打光了。”

“干得真痛快,干凈利索,米勒太太。要是我去干那號子事兒,就得買支勃朗寧。這種手槍看上去像個玩具,可是只消兩分鐘,就可以連胖子帶瘦子打死他二十個大公。不過,你別對旁人說,米勒太太,胖大公總比瘦大公好打些。你還記得葡萄牙人是怎么打死他們的國王的嗎[7]?那國王就是個胖家伙。你自己也知道,當國王的不會有瘦子。好啦,我該去‘杯杯滿’酒家走一趟啦。要是有人來取那只我已經收了定錢的小狗,你就告訴他:我把它放在鄉下養狗場里,前不久剛給它剪齊了耳朵,耳朵長好之前,不能把它領出去,要不會傷風的。你把鑰匙交給咱們樓的門房吧。”

“杯杯滿”酒家里只坐著一位顧客。他是警察局的密探,叫布雷特施奈德。酒店老板巴里維茨在一旁洗碟子。布雷特施奈德想方設法要和他談點正經事兒,可是總沒談起來。

巴里維茨是個有名的粗人,他每說一句話都得帶上個“屁”呀“屎”呀一類的臟話;可是他滿肚子墨水,見了誰都要勸人家讀一讀雨果描述拿破侖的書里的最末一章,也就是老近衛軍在滑鐵盧戰役中給英國人的最后答復那一段。[8]

“今年夏天真不錯呀!”布雷特施奈德開始談正經事兒。

“不錯頂個屁!”巴里維茨回答說,一面把碟子放進櫥柜里。

“他們在薩拉熱窩可給我們干了樁好事啊!”布雷特施奈德抱著一線希望接上一句。

“在哪個‘薩拉熱窩’?”巴里維茨反問道,“是在努賽爾酒店吧?那兒每天都有人干架,都出了名啦。”

“不,是波斯尼亞省的那個薩拉熱窩,掌柜先生。那兒有人把斐迪南大公打死了。對這件事,您有什么看法?”

“我可不管這些鳥事。誰想要我過問這類事,那就請他來吻一下我的屁股吧!”巴里維茨謹慎地回答,一面點著他的煙斗,“如今這世道,誰要是跟他媽的這種事沾上了邊,那就等于找死。我是買賣人,顧客進來要杯啤酒,我就給他倒杯啤酒。什么薩拉熱窩,什么政治,或者死了個什么大公,跟我們屁相干!誰要管這些鳥事,就只有到龐克拉茨[9]去蹲班房。”

布雷特施奈德不吭聲了,他失望地看了一下空無一人的酒店。

“這兒從前掛過一幅皇上的畫像吧?”過了一會兒,他又找了個話題,“就在如今掛鏡子的地方。”

“嗯,您說對啦,”巴里維茨回答說,“掛過,后來蒼蠅在畫像上拉滿了屎,我只好把它放到頂棚上去了。您知道,說不定哪個多嘴多舌的扯句閑話,興許就會惹來他媽的一場麻煩。老子犯得著嗎?”

“薩拉熱窩那邊一定糟透了吧,掌柜先生?”

對這個陰險狡詐而又單刀直入的問題,巴里維茨先生回答得格外謹慎:“嗯,這一向在波斯尼亞和黑塞哥維那都熱得要命。我在那兒當兵的時候,還得往我們上尉先生的頭上擱塊冰哩。”

“您在哪個團服過役,掌柜先生?”

“這種屁大的事兒我可記不住了。我對這些鳥事從來不感興趣,也從來不過問,”巴里維茨先生回答說,“多管閑事,惹是生非。”

密探布雷特施奈德再也不吱聲了。他陰沉的臉色直到帥克進來才好轉起來。帥克跨進酒店門檻,要了黑啤酒,說:“維也納今天也披黑戴孝了。”

布雷特施奈德的兩眼放射出希望的光芒,他連忙接口說:“在科諾皮什捷掛了十幅黑紗[10]。”

“哦,該掛十二面。”帥克足足地喝了一大口說。

“您為什么認為要掛十二幅呢?”布雷特施奈德問道。

“好記數唄!一打嘛,也容易算錢;成打地買總比零頭便宜。”帥克回答說。

又是一陣沉寂。帥克自己用一聲長嘆打破了它:“唉!這可真叫做翹辮子、上了西天。還沒等到當上皇帝就蹬腿了。想當初,在我服役的那時節,有個將軍從馬背上摔下來,稀里糊涂就斷了氣。當時大伙兒還想把他扶到馬背上去坐著,可是一看哪,他都沒一絲氣兒了。這位將軍本來還準備升為元帥的,卻在這次演習中報銷了。這些演習,啥時候也招不來好事。在薩拉熱窩也是搞了個什么演習。記得有一回我正趕上了這種演習,他們發現我的軍服上少了二十顆紐扣,便把我送進單人禁閉室關了十四天。頭兩天我簡直像個重病號似的躺著動彈不得,因為我給‘絞麻花’[11]啦。不過話又說回來,軍隊就得講究個紀律,不然的話,誰都會吊兒郎當。我們的上尉馬科維茨就常這么訓斥我們說:‘對你們這幫混蛋就得講紀律。要不你們就會無法無天,像猢猻一樣爬到樹上去。軍隊要把你們變成人,你們這些豬玀!’難道這話不對嗎?您想想看,要是在公園里,比方說卡爾拉克[12]的每一棵樹上都蹲著一個不守紀律的大兵,那還成什么體統!我最怕的就是這個。”

“在薩拉熱窩,”布雷特施奈德把話題拉回來說,“是塞爾維亞人干的吧?”

“這一點您可錯了,”帥克回答說,“這全是土耳其人干的。為了波斯尼亞和黑塞哥維那兩個省干的。”接著,帥克就奧地利對巴爾干半島的外交政策發了一通宏論:“土耳其在一九一二年敗給塞爾維亞、保加利亞和希臘;他們想要奧地利幫個忙,奧地利沒答應,所以他們就把斐迪南給殺了。”

“你喜歡土耳其人嗎?”帥克轉過頭來問巴里維茨掌柜,“你喜歡那些信奉邪教的狗崽子嗎?不喜歡,對不?”

“顧客就是顧客,”巴里維茨說,“土耳其人也一樣。對我們這些開酒店的來說,什么政治不政治,頂個屁用!你把酒錢付了,在店里坐下來,愛扯什么淡隨你的便,這就是我的規矩。管他干掉我們斐迪南大公的是塞爾維亞人還是土耳其人,是天主教徒還是回教徒,是無政府主義者還是捷克自由黨,反正對我都一樣。”

“那好,掌柜先生,”布雷特施奈德開腔了,他重新希望能從這兩個人中抓到一個口實,“可你也得承認這對奧地利是一個很大的損失吧?”

帥克搶著替掌柜的回答說:“損失是損失,這誰也沒法否認,是個嚇死人的損失。斐迪南可不是隨便哪個什么二百五代替得了的。只是他該長得再胖一點。”

“你這是什么意思?”布雷特施奈德活躍起來。

“什么意思?”帥克滿意地回答說,“就是這個意思。他要是再胖一點的話,準會在這以前、當他還在科諾皮什捷追趕那些到他地里撿干柴、采蘑菇的老太婆[13]時就中風死了。他要是再胖一點的話,就不會死得這樣丟人現眼。好歹也是皇帝老子的叔大人呀,他們竟敢把他斃掉!報上都登滿啦,真夠丟人的!早些年,在我們布杰約維策的集市上,為了一點兒小事,有人就拿刀子把一個叫什么普謝季斯拉夫·盧德維克的牲口販子給捅死了。他有個兒子叫博胡斯拉夫。這下他兒子該到哪兒去賣豬呢?誰也不買他的,都說:‘這就是那個被刀子捅死的人的兒子,準也是個無賴!’到頭來,他走投無路,只好從克魯姆洛瓦橋上跳到伏爾塔瓦河里,尋了短見。這一來,人們又得去打撈他,救他,把他肚子里的水擠出來。大夫給他打了一針什么藥水,他還是死在大夫的懷里。”

“你這個比方未免有點離奇古怪,”布雷特施奈德別有用心地說,“你開頭說的是斐迪南,現在怎么又同牲口販子扯到一起啦?”

帥克申辯說:“天曉得,我可不想把誰比做誰。掌柜先生了解我。我從來沒有把誰比做誰,是不是?我只是替大公那位寡婦擔心。她現在咋辦?孩子們沒有了父親,科諾皮什捷領地失去了領主。再嫁一個別的什么大公,又會是個什么樣的結果呢?她又和他坐車子經過薩拉熱窩;她還得守第二次寡。早些年,在赫盧博卡附近茲利維那個地方,有個護林官,名字很難聽,叫平俅兒,后來被偷獵的人打死了,留下一個寡婦和兩個孩子。過了一年,這寡婦又嫁了米德洛瓦爾的護林官,叫佩皮克·夏沃洛維茨,又被偷獵的人打死了。寡婦第三次嫁人,還是嫁給個護林官。她說:‘逢三遇吉,要是這次再不交好運,我可真不知該怎么辦了。’哪知道,這個護林官又被人打死了。她跟前后幾個護林官總共生了六個孩子。這時,她徑直找到赫盧博卡地區爵爺的公事房去訴苦,說她跟這些護林官遭盡了罪。他們就把她嫁給拉日茨堡一個叫雅列什的漁夫。您猜怎么著?這個打魚的又在捕魚的時候淹死了!他跟她又生了兩個孩子。后來她嫁給沃德尼亞尼那兒一個閹豬佬,那位老兄在一天半夜用斧頭把她劈死,隨后自己去官府投了案。當皮塞克州法院把他吊起來上刑時,他一口把牧師的鼻子咬了下來,說他沒有什么可反悔的,還講了許多對皇上很不干凈的話。”

“你知道他講了皇上些什么?”布雷特施奈德急切地追問著。

“這我可不能對您說,誰也沒有這份膽量來重述一遍。聽說他的話難聽得可怕極了,有個法官當場給嚇瘋了。他們怕他給泄露出去,到現在還把他隔離著哩。這可不是什么酒鬼隨便罵罵皇上老爺啊。”

“那么,酒鬼是怎么辱罵皇上的呢?”布雷特施奈德問道。

“行行好,先生們,談點別的吧!”巴里維茨掌柜說,“你們知道,我是不喜歡扯這些淡的。什么淡都扯,往后就有你們倒霉的了。”

“酒鬼是怎么辱罵皇帝的?”帥克重復一遍后說,“什么樣的辱罵都有。您自己可以試一試:先把自己灌醉,然后叫人給您演奏奧地利國歌,接著您就能說出一大堆侮辱皇上的話來。里面只要有一半是真的,就夠皇上丟一輩子的丑了。可他這老頭子,說真的,還沒到這個程度,不過也夠他受的。你瞧,他兒子魯多爾夫[14]正當年富力強的時候就一命嗚呼了;老伴兒伊麗莎白也讓人用銼刀捅死了;隨后他的兄弟楊·奧爾特[15]失了蹤;他的兄弟墨西哥皇帝[16]被處死在一個碉堡墻跟前,如今又把他的長輩叔大人給干掉了,真是禍不單行。得有一副鐵石心腸才受得住。我想要是碰上這么個酒鬼,一時酒瘋大發,沖著他一五一十數落起來,他可怎么受得了啊!要是今天打起仗來,我一定心甘情愿去為皇上效忠,就是粉身碎骨我也不在乎。”

帥克足足喝了一大口,接著說:“您以為皇上會容忍這種事?那您對他就太不知底細了。同土耳其這一仗非打不可。哼!你們竟敢把我的叔大人打死?!好吧,那就請嘗嘗我的厲害吧!仗是非打不可的,塞爾維亞和俄國會幫我們的忙。有一場好戲看哩。”

帥克在預言未來時,神態著實很感人。他那純樸天真的笑臉,猶如一輪明月,容光煥發。在他看來,什么都了如指掌。

“也可能,”他繼續描繪著奧地利的未來,“在我們向土耳其宣戰時,德國人會來進攻我們,因為他們和土耳其是一伙的,他們都是些頭號大混蛋。我們也可以跟法國聯合起來,他們從一八七一年就跟德國人結了仇。這一下,可就熱鬧了。仗是要打的,更多的我就不說了。”

布雷特施奈德站起來鄭重其事地說:“更多的你也不用說了。跟我到過道去一趟,我有話跟你說。”

帥克跟隨密探來到過道。剛才還是他的鄰座酒客的人如今向他出示雙頭鷹證章[17],宣布他被逮捕,并要立即把他帶到警察局去,這不禁使他小小地吃了一驚。帥克竭力解釋說,準是有什么事引起了這位先生的誤會,因為他全然無罪,連一句可能得罪別人的話也沒有說過。

可是布雷特施奈德卻對他說,他犯了好幾樁罪行,其中包括叛國罪。

然后,兩人回到小酒店。帥克對巴里維茨說:

“我喝了五杯啤酒,吃了一個角形小面包加一根煮香腸。請您再給我來一盅李子酒。我就該走啦,因為我已被捕。”

布雷特施奈德向巴里維茨也出示了雙頭鷹證章,打量了巴里維茨一陣之后問道:

“您結婚了嗎?”

“結婚了。”

“您不在店里時,您太太能替您照顧這生意嗎?”

“能。”

“那好,掌柜先生,”布雷特施奈德高興地說,“您把您太太叫到這里來,把買賣交給她,我們晚上來把您帶走。”

“甭擔心,”帥克安慰他說:“我也只是為了一樁叛國罪被抓到那兒去的。”

“可我是為了什么呀?”巴里維茨憤憤不平說,“我可是十分謹小慎微的啊!”

布雷特施奈德微笑了一下,洋洋得意地說,“就為你說蒼蠅在皇帝畫像上拉滿了屎!我要你把這些該死的想法統統從腦子里挖出來。”

于是帥克便帶著他那和善而微笑的面容,跟著密探離開了“杯杯滿”酒家。當他們走到大街上時,他問了一句:

“我用不用在人行道上趴著走?”

“為什么?”

“我想,我既然被捕了,就沒有資格在路上直著身子走啦。”

當他們跨進警察局大門時,帥克說:

“不知不覺還滿舒服就來到了這里。您經常光顧‘杯杯滿’酒家嗎?”

就在帥克被帶到傳訊室的時刻,巴里維茨正在“杯杯滿”酒家向他那愁眉苦臉的老婆交待營業情況,并用他特有的方式安慰她說:

“別哭,別嚎啦!他們能為那張蒼蠅拉了屎的皇帝像把我怎么樣?!”

好兵帥克就這樣以他可愛而動人的方式干預了世界大戰。他對未來何以能具備如此高瞻遠矚的卓識,將會引起歷史學家們的興趣。倘若后來的事態發展與他在“杯杯滿”酒家發表的高見不盡相符的話,那么,我們應當指出,帥克沒有受過必要的外交教育啊!


[1] 斐迪南(1863—1914),奧皇弗蘭西斯·約瑟夫一世的侄兒,奧匈帝國皇位繼承人,與其妻于一九一四年六月二十八日在薩拉熱窩被暗殺。此事就成了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導火線。

[2] 斐迪南大公在捷克的城堡。

[3] 一九〇八年,奧匈帝國吞并了這兩個地方。

[4] 出自舊奧地利國歌。該歌由約瑟夫·海丁(1732—1809)于一七九七年譜曲。

[5] 斐迪南大公為奧皇的侄子,帥克把他誤當了“皇叔”。

[6] 在奧匈帝國統治時期,在布拉格常用有欄柵的手推車(囚車)將醉漢押往警察所。

[7] 葡萄牙國王查理一世于一九〇八年二月在里斯本被刺;該國王是以奇胖出名的。

[8] 法國著名作家維克多·雨果(1802—1885)在《悲慘世界》一書中,描寫一八一五年六月十八日滑鐵盧戰役時,寫到法國將軍康布欒納以“屎!”一詞來回答英軍的勸降。在這里,巴里維茨為自己的談吐粗俗尋找根據。

[9] 布拉格一所大監獄設在這里。

[10] 捷克人習慣,國喪時在國旗兩側各掛黑紗若干幅,以示哀悼。

[11] 奧匈帝國軍隊中的一種酷刑:將犯了過失的士兵的雙手綁在兩腿上,棄置一至數天,謂之“絞麻花”。

[12] 布拉格的一個街心公園。

[13] 斐迪南大公對到他的城堡附近撿柴采蘑菇的貧苦農民的貪婪和殘酷是出了名的。

[14] 魯多爾夫(1858—1889),弗蘭西斯·約瑟夫一世與伊麗莎白所生的惟一的兒子,暴死于一八八九年一月三十日,死因不明。

[15] 楊·奧爾特(1852—?),哈布斯堡皇族旁系的大公,他拋棄了公爵頭銜,于一八八九年接受平民姓氏奧爾特,從一八九〇年起就生死未卜、音訊全無了。

[16] 馬克斯米利楊(1832—1867),哈布斯堡族大公,于一八六四年由法國侵略者扶上墨西哥皇帝的寶座,一八六七年六月十九日被墨西哥共和軍所俘并處決在凱萊達洛城堡。

[17] 奧地利秘密警察的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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