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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難纏

涂校尉在彌賀統領的警告提點之下,意志已經有所動搖,說出他的名字只是時間問題,如果涂校尉把什么都說了,他也就相當于得罪了秦副將,到時場上的局勢失控,他知道得太多,一定難逃一死。

與其把命運交到他人手中,惶惶不安,不如緊緊握住,掌控住主動權。

“是你?”彌賀略感震驚,而后終于明白過來,難怪涂坤克不肯解釋,原來因為那個小兵正是送炙羊肉的拓欽,要是照實說的話,難免引人非議。

彌賀又問:“事情真是像你說的這樣嗎?”

“是。若有半句虛言,小的提頭來見!”拓欽嚇得一頭叩在地面,緩過神來后又接連叩了好幾下。

“若真是這樣,你剛才為什么不說?”彌賀存心試探。

拓欽機敏地回道:“小的是怕多說多錯,涂校尉重諾,又答應幫我,我不能忘恩負義,讓他再被疑心。現在選擇說出來是不忍看涂校尉因我遭人詬病。我覺得我有必要坦白一切。”

其實是怕涂校尉迫于壓力把他通風報信的事供出來,他離秦副將那么近,局勢一旦失控,他身份低微,武藝平平,第一個遭殃的肯定就是他。

“那你怎么證明,你說的這些不是涂校尉一早教你的應對之詞?”雖然拓欽的回答沒有遲疑,滴水不漏,但彌賀還是沒有放下戒心,而是進一步試探。

拓欽沒多想,彌賀統領這話擺明了是懷疑他是涂校尉的人,主帥中毒和涂校尉有關,而他是奉涂校尉之命下毒的人,現在所言都是事先串通好的供詞。

證明……他實是不知要怎么證明,因為罪名根本就是不成立的。

“彌賀統領,我并無冒犯之意,只是該要如何證明,我實在想不到。但請你想一想,我是什么身份,涂校尉又是什么身份,如果他真是兇手,我是他的同謀,我還能活到現在嗎?怎會有串供作偽一說……”

“且他若是兇手,怎會留下諸多破綻,讓自己成為被重點懷疑的對象呢?起初疑點還都是分散的,卻在去過伙房后集中出現,并都直指涂校尉,這未免也太蹊蹺了吧?”

拓欽想不到自證清白的方法,唯有將心中困惑一一道出,想必這些也不只是他的猜測。

涂坤克微微吃驚,拓欽這番話未在明面上替他說情,但字字句句都發人深省,意有所指,他說的還都是其他人不敢說的。

一介低微小兵,在面對上級逼問時竟不亂分毫,有如此膽識,而也正是他冒險報信,向自己透露驚天密要,稱不圖任何,只為撥亂反正,剛才雖主動承認密會者的身份,卻避重就輕,恰好保全了兩人。

如果不是因主帥中毒案,他還不知營里有這樣一位玲瓏剔透、膽識超群的士卒,如今竟還未受提拔重用,應是安于現狀吧。

彌賀被拓欽的話堵得明顯底氣不足,先是一怔,然后下意識地說:“是,是啊……”

隨即察覺到不對,改口道:“不是,是什么是……我問你可否自證,怎么換成你在拷問我了?”

“怎么問不得,彌賀統領既拿不出鐵證,對涂校尉便也只是懷疑。我也不過是說出我的懷疑。”都直言不諱了,拓欽索性就豁出去了,再支支吾吾,顧左右而言他,腦袋遲早得搬家。

博朗一聽快意笑了:“哈哈哈,問得問得。”

拓欽的口無遮攔還挺對自己的脾氣。

“我說,先是從主帥手里發現幾撮鬃毛,接著傳回藏毒蜂蜜罐的消息,再到聽說涂校尉和拓欽有過談話,看上去是挺順的,但仔細一想又都是沒影的事,誰能說這些就能證明涂校尉下了毒?”

拓欽連連點頭,和博朗將軍一臉相惜的樣子,看得彌賀眉頭緊皺。

“罷了罷了。有嫌疑的又不只涂校尉一個。齊心查出兇手才是當前最要緊的事。”

彌賀也松了口。

其實他也無意追著蜂蜜罐和密會的線索不放,挖出藏毒罐子的輻射區域涉及多名人員,距離最近的涂坤克倒不一定是最有嫌疑的,拓欽最后也交代出了他和涂坤克談話的內容,他怕被殃及故而靠攏涂坤克請求庇護,這沒什么奇怪,最重要的是,通過觀察,涂坤克和拓欽并無串通之嫌。

若拓欽真是涂坤克的人,說話斷不會這么肆無忌憚,那一連的反問更像是被倒逼出來的,應是實話。

一直在隔岸觀火的盧云琛見這局勢,嘆息著搖了搖頭。

“怎么了,盧隊,為何嘆氣?”

何翊云料想是因為拓欽的態度,道:“其實拓欽沒按我們預想的那樣,在關鍵時候為了保全自己出賣涂坤克也未必不好。真把涂坤克逼急了,他大可以直接針對副將,都不用再費心找尋證據,到時場面鐵定混亂,我們反而被動。”

盧云琛說出自己的擔憂:“但誰說涂坤克就一定會按部就班地找尋證據呢?方才的局勢完全對他不利,可仍是出了變數,想必他已經猜到,有人在編織對他不利的線索。他本就懷疑我們的身份,殊不知什么時候就沒了耐性,會挑明來針對秦瑄,還有我們。”

“剛才彌賀統領說要卸了他的職,他也僅是不忿,沒有公然反抗,挑明?不會那么快吧?他應該更想等證據齊備,讓副將吃癟。而證據,他自是找不到的,我們只要找一個人替罪,就能讓副將全身而退。”何翊云揣測道。

朱冀好笑地反問:“找誰替罪,你嗎?”

何翊云不明所以地指著自己:“我?怎么可能是我?”

“因為你天真無邪。”

尹從睿不分好賴,指著自己問:“那我呢,那我呢?”

朱冀冷冷地說:“半斤八兩。”

“聽到沒,朱冀第一次夸我誒。”和天真無邪是半斤八兩的話,怎么也不是壞話吧?尹從睿眼帶笑意地沖何翊云輕揚下巴。

何翊云一思忖,神色復雜地說:“我怎么覺得,這像是諷刺。”

朱冀,就沒這么直白地夸過人。

“把‘像是’去掉。”朱冀機械地說,但尹從睿、何翊云都一臉懵。

“算了。”他感到有些頭疼,“你們猜,盧隊到底在煩什么?”

“你知道?”何翊云,尹從睿先后問。

“替罪的人必須是涂坤克。但我們太冒失了,給的線索太直接,反而替他洗白了,還給了他在絕境中思考的時間。他一旦回過神來,勢必會主動出擊。沒能成功陷害他,我們已經被動了。現在想完成和副將的約定,更難了,因為延味羨也動不得。”朱冀沒有賣關子。

聽到這里,沈亭修補充道:“而且,拓欽也會是一個變數。”

他一直以來都低估了這名小卒。

拓欽沒有據實說出向涂坤克告密的經過,其間沒有提到對副將的懷疑,應僅是忌憚權威,他沒有在涂坤克身陷囹圄之時落井下石,或許有他自己的考量,想用涂坤克挾制副將,避免對自己造成威脅,但不可否認的是其中是有幾分情誼和道義在的。

因為在當時的情況下,他如果站出來說看見了涂校尉下毒,和涂校尉密談是因為對方想封口,那涂坤克就百口莫辯了,涂坤克承擔了罪名,他自是不必時刻再擔心會被誰推出去當替罪羊了,但他偏偏沒有那么做。

他并非不怕副將,但在關鍵時刻,他還是選擇了涂坤克。

原以為拓欽惜命,會看準時機見風轉舵,貪生怕死的人最易揣測和拿捏,倒是看走眼了。

只怕和他說明緣由,讓他知道了副將殺主帥實屬被迫,也不會改變他的選擇,因為在他看來,涂校尉亦是無辜的,在他看來,涂校尉才是和他同病相憐的一方。

現在有了拓欽的佐證,想誣指涂坤克就更難了。

沈亭修沒想過,就連拓欽,也會是個難纏的變數。

之前敲打于他,便是為了讓他牢記誰才是和他在一條船上的,就連對副將的懷疑也是從他們這泄露出去的,本是拉攏,現在卻是個麻煩。

包括他們的身份。

如果拓欽當眾告密,后果不堪設想,更別說他身后又有涂坤克。

“拓欽?那個冒領爭功卻不幸惹禍的倒霉鬼?”尹從睿輕飄飄地說。

何翊云也滿不在乎:“拓欽會成為變數?”

“不。”盧云琛搖頭:“他已經是了。”

“不能等涂坤克挑明,那盧隊,接下來我們要怎么做?”何翊云問。

“延味羨。”盧云琛只說了這三個字。

朱冀不解,延味羨不是動不得嗎?副將擺明了想替他遮掩。

“延味羨?”尹從睿迷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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