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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暴雨后

1

杜志勛望著窗外遮天蔽日的水霧,嘆息道:“這一下什么線索都沒了。這家伙真是好運氣。”

坐在后排的柳菲一聲不吭,像是默許了杜志勛的看法。坐在她旁邊的丁潛悠悠道:“我一直有個問題,剛才就想問,被他們打斷了。”

“問什么?”坐在副駕駛位置的杜志勛,從后視鏡里看著丁潛。

“我一直都在琢磨罪犯的目標人群究竟有什么特征。假如他從3個月之前就開始作案,到目前為止已經對十幾個女人下了手。相當于一個星期左右就要作一次案,這個作案密度相當驚人了。這樣的連環罪犯應該已經形成他喜歡的目標人群。你調查過那些失蹤女人,她們有什么共同特征嗎?像年齡、職業、穿著、外貌特征等等。不過聽你談到頭兩個被害人,趙丹妮和孫薇職業不一樣,也不住在同一座城市,她們能有什么共同的特征呢?”

“你剛才不是說,罪犯是因為忍受不了妻子吵鬧,想要找她的替代品來報復嗎?照這樣說,他完全可以走在大街上,專門找吵吵鬧鬧的女人下手。這不就是被害人群的特征嗎?”

“倒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不過罪犯的作案模式應該不是那種突襲方式的作案,他平均一周左右綁架一個女人,說明他其實是用了很多時間來跟蹤她,選擇作案的時機,所以,罪犯很可能會選擇特征更穩定、更鮮明的對象來作案,這樣也比較容易鎖定目標。”

杜志勛沒吱聲。

“怎么,你沒有發現這樣的特征?”

“我現在不能馬上告訴你,我還需要柳菲確認一下。”確認什么他沒說,這家伙跟丁潛一樣,喜歡故弄玄虛。

丁潛看看柳菲,柳菲臉上也帶著一絲疑惑。

平江市刑警隊,法醫解剖室。

剛剛在大學校園挖出的女尸已經放在了解剖臺上。

除了這具女尸之外,又多出了兩具尸體。

“這個是趙丹妮……”杜志勛指著其中一具穿紅色裙子的尸體告訴柳菲,又指指另外一具穿灰毛衣的尸體,“這個是孫薇。他們是塔西公安分局剛運來的。”

這兩具高度腐爛的尸體皮膚都變成了褐色,面部接近骷髏,很難分辨誰是誰了,只有通過污濁的衣服才能區分出來。

丁潛捏著鼻子躡手躡腳地走進解剖室,站在柳菲身后,用有些復雜的表情看著那兩具尸體。

柳菲輕蔑地瞥了他一眼:“你害怕?”

“我不是害怕,在我心中女人應該是世界上最漂亮的生物,看到這些會讓我產生心理障礙的。”

“你不是心理醫生嗎?”

“心理醫生也是人啊。”

“你受不了可以出去。”

丁潛沒出去。他還想知道杜志勛要干什么呢。

柳菲瞧瞧那兩具尸體,問杜志勛:“你是想讓我給她們尸檢?塔西分局不是已經檢查過了嗎,你不相信他們?”

“那倒不是,我只讓你檢查一些細微的地方。我們還是頭一次集齊了3個被害人,看看我們能不能找出她們的特征。”杜志勛的話也是回答了丁潛的疑問,丁潛關注的也正是他關注的。

“你要我檢查哪里?”柳菲問。

“臉。”

“臉?”柳菲看了看那兩具腐尸,臉皮都已經腐爛縮水,完全變形了,看著有點兒像骷髏,還能從哪里看出她們的共同特征來?

杜志勛指了指在平江電子科技大學發現的女尸,她是最近遇害的,也是保存最好的。

“你看看她的臉,左臉,腮幫的位置……”

“有顆黑痣。”柳菲不假思索道。

她觀察力驚人,記憶力也驚人。早在案發現場挖出女尸的時候,她就已經把尸體的身體特征記在了心里。

“讓你過來,就是檢查一下另外兩具尸體,看看她們是不是一樣的。”

丁潛咂咂嘴:“這怎么檢查,臉都爛了。”

柳菲不以為然地撇下嘴角,走到穿紅裙子的腐尸前,拉過移動式紫外線燈,照在尸體的左臉上,表皮已經脫水收縮,仔細觀察,還能發現一點點淡淡的陰影。她抄起手術刀,把那點兒陰影刮下來薄薄的一點兒,放在載玻片上,拿到顯微鏡下觀察。然后說道:“顯微鏡下有黑色素細胞聚集,直徑大約4毫米。從深度和顏色來看,趙丹妮的左腮幫上長著一顆黑色的混合痔。”

她又用同樣的方法檢查了另外一具腐尸,然后說:“孫薇的左腮幫也有一顆黑痣。直徑大約1厘米,很像皮內痣。比趙丹妮的黑痣大一倍,顏色更深,位置大抵相同。”

杜志勛點點頭,說:“這兩個人的照片我見過,臉上似乎有黑痣,我看不清楚,只是懷疑。現在可以確定,我們目前的三個被害人都是左側臉頰有痣的女人,還有那個報案人蔣雨馨的妹妹蔣雨涵,我來之前看過了她的照片,也是左臉有痣的女性。這確實不像是單純的巧合。”

他轉向丁潛:“假如你對罪犯分析的正確,他是把對他老婆的憎惡轉嫁到其他女人身上,那他的老婆肯定是個左臉有黑痣或者痦子的女人。所以,他對這類女人尤其憎惡。這個發現雖然還不足以讓我們找到這家伙,但我相信,我們正在越來越接近他……”

公安局外,此時正大雨滂沱,路面上的積水已經匯出了河流,黑沉沉的天空中不時傳來滾滾雷聲。

這場大雨整整下了一夜,直到第二天黎明才停。整座城市都經歷了一番洗禮,高高低低的房屋全部沾上了一層水汽,路上的溪流夾雜著樹葉和塑料垃圾涓涓流淌。

一場大雨之后,人們照舊上班,無暇注意身邊發生了哪些變化。

兩個住在河堤附近的流浪漢,趟著積水撿那些從上游飄下來的塑料瓶子,想賣點兒錢。

他們萬萬沒想到,撿到的不僅是塑料瓶,還有一個行李箱。行李箱是從一個土坡上沖下來的,上面沾滿了泥沙,沉甸甸的,一個人都很難拎起來。

2

兩個流浪漢欣喜若狂,以為撿到了多值錢的東西。他們迫不及待地打開了行李箱,結果,他們看到的是一具濕漉漉的泡得發白的女尸……

接到報案后,刑警隊馬上出動,包圍了發現尸體的現場,詢問了兩個報案的流浪漢。在接下來的搜查中,意料之外的又在土坡之上發現了另一個拉桿行李箱,一半露出地面,一半埋在土里……

杜志勛下了警車,站在泥濘的路上環顧四周環境,是一個東西朝向的坡路,南面有一片正在拆遷的舊房子,北面是一個河堤,下面就是沙河。

杜志勛和特案組警員們來到了發現第一具女尸的地方。

拉桿箱還保持著流浪漢最初發現它的樣子,只是已經敞開了箱蓋。

里面蜷曲著一個短發的女人,上身裸露,下身只穿著三角內褲。手腳都被綁著。即使不用把她的頭轉過來,從側面也能看見從嘴角開始密密縫合的麻線。這個鮮明的特征讓杜志勛他們一眼就能認出來。

這個女人被泡得全身發白,身上的血管變得又黑又突出。

柳菲來到尸體前,蹲下身,一邊檢查一邊說:“死者已經出現了腐敗靜脈網。尸體暴露在空氣中,一般要5到7天才能變成這樣,但死者是埋在地下,封在箱子里,在缺少空氣的環境下,腐敗速度也會隨之減弱。我推測,這個女人的實際死亡時間在兩周左右。”

“你怎么知道她是被埋在地下的?”年小光問。

“這么大的箱子放在路邊,不出幾天就會被人發現的,被害人也不至于窒息而死。”柳菲根本不屑于回答這種低智商的問題。

“你確定她是窒息死的?”杜志勛問柳菲。

“體表沒有明顯的傷,但在脖子上有幾道凌亂的指甲抓痕,一般當人喘不上來氣,就會本能地抓撓自己的臉和脖子,或者是能碰到的什么東西,箱子里面正好找到一些抓痕,死者兩只手的指甲都折斷了。她死得很痛苦……”

“……”

杜志勛看著泥地上的擦痕,這痕跡一直延伸到了土坡上面。由于缺少植物,昨晚那場大雨把疏松的土壤全給沖開了,把泥沙從高處沖到低處,匯積成了淤泥。

杜志勛深一腳淺一腳地踩進泡得稀湯一樣的黃泥水里,費力地爬上了土坡。上面也有一些警員,正在拉警戒帶,把距離他十幾米遠的地方圈起來。那里有個箱子一樣的東西在泥地上露出一截。刑警隊的兩個法醫正在隊長孫建洲的指揮下小心翼翼地挖掘。

杜志勛回過頭尋找地上的擦痕,在距離他腳下三四米的右方有一處凹陷,泥水里還漂浮著連根拔起的草。如果那些泥沙沒有沖走,那處凹地應該是一個小小的鼓包。位置在路邊,不太引人注意。

由于昨夜雨勢太大,土包被徹底沖開了,埋在土里的行李箱便沿著濕滑的斜坡滑到了坡下。

要不是因為這場雨,誰會想到罪犯會把被害人埋在這種偏僻的地方。

杜志勛忽然看見泥水里有截白色的東西,他彎腰從泥里拽出來,是一截PPR硬塑管。

他下了土坡,把硬塑管遞給柳菲,柳菲說:“這個箱子一角在尸體頭的位置也有一個小洞。”

她用這根管子試了一下,正好插進了行李箱的小洞里,同他們昨天在大學校園里發現的裝女尸的行李箱一樣。

杜志勛回到土坡上,來到發現另外一個行李箱的地方。此時,那兩個法醫已經把行李箱挖出,打開了箱蓋。正在進行初步檢查。

刑警隊警員圍在四周,目瞪口呆地看著,包括孫建洲在內都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

杜志勛站在他們身后,往行李箱里望了一眼。

同樣蜷縮的尸體,同樣的手腳捆綁,同樣鮮明駭人的縫嘴方式,每一針都緊密、細致,一絲不茍。無法想象,這上百針給被害人帶來了多大的痛苦和精神折磨。兇手如此享受這種古怪的變態過程。

丁潛居然說,這個罪犯就是一個普通人,像千千萬萬在這座城市打工的普通人一樣,工作單調,薪水可憐,生活無聊,家庭爭吵。

這大概是眾多人到中年,還再為生計奔波辛勞的人的寫照。他們是最容易被忽略的人群,也是最容易向現實妥協的人群。

就像生在皮膚上的黑痣一樣,它們年復一年,丑陋不變地待在那里,讓人都懶得多看一眼。誰也不曾想到,這個不起眼的家伙也會突變,成為最致命的癌癥。

現場取證完畢,兩具女尸連同行李箱一起被抬上法醫車后備廂。杜志勛問孫建洲:“聽說電子科技大學離這里不遠,在什么地方?”

孫建洲左右看了看,思索了一下,指著南面那片馬上要拆遷的舊房群說:“應該是那個方向吧。穿過那片房子就是了……你看到那片樹了嗎,好像就是電子科技大學。”

“咱們去走走吧。讓他們先回局里。”

“現在去?”

“嗯。”

孫建洲露出苦相。這到處泥濘,沒一塊好地兒,這么老遠怎么過去啊。但又不好駁杜志勛的面子,只好硬著頭皮跟在他后面。

杜志勛倒不以為然,興致勃勃地走在前面,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稀泥前行。

大約走了七八百米,過了舊房群,眼前豁然開闊,在一眼望不到邊的柵欄圍墻后面是整整齊齊的樹木和房屋。還有一個尖尖的鐘樓,突兀而上,直指天空。

“這就是電子科技大學了。”孫建洲喘口氣,指著對面說。

“哦。附近應該有后門吧,陪我一起找找。”杜志勛仿佛沒有看到孫建洲的愁眉苦臉,他眼睛里越發有神,甚至帶著一抹笑意。

……

杜志勛回到刑警隊,法醫室里的尸檢剛剛結束。這次尸檢是柳菲和平江刑警隊的兩個法醫協作完成的,速度自然快很多。也因為之前已經檢查了3個被害人,很容易就確認兇手的作案手段。

3

柳菲剛出了解剖室,法醫罩衫還沒有脫下去就來向杜志勛匯報,孫建洲也在場。

她說:“這兩個死者經過解剖,肺部出現了肺氣腫,氣管內有血性泡沫狀液體。這是機械性窒息死亡的典型特征,可以確定她們都是窒息死亡的。其中一個死亡時間是一個月,另外一個兩星期左右……縫合她們嘴唇的麻線與之前找到的三個被害人的嘴部縫線是同一種線,縫合的密度和手法也完全相同。還有捆綁手腳的方式也一樣。在兩個拉桿箱里也都發現了手機,發信箱里都有索要贖金的短信。可以百分之百斷定這兩個女性死者與前三個都是被相同的人所殺。只是……”

她之前說得很流利,卻忽然一停頓,杜志勛就感覺哪里出了問題,以柳菲的穩健,很少這樣吞吞吐吐。

“只是什么?”

“這兩個被害人左臉上都沒有痣和痦子一類的東西。”

杜志勛一愣,問道:“你確定?”

“用紫外線燈仔細檢查了好幾遍,其中一個臉上完全沒有黑痣,連黑色素細胞都沒有。另外一個雖然有兩顆痣,不過一顆在右眉梢,另外一顆在耳朵上。這一點與之前三個女尸完全不一樣。”

這可有點兒難住杜志勛了。

難道黑痣不是兇手目標人群的特征嗎?可是,之前發現的三個被害人都在左臉幾乎相同的位置有顆大小都很近似的黑痣,難道僅僅是巧合?

杜志勛對犯罪心理很有研究。

通常連環罪犯在作案時,會情不自禁地流露出為了滿足某種心理或者情感方面的需要,而下意識實施的某種特殊行為。

這種獨一無二的特征被稱為罪犯的“犯罪行為標記”。

罪犯在選擇目標人群時也會有類似的喜好。連環罪犯往往就像挑食的小孩兒,他們只會對某一類人尤其感興趣,因此他們一而再再而三地尋找這類人下手,從中獲得無比愉悅的心理滿足。

犯罪歷史上也曾出現過一些不挑剔的罪犯,無論男女老幼,任何人都可能成為他們的獵物。但這類罪犯的手段都比較瘋狂,不顧一切,更多的表現為沖動型犯罪。

有組織力的連環罪犯大多不會這樣,他們的作案很有條理,甚至過于謹慎,他們選擇目標也很挑剔,絕對不會隨隨便便。

通過這段時間的研究和對前三個被害人的總結,再加上昨天與丁潛的交談,杜志勛在腦子里已經勾勒出了兇手畫像。他與丁潛的看法大致相同,相信這家伙就是個性格懦弱,生活壓力大的中年男人,他是典型的有組織力罪犯。作案手段隱蔽謹慎,既鋌而走險,又生怕露出馬腳被警察抓住,而且他有集中的目標人群。

他將左臉上有痣和痦子的女人作為作案對象,就像丁潛說的,這是一個鮮明的特征。

但突然之間,多出了兩個沒有這個“特點”的被害人,讓杜志勛頓時起疑。

他找來刑警隊長孫建洲,讓他把統計的失蹤人員照片都拿來,尤其是那些打過勒索電話的人質照片,結果驚奇地發現,有一多半人臉上沒有黑痣。這讓他陷入了深思。

難道是他和丁潛都錯了?

這個罪犯其實就是一個唯利是圖的綁架犯,什么生存壓力大的中年男人,什么性格懦弱怕老婆,都不過是一個心理醫生的臆想罷了。

“組長,丁醫生來了。”精力旺盛的郭蓉蓉忽然在杜志勛眼前冒出來,一下把他的思路打亂了。

“他怎么來了?”杜志勛皺皺眉。剛想到丁潛這家伙誤導了自己,他就來了,還真是討人嫌。

郭蓉蓉會察言觀色,剛要說是自己告訴他來的,見組長面色不善,知道他討厭丁潛,大眼珠轉了轉,委婉地說:“昨天不是有個叫蔣雨馨的女孩兒,你還記得吧,妹妹失蹤的那個女孩兒。”

“嗯。”

“她一直要找妹妹,我看她可憐,一有消息就及時通知她,人民警察為人民嗎。丁醫生是陪她來的。”

“荒唐!”杜志勛一聽就火了,“她妹妹只是失蹤了而已,你卻帶她來認尸,你是幫她,還是毀她啊!我看你真該回警校多念兩年,先學學怎么當警察。”

“人家是好心嗎。”郭蓉蓉很委屈地噘起嘴,見組長真火了,擔心他一怒之下真把自己踢回大學,那得多丟人啊。再說畢業之后,還不一定分配到哪兒呢。

她急忙求助似的朝柳菲使眼色。在特案組里,柳菲說話杜志勛還是很聽的,她能幫自己說兩句好話就好了。

沒想到柳菲一點兒都沒興趣,雙手插兜轉身走了。“什么啊,真是個怪人。”郭蓉蓉心里老大不滿。

忽然發現組長神情有異,她扭頭一看,蔣雨馨和丁潛就在身后。郭蓉蓉先上樓,和杜志勛說話的工夫,這兩個人就到了。

蔣雨馨面帶病容,還沒從昨天的打擊中緩過來。

丁潛倒是一身輕松,泰然自若。

郭蓉蓉趕緊向丁潛求助:“丁老師,你都聽到了沒,你說我是不是好心好意幫這位姐姐?”

“你的主觀意識當然是幫人家,無可厚非。”郭蓉蓉滿意地點點頭。

“不過,在你潛意識里,對比你漂亮又能得到男人幫助的女人會產生一定的反感,所以想要看她不幸,可以平衡自己的心態。”

“喂,你什么意思?”郭蓉蓉簡直要撓人了。

蔣雨馨這時候站出來對杜志勛說:“杜警官,是我拜托郭警官一有消息就告訴我的。我很感謝她,真的。當然,我也做了最壞的心理準備。這完全是我個人的意愿,跟她無關。”

她這么說,郭蓉蓉心氣兒才順點兒,對蔣雨馨的印象也稍稍有了改觀。

蔣雨馨既然這樣說了,杜志勛也不好再責備郭蓉蓉。

蔣雨馨頓了頓,對杜志勛說:“杜警官,我聽說有一個女被害人已經死了兩個星期……我想現在……就去看看……”

4

杜志勛本來對丁潛有股火兒,可是看見面前這個柔弱的女孩兒,眼中淚痕未干,蒼白的嘴唇微微發抖,又有些于心不忍。他注意到,在女孩憂傷的眼中散發出一股與外表極不相稱的堅定與執著。

連杜志勛這樣心腸堅硬的漢子也不禁心軟了,嘆口氣:“好吧,不過你要有心理準備。尸體不會太好看。如果你覺得不行,可以讓你父親代替你來認尸。”

“不,我能行。”蔣雨馨堅定地說。

杜志勛帶著她來到法醫室,通知了柳菲,等柳菲那邊把尸體重新縫合,整理好,才把蔣雨馨帶進停尸間。

這具可能是蔣雨涵的女尸被放在移動擔架上,身上覆蓋了一張白布,只露出凸凹的人形。

蔣雨馨走到移動擔架前,望著白布覆蓋的尸體,簡直連呼吸都停止了,手腳不住地哆嗦。

柳菲面無表情看了蔣雨馨一眼,伸手掀開了白布。她沒有把白布全都掀開,只是掀開了頭部一小塊,胸口和腹部那條更瘆人的Y型縫合切口還遮擋在白布下。

僅僅是這樣也夠駭人了。

死亡兩星期的尸體,五官已經走樣,形成一個古怪的表情。

蔣雨馨還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只看了一眼,就差點兒昏過去。她捂著嘴,都沒看清身邊的人是誰,就一頭撲在對方懷里,緊接著就把一肚子酸水都吐在了對方身上。

吐完了她也清醒了,尷尬地抬頭一看被自己弄臟的人,原來是丁潛。

“對不起,丁醫生,對不起。真對不起。”她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慌忙掏出紙巾要給丁潛擦。

丁潛攔住她,溫和道:“沒關系,沒關系。”

柳菲對蔣雨馨的狼狽無甚反應,只是冷冰冰地問:“你看好了嗎?”

“我……我……”蔣雨馨實在沒有勇氣面對那顆人頭。

不僅僅是嚇人,想到萬一是自己妹妹變成了那副模樣,會成為她一輩子的心理陰影。

“你妹妹有沒有什么明顯的身體特征,比如說手腳什么部位有胎記,或者傷疤什么的?”柳菲問。

看其他部位總比看變形的人臉要強得多,柳菲也有細心的一面。

“她……我妹妹她腳踝上有一個文身。”被柳菲一提醒,蔣雨馨忽然想起來。

這個文身還是情人節的時候,蔣雨涵背著家里和一個上大學的男生一起逃課去文的,一人腳上文了一個,據說還是情侶文身。

爸媽知道以后可氣壞了,老媽還打了蔣雨涵一耳光,蔣雨涵一氣之下跑到小情人那里玩失蹤。爸媽東打聽西打聽,好不容易在一個出租房插間把女兒找到了,硬是把蔣雨涵拽回家,強令她趕緊把文身弄掉,蔣雨涵死活不答應。結果鬧得雞飛狗跳,烏煙瘴氣,搞得蔣雨馨都煩,心里還埋怨過妹妹,明知道家里這種情況,媽媽身體還不好,就不能懂點兒事,搞得她都不能專心工作了。

現在回過頭來想想,那又有什么,人活一世,家人愛人平平安安其實比什么都重要。

柳菲掀起死者的腳上的白布單,蔣雨馨五味雜陳,眼淚又情不自禁地流出來。到頭來,一家人極力反對的那個小文身成了她妹妹身上唯一的標記,真是一個黑色幽默。

死者的腳也腫得像小饅頭一樣,趾甲都腫得快要脫落了,但看著還能接受。蔣雨馨還從來沒有仔細看過妹妹腳上文的到底是什么,只是知道一個大概的位置,在右腳的腳踝上,紅色的一小塊。

這具尸體的右腳腳踝卻是干干凈凈,什么都沒有。

她松口氣,不是妹妹的尸體。

之后,他們一起離開了法醫室,大家都很沉默,氣氛異常沉悶。

蔣雨馨終于忍耐不住,問杜志勛:“杜警官,你說我妹妹都失蹤兩個星期了,為什么一點兒消息都沒有?”

杜志勛猶豫了一下,說:“這個罪犯的作案手段十分隱蔽,最早失蹤的孫薇到現在已經有3個月了。”

“3個月?”蔣雨馨很吃驚,“那……現在你們找到了幾個人?”

杜志勛沉默幾秒鐘,說:“5個。”

“都已經……遇害了,是嗎?”

“……”

蔣雨馨剛剛在法醫室確認死者不是妹妹,本來還燃起一線希望,然而聽到這樣的結果,一顆心又沉了下去。

“杜警官,那嫌疑人,你們現在有目標了嗎?”

“……”

“昨天,你們抓住了一個叫徐放的人。他住在我家對面,家里有很可疑的東西——綁人的繩子,還有針和線,他偷窺過我,還把丁醫生打傷了。郭警官審問過他,不知道現在……現在有沒有什么進展……”

“他已經被釋放了。”

“放了?這個人很可疑啊。”蔣雨馨難以置信。

“那些繩子和針線經過檢驗,都不能證明是犯罪工具。只有繩子上的皮屑檢測出了DNA,但是目前已知的5個被害人都沒有匹配上。我們昨天還派警員們搜查了徐放家,也一無所獲。所以,暫時只能放了他。”

“可是,我聽說你們現在才發現了5個被害人,不是失蹤了十幾個人嗎?說不定那些皮屑是其他人的。”

“那是將來的事情。我們現在手頭掌握的失蹤人數有上百個。只是估計其中有十幾個人跟這個案子有關,具體的排查和檢驗工作正在一步步進行,還沒有找到跟繩子上那些樣本吻合的對象,所以暫時只能放了徐放。”

聽了杜志勛一番話,蔣雨馨沒再說什么,只是臉色蒼白,沒有血色。

5

丁潛跟她一起離開了公安局。

“你還好吧?”丁潛問。

“沒事兒。”蔣雨馨勉強做出笑容。

“你今天晚上還去酒吧演唱嗎?”

“應該吧。”

“還是一切照常吧,盡量保持以往的生活習慣,這樣有好處。”

“我知道了。”蔣雨馨點點頭。

兩個人又走了一段路,到了十字路口交通燈,丁潛要往左走。他對蔣雨馨說:“到你晚上上班還有段時間,我現在要去醫院。你跟我一起去坐坐嗎?”

“我就不去了,我想先回家。”

“那好,我先走了。”

綠燈亮了,丁潛擺擺手穿過斑馬線,蔣雨馨在站在原地目送他,望著他高瘦的背影漸行漸遠,不覺有些惆悵。

等丁潛完全消失在視野中,她深吸一口氣,神情頓時變得堅決。

有些事還得靠自己解決。

她右拐過了馬路,來到一個公交車站,等到一輛回家方向的公交車,上了車。

一路上,她的心情始終陰沉著。

回到家,看見父母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母親高蘭病怏怏地呻吟個沒完沒了,嘮嘮叨叨抱怨什么。好脾氣的父親不厭其煩地勸她。

她也沒打招呼,直接進了自己房間,翻箱倒柜地找出一瓶防狼水,剛想出屋,走到門口又站住了,回頭看了看桌上放著的提琴盒,猶豫了一下,回來拎起琴盒出了門。

母親一看她就來火了,數落道:“一天天的也不知道瞎忙些什么,自己妹妹這么多天沒個影子,也不知道幫忙找找,就顧著自己!”

父親忙勸道:“少說兩句吧,孩子最近也不容易,你看都瘦了。”

“她不容易,難道我容易嗎?”母親一下就爆發了,拍著沙發高聲罵,“我這些年都是怎么過來的,上次檢查我都兩個加號了,說不定哪天就沒了,這是讓我死不瞑目呀!”

“瞎說什么呢,當著孩子的面兒,別亂說。”

“我亂說了嗎,我亂說了嗎……”

蔣雨馨走出大門,頭都不回,讓他們自己吵去。

她挎著提琴盒,出了樓洞,看著對面那棟樓,徑直走去。

她走到一樓窗前看了一會兒,確信屋里有人影晃動。于是進了樓洞,來到那家門前,按住門鈴不松手了。

“誰呀?”里面傳來一個男人走來的腳步聲。

門開了。

人高馬大的徐放趿拉著人字拖,站在門口。

“你是……”他細一打量,忽然認出了蔣雨馨,黑黢黢的臉頓時陰冷下來,“你又來找事兒嗎?之前的事兒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柔弱的蔣雨馨抬頭瞅著他,漆黑的眼睛里突然散發出駭人的光芒。

她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將徐放推了個趔趄,揪住他的T恤,喝問:“我妹妹呢,你到底把我妹妹弄到哪里去了!”

徐放也沒想到這個弱不禁風的小女人發起飆這么嚇人,一時間也被震住了,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怎么知道……你這個瘋女人凈找我麻煩……”

這時,從臥室里走出一個穿著連衣小短裙的女人,30出頭,睡眼惺忪地打著呵欠。

“誰呀,吵吵鬧鬧的,讓人睡會兒都不行……”

她忽然看見蔣雨馨,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長相出眾的女人本來就容易引起其他女人的敵意,現在蔣雨馨用力抓著自己的男人,一臉怒不可遏的樣子,她本能地就想到別的地方去了。

她立馬像被踩了尾巴的母貓,指著蔣雨馨尖叫:“你誰呀,你碰我男人干什么,你這個小狐貍精,快給我松開!”

蔣雨馨根本沒理睬她,繼續質問徐放:“你說跟你沒關系,那床上的東西怎么解釋?”

“我怎么知道?”

徐放未婚妻一聽不干了,指著徐放的鼻子罵道:“好哇,我說你怎么不讓我過來住呢,還說什么放甲醛,原來你是背著我拿咱們的婚房養小三兒,姓徐的,你不是人,你渾蛋,你畜生!”

“你別跟著瞎攪和了,什么都不懂……”徐放應付一個女人都應付不了,兩個女人一起逼他,一個頭都兩個大了。

蔣雨馨指著徐放未婚妻,大聲說:“你給我閉嘴!我沒問你!”

“你……”女人滿臉吃驚,還從來沒見過這么囂張的小三呢。

蔣雨馨揪著徐放,質問道:“我都問過辦案警察了,那些繩子綁過人,他們還在屋子里發現了那些你用來縫女人嘴的針和麻線,你這個變態,渾蛋,你害了多少人啊……我妹妹呢,你還我妹妹!”

大門開著,蔣雨馨這一吵一鬧吸引了隔壁鄰居和路過人的注意,不少人在門外縮頭探腦向里面張望。但都沒有一個人往刑事案上想,都猜測徐放是腳踩兩只船,也許是三只船,現在露餡了被姑娘逮著了。

“我都說了多少遍了,我根本不認識你妹妹,你這個女人是不是腦子有毛病,昨天把我弄到公安局里,今天又來找碴兒,你想死是不是?”

徐放未婚妻二話不說,上來就給了徐放一個大嘴巴。

“好哇,你都被人家告到公安局了,還騙我說你昨天跟朋友喝酒,你這個騙子,你都干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兒啊,我真瞎了眼,能看上你!”說完也不給徐放解釋的機會,氣呼呼地奪門而去。

徐放惱羞成怒,用力推搡,蔣雨馨畢竟單薄,重重摔在地上。

“臭丫頭,我告訴你,我不知道那些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兒,我也沒綁架你妹妹,你聽明白沒有!”他指著蔣雨馨破口大罵,甚至還覺得不夠解氣,走到門口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那幫看熱鬧的鄰居,用力把門關上了。

他回身走到蔣雨馨面前,抓起她的衣服,就像抓小雞似的,毫不費力地把她從地上拎起來。

“你不是一直污蔑我犯罪嗎,好,我現在就犯個罪給你看看,你說,你想要哪種犯罪……”

蔣雨馨奮力掙扎,不經意間和徐放的身體發生了摩擦,徐放神情呆了呆,兩手開始不老實了。

6

他把蔣雨馨按在墻上,看著她的模樣,忽然嘿嘿一笑:“其實你長得還真不賴。你說咱倆以后別打架,做個朋友好不好。”說著就把黑臉蛋子湊上來要親蔣雨馨。

蔣雨馨突然舉起一只手,徐放只看到她手里拿著一個小東西,還沒看清是什么,蔣雨馨就朝著他的臉一通狂噴。

“啊——”徐放捂著臉慘叫。

蔣雨馨趁機掙脫,跑到門口,想開門逃走。

“我弄死你!”徐放已經喪失理智了,眼睛灼痛看不清,只能胡亂地四處亂抓。搖搖晃晃朝蔣雨馨的方向撲過來。

蔣雨馨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耳朵里傳來徐放的陣陣咆哮,她手忙腳亂地開門,越著急手指頭越不好使。徐放眼看著就要撲上來。

“你往哪兒跑!”

徐放一聲咆哮,一把抓住蔣雨馨的胳膊。

他想把女孩拽回去,蔣雨馨突然打開了門,失去重心的身子踉蹌地跌出了門檻。

徐放不肯放手,蔣雨馨奮力掙扎,恰好這時,一個人走進樓洞,目睹了這一切,沉聲低喝:“徐放,你被捕了!”

突然傳來的一嗓子把徐放嚇一哆嗦,他現在一想到警察心里就發怵,急忙松開手,吃力地睜開腫成桃子的兩只眼睛,模模糊糊看見一個人走向自己。

蔣雨馨看到來人像看到了救星,急忙爬起來跑過去。

徐放忍著疼,努力睜大眼睛,當他發現來人沒穿警服,心里起疑,再仔細一看,認出來人就是那個挨了他一棒子又處處給自己下絆子的心理醫生,恨不得弄死他。

“我正要找你呢,你來得正好!”他擼胳膊挽袖子,朝丁潛逼過來,要把一肚子火發泄到丁潛身上。

“丁醫生……”蔣雨馨緊張地拽著丁潛胳膊。

可是這家伙穩穩地站在那兒,根本沒有逃跑的意思。

蔣雨馨懷疑他不是真想跟徐放打一架吧。難道他之前挨揍是有所保留,其實深藏不露?

丁潛帶著冷笑看著徐放,就好像看一個束手就擒的罪犯。

“徐放,你以為把你放了就沒你事了嗎?你自己之前干過什么,想必你很清楚吧。”

徐放原本兇神惡煞的表情突然一僵,站住了,愣愣地瞅著丁潛。丁潛從他眼中看到了緊張。

“你原本10年前就退伍了,但你在鐵路局只干了5年,5年之前你在哪里?”

“……”徐放費力地吞咽一口唾沫。

“我們剛剛查到,你因為搶劫罪被判了5年,經過減刑,你提前一年被釋放了。你找人托關系改了檔案,把不光彩的那一頁刪掉了,然后又托關系才進的鐵路局。你這段黑歷史卻沒人知道,你也不敢讓人知道。”

徐放冷汗淋漓地說道:“可是……可是你們不能因為我有前科就抓我。我這些年遵紀守法,什么壞事都沒做。你們不能無緣無故抓我。”

徐放不停地往丁潛身后瞧,他還真以為丁潛帶著警察來要抓他。

“有前科的人刑滿釋放5年之內再犯罪的可能性是很大的。你上一次犯案是因為搶劫,這一次又跟綁架勒索案扯上干系,你家里的那些繩子,你到現在為止都說不清是怎么來的,你說我們可能不懷疑你嗎?”

徐放急忙回答:“我上次忘了……現在想起來了,那些繩子是裝修房子的工人留下的。我平時也沒太注意,就扔在那兒沒管……”

“裝修工人留下的?真的嗎,你有他們的聯系方式嗎,我想核實一下。”

“我回去拿手機,給你找找看……”徐放裝模作樣跑進屋。

蔣雨馨攥緊粉拳,屏息怒視,等徐放出來,做好戰斗的準備。

丁潛拍拍她,說:“還站著干什么,走啦。”

“走?去哪兒?”蔣雨馨一時腦子沒轉過彎兒來。

“當然是離這兒越遠越好啊,難道等著他出來挨捶啊,他可是武警出身。”

“可你不是說他有前科嗎?”

“有前科不代表這個案子就是他做的,我們還沒有找到證據,那些話只是唬唬他的。”

蔣雨馨這才恍然大悟,合著丁潛剛才那是擺了一招空城計嚇唬徐放呢。演得還真像,不愧是心理醫生。

“當然,我還是挺懷疑這個人的。”丁潛悠悠道,“不過不是因為他有前科。”

“那是因為什么啊?”

“我剛才還有些話沒說。徐放今年39歲,結過一次婚,剛離沒多久,有一個上小學五年級的兒子。這些特點恰好是我之前分析出的罪犯的身份和背景,他完全符合。”

“既然這樣那就肯定是他,為什么不抓他!”蔣雨馨幾乎叫起來。

“你先冷靜冷靜,聽我說……首先,我的分析只能作為參考,不能作為證據,其次,我懷疑罪犯選擇左臉上有痣和痦子的女人作為目標下手,因為他老婆就是這副長相,以此來發泄對于老婆的不滿。不過我查過徐放的前妻,她左臉上并沒痣和痦子,也沒有其他和那些被害人相似的地方。我的推測,目前來說還有點兒站不住腳。所以,只能暫時放他一馬。不過,他現在既然已經暴露了,只要有什么異動,警察就能發現……行啦,走吧。”

蔣雨馨一邊走,一邊還不放心,不時地回頭往身后瞧,生怕徐放追出來。

丁潛走得四平八穩,“放心吧,他一時半會兒出不來。他很怕被我們抓走呢。”

丁潛說得沒錯,他們離開之后過了半個多小時,徐放才戰戰兢兢地走出來,愁眉苦臉地說:“我找遍了,就是沒找到那些裝修工人的電話號碼,可能是我老婆上回玩兒我手機不小心給刪了……”

無人回答。

他走出大門,發現丁潛和蔣雨馨都不在。心里有些納悶,壯著膽子出了樓門洞,四下張望,沒看見警車,也沒看見穿制服的警察。

他納悶地琢磨了半天,忽然狠狠一跺腳,罵罵咧咧道:“我被孫子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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