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逃難

斜陽下，山間河谷小道上，一隊逃難的人群步履蹣跚的行進著。

百十人的隊伍中，一條扁擔挑著娃娃和家當的中年漢子，牽著騾馬馱著貨物的行腳商人，還有幾個披著破甲的潰兵，形形色色的人匯在一起，每個人臉上都充滿的焦慮和恐懼。

人群中不時傳來幾聲婦孺啼哭聲，疲憊不堪的人群中也沒有人去理會。

他們太累了！

今晨，西魏北境懷朔鎮被南下打草谷的柔然人攻破，驚慌的人們四散奔逃，到現在已經走了差不多四個時辰了，沿途不斷的有人掉隊，堅持走到現在的也就這些個人了。

自從正光四年（公元523年）六鎮起義以來，武川、懷朔這幾個邊境軍鎮就逐漸荒廢了，原有的鎮兵府戶都進入關內爭奪天下了。十年混戰，城頭變幻大王旗，天下變成了宇文泰和高歡的龍虎斗。長安和鄴城同時出現兩位大魏天子，北魏也分裂成了東西兩魏，背后的實際掌權者為了證明各自的天下才是正統，相互征伐戰火不休。

當時帝國南有大梁北有柔然兩大敵人，為了專注內斗，不僅止兵大梁，又先后與柔然和親結盟，原本備受戰火侵擾的邊境地區這些年反倒是安寧了許多。

懷朔鎮正處于柔然和東西魏三方交界處，為了避免沖突，三方都刻意不在此處用兵。原本荒廢了的軍鎮竟意外的成了這個戰亂時代的一方樂土，大量內地難民涌入這里謀生。十幾年的光景抹去了當年戰亂的痕跡，這個邊境重鎮又恢復了往日的繁榮，成為內地與草原的貿易中心，行商座賈三教九流充斥坊間。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被今晨的戰火摧毀了。

眼前這隊逃難的人群沿著河谷一直往山內走，只是道路是越來越窄，轉過一道彎后，只見四周高峰聳立，一條瀑布從絕壁高處落下，沿河谷上行已無路可走。

眾人都不知所措，只能寄希望柔然人不會追到這里。

卻是怕什么來什么，就在這時，遠處隱約傳來了雜亂的馬蹄聲。

一位軍士趴在地上附耳傾聽，神色緊張起來。

“應該是五十人左右的騎兵隊，郭校尉我們怎么辦？”

被稱為郭校尉的是一名二十五六左右的青年軍官，名為郭羿，身形高大欣長，如松挺拔，俊臉英挺堅毅，一雙黑沉的眸子十分沉靜凌然，腰挎一柄環首刀，斜背一張紫雕大弓，只是箭壺內羽箭僅剩寥寥數枚。

“不要慌，柔然人此番主要是劫掠錢財，大家先不要輕舉妄動。”

郭羿故作鎮定的說道，一向內斂持重的他，額頭上也滲出了點點細珠。

頃刻間，柔然騎兵已到近前。

“哈哈哈哈，跑啊，接著跑啊，怎么不跑了！”

為首的一名柔然騎兵狂妄的叫囂著。

“我大魏與你們柔然既已和親結盟，為何要背信棄義攻擊我們，今日若為錢財，你們只管拿去，千萬不要傷害性命，不然……”

“不然怎樣？你們就是一群小羊，有什么資格談條件，今天我們錢財也要，人也要！”

“幢帥，不要和這些人廢話，干脆讓我過去，把小孩和老人都殺掉，其他人帶回部落里當奴隸。”

一名按耐不住的柔然騎兵狠狠地說到，目光不停地在人群中的女人身上打轉，就像一只聞到鮮肉的餓狼一般。

“聽到了嗎？趕緊乖乖的放下刀，自己把自己給綁了，老老實實跟我們回去當奴隸，興許我的這些個弟兄們會饒你們一命，不然的話全部殺光一個不留！”

郭羿怔在那里，他心里清楚，一旦成為柔然人的奴隸，這群人必將經歷地獄般的生活，但是現在自己身邊能戰之人只有區區幾人，與這些個柔然騎兵搏命無異于以卵擊石。如今之計也只能先保全性命，以后尋得機會再做打算。

哐~

郭羿無奈的扔掉了手中鋼刀！

“將軍，請撿起你的刀，我堂堂大魏男兒豈能受制于蠻人，當今亂世如不能衛國保家，而卑顏屈膝茍活于世，惜命有何用！大丈夫死有何懼，不負平身志。楊某雖為一名無用書生，今天也要血濺五步！”

說罷，這名青衣書生深情的望了一眼身后的夫人，昂首走出人群。

此時，一名懷抱嬰兒，一直靜靜靠在巨石上休息的頭陀僧慢慢睜開雙眼，鎮靜的看著眼前混亂的一幕。懷中不足歲的嬰童此時依然睡得香甜，嘴角微微上揚，依稀是做了什么美夢。

頭陀僧頭起身走到那名青衣書生家眷處，將懷中嬰兒交于書生夫人。

“勞煩夫人照看。”

從郭羿身邊走過，輕蔑的看了一眼，吐出兩個字：“孬種！”

柔然頭領打量著眼前這位頭陀，但見這位頭陀身高九尺，龍眉豹頸虎背熊腰，戒箍下一頭亂發，加上一副虬髯胡須，人前一立，自有一種泰山壓頂的氣勢。

“你們這群蠕蠕，休得猖狂！”

柔然人平日里最恨別人稱呼他們為“蠕蠕”，被這名頭陀僧當面一說，一個個怒不可遏。柔然幢長面色陰沉，向身后揮了揮手。

“殺！”

一名黑甲騎兵長槍斜刺，雙腿猛擊馬肚，縱馬沖了上前。

戰馬嘶鳴，揚起一路煙塵，閃著寒光的鐵槍直沖頭陀僧而來。

眼見鋼槍就要刺到頭陀僧的身上，人群中好多人都不忍心的扭過了頭去。

“小心！”郭羿大聲的提醒到。

但見那名頭陀并無迎敵的動作，只是面目表情的看著狂奔過來的騎兵。就在槍尖離身體不足寸許時，一個側身避了過去，電光火石之間，頭陀僧反手抓住了柔然騎兵手中的槍桿，巨大的沖擊力使得柔然騎兵從馬上摔了下來，而那名頭陀竟如腳下生根一樣立于原地。

面對倒地的那名騎兵，頭陀僧抬起一腳將其踢飛數丈，柔然兵掙扎幾下，片刻便沒了氣息。

隨后頭陀僧翻身上馬，單手持槍，催馬趕到了柔然人的近前，抬起手臂指向這群蠻兵，緩緩說道：

“一起上吧！”

縱橫草原不可一世的柔然騎兵哪里受過這等羞辱，一個個怪叫著就圍了上來，為首的那名柔然幢長手中舞著一柄開山大斧，一馬當先的沖向了頭陀僧，頃刻間金石相擊的鏗鏘之聲不絕。

被圍于戰圈中的頭陀僧泰然自若，手中長槍上下翻飛，區區數合便已挑落十余名蠻兵，柔然幢長心中暗自驚訝，不禁嘆道：“不知哪來的頭陀，功夫好生厲害！”

隨即抽身退出了戰圈，摘弓搭箭瞄向了頭陀僧。

“嗖~”

柔然幢長手中箭未等射出去，卻已被一支利箭貫穿了胸膛，還沒來得及發出慘叫聲，就已經一頭栽落馬下。

原來是一旁觀戰的郭羿看到柔然人準備暗箭偷襲，及時出手，結果了蠻兵的頭領。

“兄弟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