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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夜話

王都某條胡同。

“喂…喂,這么快就到了討厭爸爸的年紀了嗎?!”

凱尼疾追而上,轉過拐角,卻見墻下一塊井蓋被掀開,人也沒了蹤影,顯然是躲進了下水道。

“嘁…”

凱尼扶正禮帽,以他的體型,這種窄小的井口他就算擠破腦袋也擠不進去。

“算了…我可不需要這種要一腳把老爸活活踢死的瘋女兒。”

下水道里,黑漆幽深,潮濕的空氣中混雜著腐爛的惡臭與腥臭味。

“唔唔…”

阿尼捂住口鼻,胃在收縮,想嘔吐。

她咽下涌到嗓子眼的酸水,勉強忍住,在黑暗中摸索著黏濕的墻壁前行。

空氣安靜得可怕,只聽得見冰冷的滴水聲,空曠的腳步回音,以及一絲發抖的聲音。

隨著視覺的喪失,她對時間的概念變得模糊,這條路,仿佛走了相當漫長的時間。

……

翌日,天蒙蒙亮,鈴聲響起,將所有人從睡夢中拽出。

訓練兵們早早起床,經過教官點名后,前往食堂享用早餐。

餐桌上,艾倫狠狠地啃咬著面包,眉眼間盡是兇厲,一副悶怒之相。

“艾倫,怎么了,你今天的殺氣比平時更重啊。”萊納隨口關心了一句。

“肯定是在糾結昨天的訓練。”

斜對面餐桌的讓提起湯勺,一臉譏嘲道:

“真是難看啊…纏上了自己的線,好險沒把自己勒死吧。”

艾倫放下吃到一半的面包,斜睨著他:

“要說難看,明顯是那些只懂練習如何屁滾尿流地逃離巨人的家伙才更難看吧,某位鼠膽馬臉的落跑大王。”

讓提著湯勺的手一頓,眉頭抽搐幾下,但隨即高高挑起,形成一道嘲謔的弧度:

“…那你呢,勇猛無畏地發起突襲,然后被自己的繩索給勒死,最后害得巨人都捧腹大笑,這就是你的人生啊。”

話落,兩人皆不再言語,陷入沉寂,氣氛劍拔弩張。

萊納察覺不對勁,短暫的安靜后,艾倫和讓霍然起身撞開椅子,離座奔向對方,萊納及時沖出,擋在大吵起來的兩人中間。

“都給我少說兩句,聽到了沒!每次都搞成這樣,你們一大早的能不能別這么吵啊!”

萊納大聲呵斥,竭力阻攔著兩人,即便兩人的打鬧已經波及了自身。

阻攔途中,萊納瞧見阿尼正目光滯然地望著他。

他心里一凜,搞不清楚阿尼眼神的含義。

夜深,月淡星稀。

疲倦的士兵們酣睡如泥,訓練場外的木材堆上,靜坐著三人。

“在你們跟朋友玩累了,進入夢鄉的時候,我卻在王都的臭水溝里爬來爬去…”

阿尼耷拉著眼瞼,抬眸瞥了一眼默然無言的兩人,又垂下,低沉而沙啞地說道:

“穿黑衣服的男人跟其他人不一樣,實力超群,我差點就被他逮住,樣子說不定也被看到了,萬一加入中央憲兵后,他又剛好在那里的話……

已經到極限了…”

“極限嗎…”萊納的話像是失望的嘆息。

“我們帶著搜集到的情報回馬萊吧,不管是什么情報,他們都會歡迎的。”阿尼提議道。

“你當真是這樣想的嗎?”萊納問。

阿尼默然不語,神情已有些麻木。

類似的對話已經發生了太多次。

萊納接著道:“要是把這五年的成果帶回去,馬萊一定會大失所望吧…”

“那你說還能怎么辦?”

“破壞羅塞之墻。”萊納長身而起,“只有這樣才能逼迫始祖巨人現身了。”

“那你的朋友很多都會死掉呢,搞不好是全部…”

全部…阿尼心里重復了一遍,腦海里浮現出幾個身影。

這句話明明是在諷刺萊納,但阿尼自己心里卻仿佛被刺痛了。

“我說過很多遍了,那些家伙不是朋友,是惡魔。”

萊納走到阿尼面前蹲下,注視著她繼續道:

“但獲得他們的信賴并不是壞事,反而是你不跟他們接觸的態度才顯得更加……”

“快吐了…”阿尼張開眼,淡漠道:“臉能離我遠點嗎?”

萊納虛偽的臉就在眼前,她只覺得反胃。

聞言,萊納無聲嘆了口氣,站起身,卻又顧自對著兩人說道:

“行動時機就選在我們訓練兵駐扎在托洛斯特區內,同時調查兵團墻外調查的日子,屆時墻內將極度混亂,連我們訓練兵應該也會被派到最前線去。

所以,就算我們突然失蹤,也不會有任何人認為我們還活著。

這之后,我們既可以趁亂混入大批涌向王都的難民潮之中,也可以看情況繼續做士兵,如果成績能進入前十,更可以在訓練兵畢業后順勢成為內地的憲兵。

總而言之,要盡可能爭取處于能配合墻內之王動向靈活做出反應的位置,你們覺得這主意怎么樣?”

訴說完自己的計策,萊納看向默不作聲的兩人:

“怎么了,為什么不說話?難道你們還在同情那些惡魔嗎?”

阿尼已不想說話,甚至連看都不想看萊納一眼。

“萊納,他們…不是惡魔。”貝爾托特罕見地開口,目中露出痛苦之色。

他又回想起每天晚上纏繞在腦海里的噩夢,村里自縊的老人,因他破壞城墻而殺死的無辜平民。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奇特的睡姿來源于噩夢的折磨。

每每被不知真相的同期生們調侃睡姿時,他表面上露出靦腆的淺笑,但心頭卻是陣陣絞痛。

這樣的生活,他已經快受夠了,他只想快點從這個痛苦的地方離開,回到故鄉。

“貝爾托特,怎么連你也說這種話,難道你要半途而廢嗎?你的父親還重病在床,要是就這么回去,會有什么后果,你應該很清楚吧?”

萊納的聲音有著一絲難掩的激越。

“我知道啊…那種事…”貝爾托特低垂下眼,瞳孔閃爍著矛盾交織的情緒。

自失去馬賽爾的那一天起,他們就已經沒有退路了。

“那就振作起來,貫徹自己的使命吧,貝爾托特,我們不是還要一起回故鄉嗎?”

萊納俯下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勵道:

“要是你能成功完成任務,到時回去后,你父親看到你成為了一名優秀的士兵,我相信,他一定會很欣慰吧。

最好是進入前十名,那樣的話,你和父親都可以去內地生活了,再也不用擔心巨人的威脅,而且那里還有更好的醫療條件,說不定你父親的重病也能夠得到徹底醫治。”

“……”

貝爾托特訥訥抬眸,看著萊納關切友愛的目光,艱澀地點了點頭,心中的痛苦卻是越積越多。

“那么今天就到這里吧,你們也快回去休息吧,明天還要早起訓練呢。”

說罷,萊納站直身,微笑著擺手離去,留下阿尼、貝爾托特兩人緘默在原地。

良晌,阿尼才開口道:“回去吧…”

貝爾托特沒有言語,只是默默地跟上。

萊納的毛病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如果沒有產生嚴重影響,他們也不想管。

兩人在訓練場分開,阿尼朝著女生營房方向而去。

空蕩蕩的夜,黑漆漆的木屋,寂寥地只余下阿尼的腳步聲。

她的心也是空曠而疲憊的。

一直以來,她都十分嫌惡萊納,尤為是在看到本性懦弱的萊納扮演士兵時,那副裝模作樣成馬賽爾的樣子,她更感到厭惡和排斥。

萊納已迷失了自己的根基,分不清真我,但仔細想想,她又有多少資格指責萊納呢。

在訓練兵團的這三年間,她豈非也已逐漸迷茫于根基。

一想到朝夕相處的同伴可能會死掉,她就不禁陷入糾結,迷惘和掙扎。

但她很清楚那沒有意義。

無論如何,萊納已做下決定,她無力改變,也沒法改變,因為她自身便背負著必須完成的使命。

從一開始,他們就沒有選擇未來的權利,現在也已不可能走回頭路。

只能繼續執行任務了嗎……

阿尼長長地嘆了口氣,心里一片黯淡。

“阿尼。”

耳畔突兀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阿尼身子一僵,側目看向坐于食堂屋檐下臺階上的人影,眸中滿是驚詫愕然。

亞倫笑著對她揮揮手,拍了拍身側空出的位置。

“過來坐坐?”

亞倫的微笑依舊那般溫和,但阿尼的雙腿卻是僵硬得邁不動步。

她的瞳孔不住地顫動著,思緒更是雜亂紛飛。

他…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怎么了,看到我很吃驚嗎?”

亞倫笑笑,推手伸了個腰,轉而說道:

“嘛,今白天睡太多,晚上反而睡不著了,所以我就出來逛逛,恰巧今晚的天空還算晴朗,我便坐在這里觀星,說起來,我已快坐這兒兩個小時了。”

“這樣嗎……”阿尼輕輕出了口氣,緊繃的肩膀線條微微松弛。

萊納和貝爾托特是二十分鐘前出來的,碰不上。

“嗯…”亞倫輕輕點頭,他并未說謊,他的確坐在這里快有兩個小時。

只不過,他并非一直在觀星,更多時候是端坐于星空下冥想。

“你著急回去嗎?”亞倫問。

“…不。”

“那你有興趣過來聊聊嗎?與我聊聊這星象。”

星象嗎……

說起來,亞倫確實對星象興致濃厚。

她的心情稍微放松下來,緩慢地邁動了步伐,走到亞倫旁邊的臺階坐下。

她抬首遙望,漆黑的天幕中,月色朦朧,星辰也稀少得可憐。

“今夜并不算晴朗……”阿尼輕聲低喃。

“是啊,天空很暗……”

亞倫接話,說著他看了眼天空,隨即又說道:

“但正因如此,星辰才會熠熠生輝,找起自己想要的那顆星也容易許多,你看到那顆最亮的星星了嗎?”

聽聞,阿尼順著亞倫的視線望去。

她看到了,那顆極小的星辰,在夜空中閃爍著最耀眼的光芒。

她點了點頭。

“那就是北辰星,因其位置相較其余星辰常年不動,久而久之,便成了人們辨別方向的信標。”

阿尼靜默地傾聽著,無論是馬萊的課本,還是訓練兵團里的教科書,都從未談起過星辰方面的知識。

畢竟,未知的好奇心是人類的本能之一。

“離它不遠,有七顆明亮星辰連成勺形,即為北斗七星。

聽說做夢夢到北斗七星,近期身上就會發生十分幸運的事情,而如果夢到的同時還握著星象的勺柄位置,更是一種十分好的預兆,夢者一生都會順風順水,平和幸福。”

“你一直都在為了這個而努力呢。”

“啊…哈哈……”亞倫尷尬地笑了笑,隨后望向星空:

“你聽說過流星嗎,據說在流星劃過夜空時所許下的愿望,都會在未來的某個時刻實現。”

“但這只不過是人們的一廂情愿吧…”阿尼直言不諱地緩緩道。

“你說的沒錯,倘若流星真能幫人實現愿望,這世上也不會存在那么多命運坎坷的人了。”亞倫微微嘆息。

阿尼垂眸不語,眼底浮漫出薄薄的悲涼。

兩人沉默,亞倫望著星空,不言,阿尼望著地面。

良久,亞倫徐徐開口,打破沉默:

“阿尼…”

“怎么了…”

“命運是靠自己掌握的。”

忽如其來的話語,令阿尼長睫一顫,抬起了眸。

亞倫仍凝注著星空,目光深邃幽靜,但他的語聲,卻是那般堅定,清晰入耳。

“我們無法改變自己的出身,也永遠無法預知下一刻會發生什么,命運本就無常,我們能做的,就是盡自己所能,將自己的意志貫徹下去,哪怕有時會走錯,走遠路,也沒關系,重要的是將命運時刻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這番話下來,阿尼心間已是漣漪不止,不知該如何去回應。

見阿尼垂首不語,亞倫站起身,舒展了一下四肢。

“你累了吧,抱歉,耽誤了你這么長時間,這顆糖作為賠償,早些休息吧。”

說著,亞倫遞上一枚糖果。

阿尼接過,低頭看了眼手中的糖果,隨即又抬起頭,卻見亞倫已然走下臺階,往男生營房方向而去。

她忽然發覺——

自始至終,亞倫都未曾問過她深夜為何身處宿舍之外。

阿尼默默望著那道背影漸行漸遠,最后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中。

她將目光投回到手中的糖果上。

掌握命運嗎……

在這個如此殘酷荒謬的世界里,即便夢見自由,無情的現實也仍舊會纏卷而上。

早已無從選擇的她,還有掌握自己命運的可能嗎……

她將糖果捏于手心。

隨后,從褲子口袋里拿出一個月前亞倫給予她的糖果,剝開糖紙,抬手將糖果放進嘴里,然后緩緩閉起雙目。

唇齒之內,漫出清甜果香,自舌尖,蔓延至喉間,一直往下。

甜到心底處,卻被一層淡淡的苦澀所阻攔,再難以前行寸步。

夜空寂靜,月華暗淡。

回到宿舍的亞倫,悄聲行過熟睡的同伴,來到自己的床鋪邊。

窗外星辰仍舊蕭疏,而明亮。

他不禁摸向后肩的星形胎記,心中沉靜如一泓湖水。

他不在乎那是否意味著命運的形狀,他所要做的,就是盡全力,開辟出自己想要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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