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古怪的牙婆婆和她的長牙齒

如果你打開地圖，當(dāng)然，是最大的那一種，在北半球東部一堆密密麻麻的地名里，可以找到一個叫牙牙山的地方。但是，我敢保證，它非常詭異：它只在你眼前呈現(xiàn)一秒鐘，便瞬間從你的指尖下消失了，然后，你再怎么找也找不著了。

但是，這個叫作牙牙山的地方是真實(shí)存在的，就像別的很多地方一樣，雖然在地圖上與你只有一面之緣，但并不影響它的存在。

牙牙山是一個神奇的地方，有茂密的森林、高深的峽谷、綠茵茵的草甸、清澈的溪流，還有屋頂上散不去的奇異光芒。這里生活著很多古怪的人，他們穿著奇裝異服，有很多獨(dú)特的風(fēng)俗，并且，每個人都多多少少有點(diǎn)兒神奇的法術(shù)。這里的人，有的世世代代就住在這里，有的不知是從哪兒突然冒出來的，但誰也不會去關(guān)心這個問題，即使你的鄰居突然變成了一只戴面具的貓，你也不必去問：“哦？這是怎么回事呀？”一切都是天經(jīng)地義的。

牙婆婆住在牙牙山也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

牙婆婆的名字其實(shí)不叫牙婆婆，而是叫美雅唯斯戈娜貝爾阿普里莉牙落牙落巫美奇太太——這可真是一個麻煩的名字。

不過牙婆婆可不這么認(rèn)為，她總是說：“哦不不，這并不麻煩，聰明的人總是會記住的。”

但事實(shí)卻證明，這里沒有一個聰明的人，因?yàn)闆]有一個人記住了她的名字。

牙婆婆于是把這個獨(dú)一無二的名字刻在自己的大門上。每次回家，她就敲敲門，禮貌地說道：“美雅唯斯戈娜貝爾阿普里莉牙落牙落巫美奇太太，我可以進(jìn)來嗎？”

“當(dāng)然可以。”牙婆婆在心里這樣回答，于是，她就禮貌地進(jìn)去了。

牙婆婆除了有一個世界上獨(dú)一無二的名字外，還有一個獨(dú)一無二的麻煩，那就是她的兩顆大門牙總是不斷地生長，每天要長三寸長。

每次牙婆婆的牙齒長長以后，她的嘴就合不攏，說話就漏風(fēng)，喝茶就漏水，吃東西就牙疼，這讓牙婆婆非常苦惱。牙婆婆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用石頭磨那兩顆長牙齒，哧，嚓，哧，嚓，咔嚓，咯吱……

這個時候，住在牙婆婆口袋里的小老鼠“船長先生”就會跳出來，站到牙婆婆的肩膀上，對著她的耳朵大聲叫道：“啊，受不了，真受不了！”然后他跳到房子的橫梁上，朝牙婆婆扮著難看的鬼臉。

于是，牙婆婆抓起一顆磨牙石朝船長先生用力砸過去，船長先生一跳，閃開了。

牙婆婆的磨牙石堆滿了一箱子，有圓的、方的、大的、小的、黑的、白的……她每天得花上半天時間來磨她的牙齒，可是一到晚上，她的牙齒又會快速生長。早上醒來，天哪，又有三寸長了！

“哦，可惡的牙齒啊！”牙婆婆非常苦惱地說，“我以我的名字起誓，我一定要找到琥珀之心，把它磨掉！”

“是的！美雅唯斯戈娜貝爾阿普里莉牙落牙落巫美奇太太，你已經(jīng)說過一千次了！”小老鼠船長先生轉(zhuǎn)動著小眼珠，說道，“不過我敢保證，琥珀之心從來不會掛在樹上，也不會藏在黑斑鳩的巢穴里，或者獨(dú)角獸的帽子里，我想你一輩子都找不到——”

牙婆婆狠狠地瞪了船長先生一眼，又抓起一顆石子，朝他扔過去。這一次，石頭擦著船長先生的背飛了過去，船長先生倏地不見了。

牙婆婆又繼續(xù)磨她的牙齒。

據(jù)牙牙山最老最老的巫師說，要磨好牙婆婆的牙齒，必須找到琥珀之心，只有在月明之夜用琥珀之心磨過的牙齒，才不會再長了。不過琥珀之心究竟在哪里呢？那個最老最老的巫師說，琥珀之心深埋在地底下。

因此，牙婆婆經(jīng)常在地面上嗅來嗅去，希望能找到琥珀之心埋藏的位置。她的嗅覺非常好，可以聞到千米外的花香和馬尿的味道，這一點(diǎn)，你看看她那個古怪的大鼻子就可以知道。

她每天扛著一把大鋤頭，到處挖呀挖呀。不過，她除了挖到一個斷臂陶俑、幾枚金幣和一些奇形怪狀的石頭外，從來沒有挖到過什么琥珀之心。

牙婆婆住在牙牙山黑米農(nóng)莊的茄子房里。

在牙牙山，房子都不是建的，而是種的。牙牙山的土地很適合種房子，這里的人們種著各種各樣奇異的房子，有南瓜房、蘑菇房、芒果房、石榴房、山核桃房、茄子房……

這些房子都會自動長出門、窗、屋檐、煙囪，有的還會直接長出壁爐、床和餐桌來。房子的種子必須在每年的三月三日播種，然后，要在每天下午三點(diǎn)準(zhǔn)時給它灑一次圣水，在晚上九點(diǎn)給它點(diǎn)一支紅蠟燭，并給它唱一支奇怪的歌謠，還得時常給它聽聽鐘表的嘀嗒聲，這有助于它生長……當(dāng)然，播種的時候免不了一些特別的儀式，比如往土里拋下十二枚金幣什么的。這樣，一直要等兩年才開花，三年才結(jié)果，五年才能長成房子。

一些三心二意的人通常會漏掉一些程序，或者不按時打理，這是常有的事。因此，很多房子長得并不好，有的狹小，有的傾斜，有的粗糙，有的奇形怪狀，有的窗戶太大，有的門太矮。

牙婆婆就屬于那種三心二意的人，因?yàn)樗偸呛苊Α懊嬉呀?jīng)說過了，她每天都得磨牙齒和尋找琥珀之心。

總之，牙婆婆只成功地種過兩個歪頭歪腦的茄子房。茄子房顏色黯淡，模樣丑陋，又矮又小，太陽一曬就軟嘰嘰的。尤其是她的一號茄子房，煙囪和門都是歪的，門洞小得可憐。不過，牙婆婆的二號茄子房雖然模樣也還是很丑，但總算得到了改善，而且可以變大變小，變小之后，就成了一個茄子，可以裝進(jìn)口袋里。只是牙婆婆并不是每次都能成功地把它變回去。

總之，因?yàn)榍炎臃浚榔牌懦３Ｊ艿酱蠹业某靶Α?/p>

每次，芒果婆婆都會大聲地說：“哦，牙婆婆，這可不是什么有臉面的事，你得在種房子的問題上費(fèi)點(diǎn)兒心思了。”

牙婆婆生氣地皺著大鼻子說：“拜托了！我叫美雅唯斯戈娜貝爾阿普里莉牙落牙落巫美奇太太！”

“哦？！美雅唯斯——哦——牙落牙落——嗯——”芒果婆婆費(fèi)力地說道，“我想，那種干癟的茄子房住起來并不舒心！”

“這個……我以我的名字起誓，我最喜歡住在干癟的茄子房里了！它既溫暖又舒適，而且散發(fā)著一種獨(dú)特的香味！”

這時，小老鼠船長先生從牙婆婆的口袋里跳出來，用尖細(xì)的聲音說道：“是的！我也喜歡住在干癟的茄子房里，雖然它的門矮了一點(diǎn)兒……”

“呆到口袋里去！”牙婆婆用力拍了一下船長先生的腦袋。

“是的，尊敬的美雅唯斯戈娜貝爾阿普里莉牙落牙落巫美奇太太……”小老鼠船長先生機(jī)警地跳回了口袋，但他仍在里邊嘀咕著，“我想，我是世界上唯一記住了你名字的人。當(dāng)然，茄子房的事……我覺得茄子房沒有什么不好，如果櫥柜里有足夠的麥粒和豆子，豆子最好是原味的……當(dāng)然，三明治和五香味的臘腸也很重要……”他在牙婆婆的口袋里竄來竄去，喋喋不休，牙婆婆于是用手把口袋使勁地壓了壓。船長先生“哎喲”一聲，終于安靜下來。

芒果婆婆夸張地抬高了下巴，她眼里含滿了古怪的笑：“哦哦！當(dāng)然當(dāng)然！一個美味的櫥柜！哈哈，這個確實(shí)非常重要……可是，美雅唯斯……嗯，牙婆婆，可是一個像樣的房子，你難道不覺得更重要嗎？”

牙婆婆瞪了芒果婆婆一眼，她生氣地皺著鼻子，但馬上用一種很不屑的口吻說道：“我可不像楊金老太，她的木瓜房總是陰暗潮濕，墻角長滿了青苔和地衣，好像從來沒有見過太陽似的。還有，我也不像米修老爺，他種的石榴房層層疊疊，像迷宮一樣，睡覺的時候找不到臥室，吃飯的時候找不到廚房，尿急的時候找不到洗手間……”

芒果婆婆正要開口，米修老爺從紅磨坊旁邊的棧道上大步走了過來，他老遠(yuǎn)就打著哈哈，一副很快活的樣子：“哦哦，我說呢！兩個老太婆在一起除了說說房子的事還能有什么呢？不過，牙婆婆，你可不能這樣評價我的石榴房，我敢說，它可是我們牙牙山數(shù)一數(shù)二的好房子。去年種植協(xié)會舉辦的快樂房屋節(jié)上，我的石榴房不是拿了金屋獎嗎？”

“我可不相信所有的獎項(xiàng)都是公正的！”牙婆婆賭氣地說，她一想起快樂房屋節(jié)就生氣，因?yàn)槟菢拥墓?jié)日只會讓她出丑。

米修老爺?shù)芍鴪A鼓鼓的眼睛，吹著濃密的灰白胡子，粗聲說道：“你連種植協(xié)會都不信任了？！哦哦！這太荒謬了！”

“那么，你敢保證別人在你家里能找到出口嗎？比如芒果婆婆……我是說，夏至節(jié)的時候……”

芒果婆婆撇著嘴角，她又羞又惱。夏至節(jié)那天，她在米修老爺家迷了路，怎么也找不到大門，害得米修老爺費(fèi)了好大勁才確定她的位置，并把她帶出來。不過這也不能怪芒果婆婆，因?yàn)槊仔蘩蠣數(shù)氖穹坑邪耸婚g小房間，其中有十一間客廳、九間飯廳、十間臥室、十一間書房、十二間雜物房、五間面包房、六間廚房……

米修老爺說：“你不能憑這個判斷房子的好壞，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那么好的記憶力和方向感。我倒是贊同芒果婆婆的看法，牙牙山?jīng)]有比茄子房更糟糕的房子了！”

“牙牙山?jīng)]有比你更糟糕的老頭了！”牙婆婆生氣地說道。然后，她瞪著眼睛，氣呼呼地朝麥子鎮(zhèn)的方向走去。

她沿著蜿蜒的沙礫小路，快步穿過了麥子鎮(zhèn)的茶坊、酒肆、雜貨鋪、催眠店、獸醫(yī)店，以及新開的護(hù)身符店……在經(jīng)過艾莉大嬸的香料作坊時，她差點(diǎn)兒被迎面而來的一頭驢子撞了個滿懷。趕驢的是莫老頭，他愉快地和牙婆婆打招呼：“嗨，這么急匆匆地往哪里趕呢？看看我新買的這頭驢怎么樣？”

“哦！沒什么好看的！”牙婆婆沒好氣地說。

莫老頭低聲嘟噥了兩句，拉長了臉，他回過頭朝牙婆婆的背影搖了搖頭，對著驢屁股拍了一把，繼續(xù)往前走。

牙婆婆已經(jīng)穿過了街道的盡頭，走到了田野的黃土路上，但她心里仍舊很懊惱。說實(shí)話，牙婆婆一點(diǎn)兒也不喜歡自己種的茄子房，但她自己不想承認(rèn)這一點(diǎn)，誰叫她沒辦法種出更好的房子呢。

牙婆婆因此非常生氣，她想，她將來一定要種一個最好的房子，要拿到種植協(xié)會的金屋獎，還要嘲弄一下芒果婆婆和米修老爺。不過，那兩顆不斷生長的牙齒真夠麻煩的，眼下，她要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盡快找到琥珀之心，磨掉那兩顆可惡的牙齒！

牙婆婆一回到家里，就氣鼓鼓地四處嗅著，然后在一棵千年老槐樹下開始了新一輪的挖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