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風還出征之前便見過孟安荷。
準確來說,是大軍出征當日,他在馬背上看見過孟安荷。
她不知為誰而來,立在城門的人群之中,帶著胞妹,卻沒帶著侍女,只有一身出眾的氣質和精美的服飾彰顯著她大家小姐的身份。
他的馬匹從她前方路過,低頭一瞥,看見她在略顯激動的人群中護住小妹,望向軍隊的雙眸里滿是毫不掩飾的信任。
沈風還微微觸動,再想記住她的模樣,卻連著父親和秦硯之一起,被高樓之上朝他們揮手的沈云歸吸引了注意力。
大軍行進,沈風還再回頭,已然在人潮中找不到她。
原以為不過是個偶然的意外。
沒想到回京之后,他又再次見著了孟安荷。
秦硯之曾孤身一人被圍,又憑一己之力殺了出來,身上的傷遠比他嚴重,他那把這位良王殿下當成眼珠子的妹妹時不時就要去探望一番,偶爾還會拉著他陪同。
沈風還是在東街見著她的,彼時他們打道回府,沈云歸又被秦硯之換藥時露出的那一身傷惹紅了眼眶。
他心下無奈,只得去買些吃食來哄。
小攤之前,除了來往的行人,還蹲著一位華服姑娘,沈風還駐足,不消片刻,在腦中回憶起出征時記下的模糊面容。
孟安荷正拿著一串糖葫蘆哄路邊因跌倒落淚的孩童,孩童母親倒是受寵若驚,不知該不該接這位姑娘的饋贈,多虧了孟安荷長的面善,說話又實在溫柔,她才在孩子再一次投過來詢問視線時點了頭。
也不是多能令人記憶深刻的畫面,當時他回京不久,她母親初期的后怕勁過去之后,便整日在他跟前念叨娶妻的事。
小小的孩童與孟安荷同時展顏一笑時,他突然覺得,他想娶的,應該是這樣的姑娘。
.
孟安荷并沒有猶豫多久,她平復了一番呼吸,小小的壓制有些激動的情緒,低著頭不敢去看沈風還:“我……我愿意的。”
“……”
沈風還身子微微僵硬,呼吸一窒,面上卻是放松下來,嘴角陡然一松,悄悄露出個笑來:“多謝姑娘。”
孟安荷面紅耳赤。
沈風還再望向樹下,只見原本該站著人的地方已經空了。
沈云歸跟著秦硯之走了,他們待在那里,看又看不清,聽又聽不清,只確定了墻下確實是沈風還和孟安荷兩人后就轉身離開了。
信平侯的壽辰過后,定國公府熱鬧不少。
沈風還回來不知與平宜公主說了什么,喜得平宜公主三天都沒合攏嘴,今天進這處院子,明日進那處院子。
沒過幾天,沈清蘭突然回了家,說是因尋到了一位好大夫,外祖母的病情穩定下來,陳姨娘便帶著她馬不停蹄地趕回了家。
只是沈清蘭的回外祖家一趟,臉色著實稱不上好,面色泛著白,眉間也突然籠罩著一股經久不散的愁緒。
與陳姨娘也似乎是鬧了別扭,母女如今坐在一起,能一整天都不說話。
沈云歸她們有心安慰,但是摸不清情況,不知是趕路所致,還是其他原因,一頭霧水,托了與沈清蘭一母同胞的沈四公子沈正棋去,也沒打探出什么來。
沈云歸也只好放棄。
平宜公主不知道女兒們的心思,一連歡喜了好幾天,突然喜滋滋地帶著沈云歸進宮了。
她在御花園里迫不及待地將這則消息告訴了太后蔣蘭溫。
沈云歸便又聽了一次爛熟于心的平宜公主對她大哥遇見心上人,啊不,是兩情相悅的心上人的描述。
太后是個性情溫和的人,聽了平宜的話,也不免露出些驚喜:“這是好事啊,你原先不還覺得風還的性子很難找到喜歡的姑娘嗎,這下可不必擔心了。”
“是啊。”平宜公主歡喜道,隨意喝了口甜茶,“虧我之前那么擔心,誰知道這孩子不聲不響就有了心上人了,還哄得人家姑娘開了玉口愿意嫁他。”
沈云歸想著明天初三要見徐年的事,坐在一邊,對她們的談話沒有聽進去多少。
太后與平宜公主說了許久的話,察覺身邊小姑娘的興致缺缺,主動放了人:“好不容易進宮一趟,可惜阿頌還在學宮,你二叔的課,你怕是找不了他,要不叫個小宮女領著,去到處轉轉?反正宮中你也熟,不會沖撞了誰。”
沈云歸正坐得無聊,忙不迭地點頭應了,隨手指了個宮女,跟著她走了。
結果剛一走過拐角,便徑直撞見一抹濃郁的黑色,衣上精美的龍紋,除了皇帝秦陽還能有誰?
沈云歸立即行禮:“陛下萬安。”
她身后的迎秋和小宮女也慌忙低頭行禮。
秦陽背著手,笑瞇瞇地應了:“你母親今日倒是歡喜,可是遇上了什么事?”
沈云歸看了眼身后,這里是御花園往別處走的拐角,站在秦陽的位置,是定然看不見她母親那邊的情況的。
也不知皇帝方才在暗處看了她們多久,大抵是覺得那兩人聊的開心,便沒有過去打擾,退到這里想走,又遇上了她。
沈云歸覺得,他大哥既然敢讓她母親知道這件事,那就是不打算再繼續隱瞞這件事了,她也就沒了再幫他保密的必要,思索片刻,仰頭道:“大哥有了喜歡的姑娘,阿娘正開心呢。”
“哦?”
這下秦陽臉上頓時也露出不少驚訝來,饒有興致地笑了笑,“風還竟然有了心儀的人?阿軟可知是哪家的姑娘?”
果然人類的本質是八卦精。
沈云歸在心底嘆了口氣,老實回答道:“是忠信侯家的大姑娘。舅舅見過嗎?是位很溫柔的姑娘。”
“孟家的大姑娘……”秦陽細細思索,“朕倒是知道一二,聽說她很會作畫?”
沈云歸連忙點頭:“之前那副靈蝶戲虎圖就是出自孟大姑娘之手。”
“那倒是位不可多得的才女。”
秦陽笑了笑,沉默片刻,從身后拿出一樣東西。
沈云歸打量了一番,看清被他握在手心的,是個被人細細雕琢打磨出來的蘭花玉簪。
細細看去,秦陽手指上還有一兩道未消的刀痕。
皇帝親手做的。
沈云歸自然不會覺得這東西是給她的。
秦陽微俯著身子,將玉簪送到沈云歸跟前:“阿軟,幫舅舅一個忙好不好?作為報酬,今日你想做什么,舅舅都陪著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