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廳長蹲下去翻看他的頭，好像真沒受傷，地上的血不是他的。

方廳長拍拍胡耀祖的臉，“死了沒有？沒死說話！”

“我在天堂還是地獄？”胡耀祖說話了，聲音軟綿綿地飄。

“他沒有死！”方廳長起身，高興地對日本兵說。

“你現(xiàn)在在人間，像你這種軟骨頭還是少見，倒下的速度比我開槍還快?！比毡颈笮?。

方廳長對胡耀祖喊道，“站起來，我?guī)阕?！?

胡耀祖聽到自己可以離開，不用死了，高興地要翻身起來，可是這一瞬間的大喜大悲，他已經(jīng)沒了力氣，怎么翻也起不來。

方廳長只好將他從地上扯起來，扶著回到了警察廳。

“方廳長，你怎么把人帶回來了？”張大志看到胡耀祖，吃驚地問。

“你找衣服給他換上?！狈綇d長對張大志說。

“不用！”胡耀祖現(xiàn)在終于清醒了，狠狠瞪著張大志。

“你小子眼睛挺大的，要不要我把你眼珠子挖出來？”張大志要伸手去挖胡耀祖的眼睛。

“你干嘛，他就是一個拉車的?！狈綇d長拉住張大志，“你看好他，現(xiàn)在兩只眼睛好好的，我回來，他要是少一只，你也會少一只。”說完走出科長辦公室。

張大志追出去，“我說，老方，你什么時候變得仁慈了，還親自去刑場把這小子帶回來?！?

方廳長沒理他，小跑著往自己辦公室去，電話響了，“嗨，我是方文達(dá)?！彼局与娫挘瑯幼雍芄Ь?。

“嗨，人活著?！狈轿倪_(dá)放下電話，回到張大志的科長辦公室。

“你叫胡耀祖？”

“對，是我?！?

“你可以回去了?！?

“你們把我打成這樣，就讓我回去？我今天就不回去了！”胡耀祖知道肯定有人來救自己了，不然誰能從刑場上死里逃生呢。

“老方，就一個拉車的，送刑場得了，反正他不想回去?！睆埓笾韭犕昃蛠須?，在旁邊慫恿道。

“你給我閉嘴?！狈轿倪_(dá)瞪著張大志。

“怎么回事？”一個日本人走進(jìn)來，四十多歲。

“報(bào)告山野副廳長，我們抓到一個抗日分子?！睆埓笾玖⒄竞?，方文達(dá)也站得筆直。

“送刑場！”山野副廳長說。

“報(bào)告山野副廳長，我是送去了，人又被方廳長帶回來了。”張大志說。

“方廳長，這是怎么回事？”山野看向方文達(dá)。

“山野副廳長！”方文達(dá)往外走，山野也跟著往外走，兩人在走廊里說了幾句，山野便離開了。

“老方，你神啊，都能和山野說上話了！”張大志看山野走遠(yuǎn)了，圍著方文達(dá)轉(zhuǎn)一圈，眼里透著羨慕。

“張大志，你想當(dāng)廳長，還早得很，我一天不死，你永遠(yuǎn)是科長?！狈轿倪_(dá)突然將手伸到張大志兜里，搶出錢包來。

“胡耀祖，這是你的醫(yī)藥費(fèi)?！狈轿倪_(dá)說完伸手?jǐn)r著張大志，不讓他搶胡耀祖的錢。

“老方，把錢還給我。”張大志看錢被胡耀祖拿在手里，急了。

“算我借的，回頭還給你?！狈轿倪_(dá)哈哈大笑，然后把胡耀祖親自送到樓下去，找到人力車，給門衛(wèi)打招呼，胡耀祖才得以拉著自己的車出了警察廳。

全身劇烈疼痛，拉車更是要人命，胡耀祖也不知道是怎么走回去的，天早就黑了，街上沒什么人，偶爾有人，看到胡耀祖的樣子，就嚇得躲到老遠(yuǎn)去。

“你怎么回事？”站在門口的苗大爺慌忙從大門里跳出來，幫胡耀祖扶住人力車。

“倒八輩子霉了！”胡耀祖有氣無力地進(jìn)苗大爺家，桌上的菜一看就知道已經(jīng)熱過好幾次了。

將車拖進(jìn)來，苗大爺幫胡耀祖把酒倒上，“怎么回事，誰把你打成這樣了？”

“我到鬼門關(guān)走了一回?！焙嬉豢趯⒈芯贫己雀闪?，他覺得酒也許可以止痛。

苗大爺關(guān)緊大門，又去打水過來，“你洗手洗臉，換件衣服吧?！?

胡耀祖哭笑不得，“苗大爺，謝謝你，幸好今天打的都是前面，屁股還可以坐，不然晚上都沒辦法睡覺了?！彼茨槗Q衣服，把今天發(fā)生的事全都跟苗大爺說了。

苗大爺一臉驚悚，“你命大，能從警察廳走出來的人沒幾個?！?

“楊歸遠(yuǎn)跑了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他們非說是我?guī)退优艿?，非說我是紅黨?！焙鏉M心委屈，又一口把杯中酒喝干，放下杯子才問，“苗大爺，你知道紅黨嗎？”

“不知道?！泵绱鬆斂此谎郏皖^吃菜。

“這紅黨，不怕死，被日本兵槍斃的時候居然還喊口號，喊紅黨萬歲！不怕死的人我還真沒聽說過，更別說見過了，可是今天見著了，五六個人，全都是不怕死的，沒一個人求饒，有些人甚至還笑著死。”胡耀祖感慨道。

“誰不怕死，都是命，現(xiàn)在國破山河在，是中國人都會站出來，我們?nèi)纪笸?，大家都不敢往前，這國家就真的沒希望了。”苗大爺說。

“日本人太可恨，是他們讓我跟蹤楊歸遠(yuǎn)的，我差點(diǎn)丟了命，也沒人來拉我一把，那個方廳長要是來晚一點(diǎn)，我的小命就丟在那間屋子了?！?

“是方廳長把你救出來的？”苗大爺仔細(xì)打量著胡耀祖。

胡耀祖后怕地點(diǎn)頭，“真的開槍了，槍都響了，砰一聲，但是打歪了，我嚇得昏倒在地上，這時候方廳長來了，我才撿回一條命。”

苗大爺小口抿著杯中的酒，沒說話，他知道，這當(dāng)然不是胡耀祖命好，只是那開槍的士兵，本來就沒打算要他的命，天天殺人的士兵，近距離開槍哪有打偏的道理？只有胡耀祖才會相信！

既然是警察廳將人送給日本人上刑場的，那么，能讓胡耀祖活命的人只有本田，本田能從刑場上放人，說明他的地位一定很高。

胡耀祖指著地上的血衣，“我當(dāng)時被嚇得倒地了，衣服上的血大多都不是我的，是那些紅黨人的血。”

苗大爺轉(zhuǎn)頭看那些衣服，“衣服別洗了，留著紀(jì)念吧，都是我們中國人的血，他們走了，都沒人知道他們的名字，他們都是真正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