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阿九
- 狐道因緣結
- 三號是只貓
- 2135字
- 2020-12-20 09:30:00
悠樂鎮很大,幽南說會在此待上幾天,也正好讓月出調養一下身子。
幽南走出房間,關上門,然后走到連廊的拐角處停了下來,躲在后面。很快,就看見自己的房門被人推開了,探出一個頭發花白的腦袋出來,正是前一日月出見到的被阿九附身的已死之人,他向四周望了望后躡手躡腳地走出來,關上門后一溜煙似的消失了。
幽南從墻后走了出來,笑著搖了搖頭,然后跟了上去。
集市上人潮涌動,兩邊的客棧店鋪也都掛上了艾草和五色絲線,阿九呆呆地定住了,多少年了,這一切都沒有變,他的眼前出現幾十年前他還是個垂髫稚兒和伙伴們在集市上嬉戲追逐的場景。
這時,阿九的后面有個男子不小心撞到了他,他從回憶中回過神來。
“哎呀,對不住對不住了老人家。”男子一面賠笑道一面扶住了阿九。
“無妨。”阿九從男子手中抽出被抓住的手臂打算的離去,卻被男子緊緊拉住。
“這把油紙傘就送給老人家當做剛才無心沖撞到的賠禮吧。”說完,男子遞上一把白色的油紙傘,阿九這才發現男子的身上掛著幾把油紙傘,原來是個賣傘的。
“不用不用。”阿九擺著手拒絕,連退幾步。
“老人家,拿著吧,待會兒會更熱的,你看你都已經滿頭大汗了。”男子淺笑著不肯撒手。
聽了男子的話,阿九伸手一抹自己的額頭,果然已經出了不少的汗,自己身上的味道似乎更濃了……阿九皺了皺眉頭,接過了男子遞上來的紙傘,連連道謝。
等到阿九走遠后,男子還站在原地滿是笑容地看著他離去的方向,然后將身上剩下的紙傘送給了周邊嬉戲的小孩,之后就走向了無人的寂靜小巷中。
敲鑼打鼓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慢慢地靠近,集市上的行人也往路兩邊擠,把中間區域讓出來。幽南從旁邊的小巷子走出來,邊走邊理了理自己的頭發和衣服,一眼就看見了混在人群中的月出等人。
“喲,你們也在。”幽南連忙上前去打招呼。
“待會兒有龍舟比賽,一起么?”綃嵐看著在圍觀人群的歡呼聲中昂首挺胸地經過的參加賽龍舟的隊伍頭也不回地問道,然后跟著人群一起歡呼著。
“不了,我還有事。人真多啊。”說話間幽南也踮起腳想看看被圍在人群中的那些參加賽龍舟的隊伍。
當賽龍舟的最后一個隊伍經過時,圍觀的人群也跟著離開,聽說是要到離集市約兩里地的青波湖去,那里才是賽龍舟的地方。月出和綃嵐等人也跟在人群中一起往青波湖走去。
“禾涼姐姐真的不去嗎?”綃嵐突然拉住耶允問道,這可是多難得見到的場面啊。
“我已經問過了,她真的不愿意去。”耶允搖了搖頭。
阿九停在了離悠樂觀不遠的地方,旁邊有兩個墳堆,上面已經長滿了雜草。阿九將手中拎著的瓜果放在墳前,將紙傘收起來放在旁邊,開始拔草。
“爹,娘,我來了。孩兒不孝,已經有好幾年沒有來看你們了。”呢喃間,阿九的眼淚又止不住地流了出來。
因為端午節,附近的人都趕去青波湖了,因此來道觀的人并不多,沒有誰注意到這佝僂著身子一邊拔草一邊流淚的白發老頭。一直埋著頭的阿九也沒有發現,在觀外的那棵樹上,幽南正叼著根狗尾巴草躺在樹枝上。
拔完草后的阿九坐在旁邊的一塊石頭上,看著還未燃盡的紙錢,似乎在火光中看到了他的爹娘。時間過去了太久,他都已經記不起那是多少年了,甚至連那時的事情的都已經記得不是那么真切了。
只記得已經大旱了兩年,已近第三年的端午,可還是沒有下雨,每天都有人在哀嚎中死去。
“就快要小滿了,還不下雨,今年的莊稼又沒有收成了。”衣衫襤褸背微駝的農夫在院中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大太陽搖著頭說道,他臉上的憂愁之色遮擋不住連日饑餓造成的蒼白。
“爹,我餓。”瘦小的男孩從茅草屋中揉著肚子走了出來。
“阿九,過來,別去煩你阿爹。”聽到男孩的聲音后,頭巾包著頭發的農婦從屋內走了出來朝著男孩說道。
農夫嘆了口氣,走出了院子:能出去找到些茅草根也是不錯的。
可是很快農夫就喘著粗氣跑了回來,將院子的籬笆門關好。
“他爹,怎么了?”見農夫的臉色不對,農婦有些慌張地問道。家里已經沒有存糧了,她再也經不起別的打擊了。
“瘟疫,瘟疫,有人染上瘟疫了。”汗水從農夫蒼白的臉上往下流,他嚇得聲音都顫抖了起來。
“真的嗎?他爹,你別嚇我。”婦人捂著胸癱坐在凳子上。
“我怎么可能拿這種事說笑,我親眼看見官兵將尸體運到城外去焚燒。”聽到這話,婦人是徹底寒了心。可憐阿九年幼,并不知道爹娘說的是什么,坐在一邊將娘親端給自己的米湯喝完后還伸著舌頭將碗也舔了個干凈。
就這樣三人在家里呆了幾天,每次阿九餓了纏著農夫的時候,婦人都會上前去將阿九擁入懷中安撫,直到后來阿九實在是撐不住了,整日都處在半睡半醒的狀態,迷糊中帶著哭腔道:“阿爹,我餓,我餓。”
農夫起身打算出門,卻被婦人抓住:“你不要命了。”
“再這樣下去,我怕我們還沒有染上瘟疫阿九就死了。”農夫的聲音有些哽咽,婦人看見他的眼中有淚光在閃爍,就松開了手,卻在農夫離開后抱著迷糊的阿九大哭了起來。
當農夫一瘸一拐地懷揣著兩根紅薯回來時,婦人看了一眼他額頭的傷口和臉上的青腫什么也沒有說,農夫不好意思地將紅薯遞給婦人,然后撓著頭說:“鎮上的大老爺見我可憐就施舍了我兩個,我回家的時候因為太高興沒注意到腳下,摔了一跤。”
“下次小心一點。”婦人接過紅薯后輕聲地說了一句,然后就去了廚房,煮紅薯的時候捂著嘴輕輕地抽泣:已經大旱兩年,鎮上再好心的老爺都不會再施舍吃的了。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婦人哭得更加傷心,不知道是心疼農夫受的傷還是擔心被搶糧食的人能否熬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