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棲霞山回來，憶海和不語的日子過得平淡而幸福，雖然偶有拌嘴，大多數情況下兩人的關系都非常和諧。

時間很快到了次年的圣誕節，這時兩人已經進入了大三。

“憶海，今年圣誕節我可能不能和你一起過了，我舅舅一家要從米國回來探親，爸媽想讓我回去一趟。你放心，見了舅舅他們以后，我馬上就回來，跟你一起補過。”不語臉上露出忐忑不安的神色，心懷愧疚地對憶海說道。

“傻丫頭，放心去吧，你舅舅好不容易從國外回來一趟，多在家里待幾天，等你回來，我們再聚就是。”憶海笑著摸了摸不語的頭。

“嗯，你乖乖的，不許在外面招惹其他女生，否則我就不理你了！”不語見憶海沒有不高興，于是也放下心來。

“放心吧，只有我家不語看得上我這個地科系的暴力男！”憶海輕輕捏了一下不語柔滑白皙的小臉。

“那你等我回來跟你帶好吃的。”不語握著憶海的手，眼中充滿了不舍。

不語回家以后，見到了多年不見的舅舅，還有從未見過的舅媽和表弟，一家人和和睦睦，過了一個愉快而祥和的圣誕節。

第二天，在母親的強烈不滿中，不語毅然決然地踏上了回金陵的火車，一下車就直奔憶海的寢室，她提前回來，就是要跟他一個意外的驚喜。

遠遠地，不語就看見憶海從寢室樓的大門口走了出來，“這個點兒憶海應該是去吃晚飯吧？”不語想到，一會兒我在背后給他來一個擁抱，好好嚇他一下，不語惡趣味地想到。

“憶海！”就在這時，不語聽到一個陌生女音在叫憶海。

接著不語看見一個年輕的長發女孩兒奔跑著撲進了憶海的懷中。

看著眼前的景象，猶如晴天霹靂一般，不語險些當場暈倒，這時候，整個世界仿佛都在旋轉，她好不容易扶著路邊的大樹這才堪堪站穩。

不語下意識地往旁邊側了一下，高大挺拔的梧桐樹擋住了她的大半身影。

盡管聽不到女孩后來究竟說了些什么，但她的哭泣聲卻清晰地傳到了不語耳中。

不語看不清憶海臉上的表情，只看到他雙手張開，停在空中，仿佛在糾結著什么。過了一會兒，看見憶海的雙手停在了女孩兒的肩上，低頭說了些什么。

女孩兒停止哭泣，接過了憶海手中的紙巾，插了插臉上的淚滴，仰著頭望著憶海。

“無憂，你餓了吧，我先帶你去吃飯。”望著眼前這個曾經令他夢引魂牽的女孩兒，憶海心中百感交集。

“嗯。”無憂輕輕地說道。

“跟我來吧。”憶海微微一嘆，輕輕推開無憂的手，邁步向前走去。

無憂怔了一下，她明顯感受到了憶海和她之間的距離，從高二結束到現在，三年多的時間，對于兩人而言，還是改變了很多。

無憂望著憶海的背影，臉上有著一絲絲的迷惑和失望，但很快就恢復正常，臉上呈現出剛毅決絕的神色。她快步上前，伸出手緊緊地挽著憶海的手臂。

時光仿佛回到了三年以前的那個分別的夜晚。

憶海渾身一震，他沒有想到無憂會如此主動，他扭了一下胳膊，想要掙脫無憂的手，但卻沒有成功。

看著女孩兒依偎著憶海從眼前走過，躲在大樹后面的不語在寒風中止不住地發抖，從頭到腳都散發著深深的涼意。

那一刻，她想不顧一切地沖出去，拉開他們，但腳步卻不聽使喚地釘在地上。

憶海全身僵硬，挺直了腰，帶著無憂機械地向著前方走去。

不語遠遠地跟在后面，望著他們走進了蘭芳園。

還是那個熟悉的地方，那是憶海和不語每次來都坐的位置，靠著窗戶，可以欣賞窗外的美景。

憶海請服務員過來，沒有看菜單而是直接報出了幾個菜名。聽到這里，無憂臉上露出了開心的笑容，“原來他一直都記得我喜歡吃什么。”

點完后，憶海問無憂還需要加點什么。無憂沒有再加菜，而是叫了幾瓶啤酒。

點好菜以后，兩人都注視著對方，沒有再說話。

啤酒來了之后，憶海拿起開瓶器將啤酒打開，沿著杯壁跟無憂倒了一杯，接著又跟自己滿上，然后端起酒杯跟無憂碰了一下，輕輕說道：“歡迎回來！”

無憂一直望著憶海，三年不見，他較高二的時候又長高了一些，臉上的胡須也更加濃密，聲音則愈發低沉和渾厚。

“憶海，你還記得嗎，三年前的那個夜晚，我們之間的對話。”無憂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含淚望著憶海道。

“那個月光如水的夜晚，我又怎么會忘記呢。”憶海在心中想到。

“嗯，你這幾年還好嗎？”憶海說道。

“當時的我們都還太小，心中有著一種說不清的執念，你離我而去，我也賭氣要一個人走。

三年了，我曾經以為可以徹底地忘記你。

然而，我錯了。

一個人在國外的日子，很孤獨。

我并不害怕，你知道，從小我就習慣了孤獨。

但沒有你的日子，心里一直空空的，無論做什么事情都沒有興趣。

我只有一刻不停地學習，一旦停下來，我就會想起那些我們一起經歷過的日子。

那種心痛就像看著一顆墨水滴入了清水之中，然后眼睜睜地看著它一點一點地將整杯水染成黑色。

那是一種絕望的痛苦。

三年來，我經常后悔自己當初的決定。

那場離開你的決絕，看起來很英勇，但真的很傻。

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留下來。

我知道，當時你并沒有走遠。

那時候，我如果追趕，一定能趕得上你。”

“無憂，我……”望著淚眼朦朧的無憂，憶海不知道應該說些什么，只是心中感到陣陣劇痛。

“憶海，你不用說什么。其實我知道，一切都太遲了。從看到你的瞬間，我就知道，有個女孩兒，她已經牢牢地占據了你的心靈。在你的心中，已經不再有我的位置。

憶海，其實在來之前，我已經想好了這種結果。我能夠接受，或者說，今天我就是來承受這一切的。

你不要擔心，過了今天，我就會徹底封存這段情感，將它埋葬在心靈的最深處，直到有一天我能夠從容面對這一切。”

“無憂，謝謝你。你是個非常優秀的女孩兒，我們有緣相識相知，卻無緣在一起。不過，我相信，你那么好，以后你一定能找到一個愛你你也愛他的人。”

“來，不說這些了，今天一醉方休，干杯！”無憂一邊哭泣，一邊努力笑著說道。

“無憂，你胃不好，少喝一點吧！”憶海拿過無憂的酒杯，將杯中酒倒在自己杯子里。

“憶海，你別管，今天就讓我喝個滿意吧。也許，過了今天，我們的生活就再也沒有交集。”無憂擦干淚痕，臉上露出璀璨的笑容。

“無憂……”

“憶海，喝！”無憂抓起酒瓶將自己的杯子重新倒滿，跟憶海碰了一下，然后仰頭一口喝完。

“好！今天我們就喝個盡興。話說回來，我們以前好像沒有像這樣喝過吧？”憶海見無憂情緒好了一些，也不再相勸。

“嗯，那時候我們都還在讀書，也不好喝酒。你放心，我酒量很好的，你未必能喝得過我。”無憂目光凝視著憶海，仿佛射線一般，穿過憶海，穿透酒店，躍過城市，進入茫茫夜空之中。

無憂的酒量終歸還是沒有憶海強，在喝了幾瓶啤酒之后，漸漸就有些人事不省。憶海在她還沒有徹底睡著之前，問清楚了她住的酒店房間。

還好，就在學校的招待所。

憶海趕緊結賬，扶著她一搖一晃地回到了無憂住的地方。

從憶海和無憂進入飯店到他們出來，不語始終在遠方看著他們。

看著憶海將無憂扶入酒店客房，碰地一下將房門關閉。不語臉上的淚水終于流了下來。

望著站在路邊哭泣的不語，經過的行人紛紛側目而視。

不語沒有理會眾人，只是死死地盯著不遠處緊閉的房門。不語默默地流了一會兒淚，想著過去兩年間與憶海相處的點點滴滴，越哭越傷心，最后竟蹲了下來，抱著頭嚎啕大哭。

“傻丫頭，你怎么哭了？”不語還在抱頭痛哭的時候，忽然間被人抱住。

不語抬頭，望見那張熟悉的面孔。

“憶海……”不語撲在憶海的懷里，放聲痛哭。

“不語，別哭了，那么多人看著咧。”憶海輕輕地拍著不語的肩膀說道。

“我不理你了！”不語忽然猛地將憶海推開，轉身向著自己的寢室跑去。

“不語！”憶海跟在后面喊道。

“你不要過來，我們分手吧！”不語一邊跑，一邊哭著說道。

“不語，你聽我解釋……”憶海快步趕上不語，拉住她的手說道。

“我不聽，你放手！”不語堅決地甩掉憶海的手，以更快的速度跑向遠方。

憶海呆呆地望著遠去的不語，臉上異常蒼白。

那一刻，憶海的心中充滿了無與倫比的疼痛。

他望著不語的背影消失在寢室的樓梯口，然后一步一步緩緩走到她們樓下的草坪上，望著不語寢室的窗戶。

那里，正是他第一次給不語送花時候的位置。

“不語，你們鬧矛盾了？憶海都已經在下面站了三個小時了。”一室友問道。

“不語，這天眼看著就要下雨了，小心你的帥哥淋雨哦！”另一室友打趣地說道。

不語依舊不語。

窗外開始稀稀落落地下起了雨，而且越下越大。

憶海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連姿勢都沒有動過一下。

雨水很快將憶海的全身淋濕，頭發緊緊地貼在臉上，整個人渾身上下就像剛從水里撈了出來。

“快看，樓下那個人簡直太癡情了，幾個小時前就一直站在哪里，一動不動的。現在下暴雨了，還在那里。”

不知什么時候起，整個女生寢室的窗戶全部打開了，紛紛探頭望著樓下暴雨中的憶海。

“小伙子，打把傘吧，冬天的雨透心涼，小心生病了。”宿管阿姨看不下去了，遞了一把傘給他。

憶海說了聲謝謝，但搖搖頭，沒有接。

“哎，現在的年輕人呀，一點兒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阿姨把傘留在憶海邊上，冒著雨回去了。

“憶海，你快回去吧！一會兒要生病了。”憶海忽然發現頭上的雨停了下來，原來是不語在后面給他撐了一把傘。

“不語，我之前不知道無憂會來找我，我和她之間真的什么都沒有發生。”憶海抓住不語的手，哭喊著說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別說了。快回去吧，這樣下去要受涼的。”不語也哭著說道。

不語上前扶著憶海，將他送回房間。給他找了一套干凈衣服換上，又幫著泡了一包感冒沖劑，將頭發吹干，安頓他睡下，這才轉身離開。

第二天一大早，不語洗漱完畢，去食堂打了份早餐，來到了憶海的寢室。

憶海剛剛醒來，臉上紅彤彤的。

不語伸手一摸，發現憶海的額頭好燙。

“憶海，我送你去醫院吧！”不語扶起憶海。

“不用，有點受涼，剛吃完退燒藥，一會兒就沒事兒了。放心，我身體好著咧。”憶海望著不語。

“不語，今天無憂要走，你能跟我一起去送一下她嗎？”憶海小心翼翼地問道。

“應該的，她那么遠回來，你是應該好好盡盡地主之誼。要不我們今天帶她去玄武湖逛逛吧？”不語笑著說道。

“不語，謝謝你！”憶海握著不語的手，癡癡地望著她說道。

“走吧，就知道你是個多情種。誰讓我這么倒霉，就喜歡上你了呢？”不語深情地回望著憶海。

不一會兒，兩人手牽著手來到了無憂的房間前。

憶海上前敲門，卻沒有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