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遇到陳子昂以前,我雖然看上起陽光好動,但我心里清楚,我是生在黑暗里的人,黑暗里的人注定不配得到太陽的光芒,只能生活在陰暗里。
小的時候,寄居在大舅家,大舅媽不喜歡我,即使掃地,刷碗已經(jīng)被7歲的我承包了,而我大舅家的兩個姐姐什么都不用干。有時候還是會欺負(fù)我,吵架了,一起動手打我,我打不贏,就扯二姐頭發(fā),大舅媽聽到她女兒哭了,過來就給我一巴掌。我氣不過,捂著臉哭著問大舅媽,為什么3個人打架就打我一個?大舅媽也不理我,但是看我的眼神冰冷的讓我害怕,于是連著一星期我都只能吃他們吃過的剩菜剩飯。剛開始我不愿意吃他們吃剩的,那就只能餓著,可那時候的我到底不抗餓,中午不吃,晚上就吃了,骨氣最終也沒能戰(zhàn)勝饑餓。
但這件事卻在后來的日子里被我自己刻意的遺忘了,直到初中,那時候我已經(jīng)不再過寄所謂的親戚籬下的生活了,我已經(jīng)能夠揣著生活費(fèi)獨立生活了。語文課本陶淵明的詩比較多,老師為了激發(fā)我們對文學(xué)的興趣,專門給我們講了陶淵明不為五斗米而折腰的典故,塵封的記憶一下就在課堂上打開了。
我是怎么去的大舅家?我本來一直待在外公外婆家,一年級冬天的某一天,下著大雪,我和我的小小姨從學(xué)校回來,站在大門外面進(jìn)不去。一直敲門,敲了好一會,門終于開了,是我外公來開的門,但他把門開了小縫只讓小小姨進(jìn)去,我一只腳還沒抬進(jìn)去,外公大吼一聲:“誰讓你進(jìn)來的?一點禮貌沒有”。然后就把大門關(guān)了,我就站在屋檐下冷的來回跺腳,開始是冷,后來是凍的手腳直疼,我鼓起勇氣敲門,冰冷的手一下一下敲打在木門上,我既然沒什么感覺。我一邊敲門,一邊哭喊著:“外婆,我進(jìn)不去,冷........”
小小姨在門后小聲對我說:“小北,你不要叫了,你外婆不在家,我媽好像離家出走了。我爸一直在喝酒,你再叫,我怕他等會就要打我們了”。
“小小姨,我怕,天都快黑了”。
“小北,我不敢給你開門,我爸說了不準(zhǔn)我給你開門”。
“我的幺女,你不要理外面那野種,都是那野種把我們老朱家的人都給丟完了”。
“外公,求您讓我進(jìn)去,天快黑了,你您我都行,讓我進(jìn)去”。
門開了,我還沒來得及抬頭,就被我外公一腳從大門口踢到院子的臺階下,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滾到院子里的,渾身除了疼就是痛,這時候聽到我外公說:“就你個野種,屋檐都不給你待,和你外婆一樣,滾的遠(yuǎn)遠(yuǎn)的”。說完,門就被關(guān)了。
我就那么趴在那一動不動,逐漸失去意識,我以為我死了。再次睜開眼,就在我大舅家了,后來我才知道,原來那晚后半夜大舅的鄰居走親戚回來途徑外公家院子,雪積的厚,倒是把路照的很亮,而被雪掩埋一半的我又穿著紅色的棉襖,在雪地里顯得異常耀眼,他覺得怪異,抓起來一看發(fā)現(xiàn)是我,立即敲外公家的門,怎么敲都沒人應(yīng),就把我用他的外套包起來背到了大舅家,然后我在大舅家一住就住了一學(xué)期。
在外公家之前,我還在大姨家住了1年,大姨家有個比我小一歲的弟弟,我們經(jīng)常打架,與其說打架,不如說被打來的貼切。我雖然大他一歲,但從小就瘦小,而我那個弟弟不僅比我高還比我壯,差不多有3個我那么壯實吧!那時候,我明明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對手,卻不懂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還去和他硬碰硬。記憶最深刻的是有次他用一塊石頭丟我,石頭砸在我頭上,鮮血直流,他看到血流到了我的臉上,嚇得跑到鄰居家住了兩天不敢回家。后來雖然頭上的傷口愈合了,一小拇指長的傷口處再也沒有長出頭發(fā),直到現(xiàn)在,還好我的發(fā)量比較厚實,不注意,也看不出來。
這件事沒多久,我就被大姨送去小舅家了,在小舅家沒過幾個月,小舅媽生病了,高燒3天3夜,醒來燒壞了小舅媽的耳朵,小舅媽也因此喪失了聽力,小舅舅照顧不過來,就把我送回了外婆家。當(dāng)然那次并不是我第一次去外婆家,第一次是在我2歲的時候,我媽媽帶我回去的。那時候他們大概還是喜歡我的,聽說我2歲半那年,我的親生父親找到了外婆家,要把我?guī)Щ厝ィ倚∫膛滤麄儼盐覔屪撸低当е覐暮箝T跑了,在外面躲了一夜才回家。小姨每每講起這件事,都說:“你丫的,小時候差點就不是我們家的人了,還好老子機(jī)智抱著你跑了,不然的話,現(xiàn)在也不知道你在哪,姓啥了”。
我也不知道外公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厭惡我的,似乎我有記憶開始。
再次回到外公家,任我再傻再笨,我都清楚明白,外公討厭我,對我和其他的外孫女都不一樣,討厭到寧愿我被凍死,而我也更加害怕他。可是當(dāng)我再次回到這個家,沒有一個人提過這件事,仿佛我被丟在那個漫天大雪的院子被凍得失去知覺的夜晚不存在般,所有知道這件事的人都失憶了,外公不記得,姨娃也不記得,外婆不知道.......
小姨過年回來,我問她:“小姨,外公為什么那么不喜歡我”?
“不喜歡就不喜歡,你少往他跟前湊,不就好了”,小姨頓了頓:“他還不是不喜歡你媽,你看你媽還不是好好的。要想別人喜歡你,你自己也要爭氣,聽話些”。
“嗯”,我哽咽著道:“小姨,去年冬天外公外婆吵架打架,外婆跑了,我和姨娃放學(xué)回來,外公不讓我進(jìn)房間,只讓姨娃進(jìn)去了,我凍的手都僵硬了,敲門想要進(jìn)去,外公一腳把我把我從屋檐臺階上踢到滾在院子的雪地里。如果不是有那位叔叔經(jīng)過,我可能已經(jīng)凍死了”。
“那次是你外公喝醉了,喝醉了的事,他可能自己都記不住了”。
“小姨你告訴我,我是不是很討人厭”?
“沒有,你就是太固執(zhí)了,沒有那個長輩喜歡和自己頂嘴的晚輩。你外公外婆這輩子過的也很苦,你可不能記恨長輩。我和你媽小時候經(jīng)常被你外婆拿著竹竿追著打,你外婆多厲害的,我跑到山上,她都要追著我打。我那會心里也會不舒服,也會難過,可是能怎么辦,她是我媽,打都打了。再說,那家的孩子沒挨過打”。
最讓我慶幸的是2年級暑假我被送到了我媽媽的身邊,留在了武漢上學(xué),有了好多新衣服,新鞋子,新書包,還有新的同學(xué),老師,自己的房間。住的房子有9層高,而我們住在7樓,雖然那會兒房子里沒有電梯,每天上下爬樓梯,我不僅興奮,還樂不思蜀,經(jīng)常會故意上上下下的一個臺階一個臺階的跳,好在沒有鄰居嫌我吵。可能是因為房子前面不到300米就是馬路,背靠鐵軌,這棟樓里的人都習(xí)慣了吵鬧。當(dāng)綠皮火車開過鐵軌,聽著一陣陣轟隆隆的咔嚓聲,反倒讓我覺得很安心。有時候夜里也總會夢到我一次又一次被關(guān)在門外面的冰天雪地,一動也不能動,大聲的呼喊也發(fā)不出任何聲音,火車呼嘯而過的時候我就可以醒來,每當(dāng)做了這個夢,我就會從床上爬起來蹲在窗戶邊看下面馬路上的橘黃色的路燈,就像被點亮的星光。
即使到現(xiàn)在,我都經(jīng)常想起那個房子,房子前的馬路,房子后的鐵軌,還有放學(xué)那條路上的一排排粗壯的梧桐樹。好景不長的是快初中我又被送回老家念書,因為借讀費(fèi)太高。回到老家見到外公我仍舊小心翼翼,但還是害怕,恐懼。他一個眼神就足以讓我汗毛豎起來。
而現(xiàn)在,那發(fā)生過的一切,仿佛像是自己做了一個長長的夢。